南北两套班子名义上是平等的，实际情况是南京各部司基本就管个南直隶。

闲的很。

闲得蛋疼，就搞事情。

所以曹化淳说暗流涌动，争斗不断。

“六部、都察院、五府、内廷，一应俱全。”皇帝抬头望天，问道：“到底有什么用呢？”

“若是北方有变，可令太子监……”

看到皇帝犀利的目光，徐应元及时闭嘴。

“曹化淳，若是朕裁撤南京各机构，如何？”皇帝忽然问道。

“啊？”曹化淳惊呆了。

左右都惊呆了。

自从正统六年正式确定两京制度，就没有人对两套班子发表意见。

北京混不下去了去南京养老，人人都有退路，真的挺好的。

“糜费巨多而无收获，留之何益？”皇帝问道。

“爷，终归是个退路，奴婢以为还是留着好。”徐应元发表观点。

退路，不只是個人的，也是国家的。

假设皇帝与朝臣被一锅端，南京选个姓朱的出来，马上就能投入运行。

但真是这样？

按理说南明比南宋初始条件要好一些，但是为什么南宋站住了，而南明凉了？

可能是因为南京的各部太齐了。

养老院打架让人疯狂，长老院打架让人灭亡。

最重要的是，两边配置一样，品级一样，工资一样。

所以皇帝没敢给臣子涨工资呢。

双份工资，一人干活，哪个老板受得了？

“爷，南京那么多官，贸然裁撤，只怕不好安置。”曹化淳委婉地劝道。

“倒也未必，可以外放地方。”高起潜插了一嘴。

“眼高手低，别跟我一样。”徐应元撇嘴。

“兹事体大，当与内阁商议妥当。”曹化淳又道。

“倒也不急于一时，朕尚未想清楚。”皇帝放下这事，回宫上朝。

大越的朝会即将结束。

北宋皇祐六年，安南国王李圣宗改国号为“大越”，虽然姓李的是抢的姓黎的王位，但是姓黎得复国国后，依旧沿用了“大越”国号。

威风嘛。

但是对北方，不论是宋元还是明，都是“叫我小安子”就好。

朝议决定，接大明皇帝使者。

对执掌军政大权的清王郑梉来说，反正接见使节由黎皇黎维祺负责，跪也是黎皇跪。

不跪的后果可能很严重。

若是大明联合阮氏南北夹击，怕是吃枣药丸。

对黎维祺来说，跪大明皇帝不丢人，若是叫一声爸爸能清掉姓郑的，怕不是要再磕几个头，免得过的不踏实。

黎皇的日子多难过？十年前，黎维祺他爹黎维新不满郑梉他爹郑松专权，因此派人暗杀郑松。

皇帝暗杀大臣，可见被逼到了什么程度。

结果没杀的掉，郑松反手就勒死了黎维新，黎维祺得以上位。

因为郑松弑君，阮氏趁机翻脸，与郑氏对立，形成南北对立的现状。

黎维祺应该感谢阮氏割据，不然的话，郑氏大概率已经谋朝篡位。

这就是安南的过去和现在。

这些情况，周延儒已经打听清楚了。

周学士抵达安南半个月了。

走海路风暴，陆路下雨，这一路的辛苦就别提了，到了安南，先表明身份等对方同意放行，再交涉确认礼节……磨磨唧唧的。

黎维祺领除了郑梉以外的文武百官跪接大明皇帝的圣旨。

当听到大明皇帝要求交出战犯、赔偿损失时，黎维祺惊呆了。

这样的圣旨，是他个傀儡敢接的？

怕不是分分钟暴疾而亡啊。

“黎维祺接旨！”周延儒大喝。

黎维祺回过神来，看向身边的郑梉的心腹家人、郑府吏番参从郑俊。

郑俊说道：“天使容禀，莫国乃上国藩属，非下藩能管束。莫国冒犯上国，与下藩实无关系。请天使明鉴”

“一派胡言！”周延儒喝道：“莫敬宽非尔太尉、通国公乎？”

“天使稍安勿躁。”郑俊打了个眼色，立刻有随从递过来一个匣子。

郑俊将盖子微微打开些许，递给周延儒，道：“安南气候炎热，有伤身体，下官备了些药材，天使先降降火。”

拇指头大的金色珍珠，约莫二十颗。

果真是降火良药。

收下。

见周延儒脸色稍好，郑俊说道：“天使，此事确实与安南无关，那莫敬宽一直由朝廷管辖，其所作所为皆自主。”

“一派胡言。”周延儒冷哼道：“那莫敬宽是安南的官，若非安南中枢致使，岂敢兴兵！”

郑俊感觉牙疼，想了想，道：“天使，莫氏篡夺王位，后来我主兴兵讨伐，逐其于北，重续国祚。

本该毕其功于一役，然上国不准，我等遵从朝廷命令，收兵回师。

莫氏名为安南属臣，实为大明附庸，其反噬主人，真不能见责于安南。”

