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请~”郑俊殷勤地伸手邀请。
周延儒摸了摸腰,迈步上车。
车里,左右侍女端茶倒水,捶肩按腿,伺候的周天使好不快活。
也就是这两天透支过度,处于贤者时间,否则说不得要来场车战。
到了王宫前,诸多大臣迎接着入了宫。
黎维祺宝座旁边放了座位,周延儒径直过去坐了。
郑梉再次口吐植物。
这是老子的座位。
周延儒不知道吗?
知道的太清楚了,就是故意的。
但凡是个正常大明人,都不可能放任这种情况发生。
与君上并坐,大逆不道,当年的董卓都不敢这样干,还是被干掉了。
仅此为止了。
大明不可能为黎维祺做主。
当初成祖说替陈氏复国,结果打下来后收归国有,激发了安南大量不满的情绪。
所以根本不提郑氏专权的事。
但是周延儒心里不爽啊。
落座后,挑衅地看向郑梉。
就问你小安服不服。
郑梉捏紧了拳头。
亏老子送你了四万两,不如喂狗。
忍了。
郑梉拂袖而去。
黎维祺不时看向周延儒,念头转动个不停。
他之所以安然无恙,全是因为听话,而且绝不多说一句话,但是这种傀儡生活,谁过谁知道。
只是混吃等死乐无边,汉献帝也不会写衣带诏。
当然,朝堂上没黎维祺说话的份,看大家表演。
陈仁礼哭穷。
1+2。
陈仁礼表忠心。
1+2……
自己发了财,可不能耽误皇帝发财,不然回去吃牢饭。
所以周延儒并不松口。
就在周天使磨牙时,京城里,皇帝接到了绣岩城的战报。
战殁一千三百二十八人,残二百九十六,轻重伤两千余。
阵斩一万五千余,其中女真两千余,蒙汉兵六千余,朝鲜兵六千余。
豪格终究没等到铳炮队,也没等到水攻实施,便不得不退走。
皇帝不由感慨道:“伤亡近半方走,建虏果真精锐。”
“爷,奴婢觉得是在夸京兵能打。”徐应元笑道。
“把奴婢觉得去掉,绝对没错。”王永庆说道。
“你俩闲的没事,去把奏折挑一挑。”皇帝没好气地说道。
两人嘿嘿一笑,整理奏折。
“爷,这份可以看一下。”徐应元忽然叫道。
皇帝接过一看,原来是故韩国公十世孙李世选奏:家藏高皇帝遗旨,许以复封。
故韩国公是李善长,太祖赞其功胜萧何,分封功臣是李善长位居第一,后来被胡惟庸案牵连,族诛。
全家七十多口,只有其子李祺因尚公主而幸免,李世选便为李祺之后。
他说太祖留了圣旨,许第十世时恢复韩国公的爵位。
开玩笑一样。
老朱要是有这個心思,怎么可能把李善长全家杀了个干干净净?
好,就算老朱顾念旧情,想着给李善长一个机会,李家怎么可能现在才拿出来?
秦始皇复国尚且要别人赞助,李家要是想复爵,肯定大肆宣扬,免得朝廷赖账,亦借此拉些赞助。
当然,皇帝从不臆测。
看内阁票拟正在组织核验,皇帝提笔写到:“若为真,自当复爵,若伪造,诛之,全族流放。”皇帝说道。
本来就烦勋贵,还削尖