你养的狗咬了自己，你怪路人？

要不是大明阻拦，郑氏早把莫氏打死了。

无话可说？

周延儒眼睛一瞪，喝道：“黎维祺，接旨否？”

我想，但得敢啊！黎维祺再看郑俊。

蛋疼。

早知道搞清楚圣旨内容再做决断了，如今可好，被架在了火上。

其实有以前成功的经验，郑氏并不太担心大明兴兵来攻，但南方不是有阮氏嘛。

大明无需出兵，只要大力支持阮氏，郑氏的日子就会很难过。

郑俊对周延儒不讲理的行为很无奈。

先接了再说，总这么跪着也不是个事。

见黎维祺接了圣旨，周延儒满意地笑了。

第一步算是完成了。

安南要是按照圣旨给出赔偿，就忍了，不给赔偿就是抗旨不遵目无朝廷对皇帝不恭顺……

等黎维祺谢恩完毕，郑俊说道：“天使请入城，下官已经备了宴席，为天使接风洗尘。”

“好说，请。”周延儒顺手把降火药给了董廷献。

进了国宾馆，十六个婢女一字排开，对周延儒行礼。

四个本地美女，四个汉人美女，四个白人美女，四个黑人……丑女。

周延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不枉他翻山越海而来。

里面，山珍海味已经摆上。

奏乐，起舞，倒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郑俊拍拍手，几个奴仆抬着箱子进来。

打开。

黄的白的，周天使当场直了眼睛。

不是，我奉旨出使，是为国效力，居然用真金白银腐蚀我？

“天使容禀，小国寡民无甚特产，只有些许俗物，天使莫要嫌弃。”郑俊说道。

周延儒瞄了眼同行的护卫、通译、东厂番子等人。

郑俊微微一笑，又有仆人捧着托盘进来。

按照职务高低，各有孝敬，最少都是五十两黄金。

大出血了属于是。

不得不给。

当年胡氏诈称陈氏绝嗣请封，结果陈天平潜入大明，将胡季犛篡位一事告知了成祖，明成祖派遣御史李锜前往安南调查此事。

会做事的肯定把李锜喂饱，到时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胡季犛偏不，派人追杀李锜。

又没杀得掉。

成祖大怒。

钦差御史可是代表皇帝的，杀钦差约等于弑君，与谋反同。

这才有后来一系列的事情。

所以，郑氏想花钱解决问题。

先把周钦差喂饱了。

这边歌舞飞扬，另一边的郑府里，郑梉已经拿到了大明皇帝的圣旨。

“一百万石粮食，二百万两银子，好大的胃口！”郑梉把圣旨摔到了地上。

“大王，北国来者不善啊。”郑府中书令陈仁礼说道。

郑梉道：“中书令以为，北国意欲何为？”

安南六部与大明一样，但是被架空了，权力归属于郑府六番，除此之外还有诸多机构，中书房相当于内阁，陈仁礼相当于首辅。

“如今北国与女真交兵，听说又在朝鲜激战，应该是无力南下。

臣以为，大概率是钱粮吃紧，想讹诈大越一笔。”陈仁礼说道。

郑梉不由吐出一种植物。

被自家的狗咬了，却来邻居家索赔，多脑残的法官才能支持这种无理要求啊？

“大王，北国无力南下，却要防止其支持阮氏，臣以为，给几万钱粮打发走为好。”陈仁礼劝道。

郑梉不耐烦地说道：“阮氏不尊王化，割据南方自立，本王正在筹备进剿，如何有多的钱粮给他？”

“大王，多少给点意思意思，让北方有个台阶。”

“是啊，免得啰嗦。”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大王不妨隐忍一二。”

诸人纷纷劝说。

“大王。”陈仁礼说道：“朝廷钱粮不足，当攻打莫氏以补不足。”

“对啊，明国遣使问罪，以莫氏为大越属臣，大王出兵名正言顺啊。”

“是极是极，以前有北国庇护，大王攻破高平亦不得不退回，如今北国不再庇护，正当灭之。”

“若是能灭莫氏，给出几万钱粮也是值得的。”

诸人反应过来，纷纷附和。

明国不要莫氏这条狗，安南正好收拾了炖汤。

相对于平掉莫氏，给大明进贡一些钱粮也是可以接受的。

郑梉思考一阵，问道：“给多少合适？”

“臣与周延儒商讨一下，定然让北国皇帝无话可说。”陈仁礼说道。

一百万石粮食二百万两白银绝对不可能，郑梉也不以为明国真就要那么多。

说到底，如今不比当初，明国无力大举南下的，但是不给个台阶，明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别的不说，一纸诏书册封阮氏为安南国王，郑氏可就没理由攻打阮氏了。

大义能顶十万兵。

所以，郑梉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了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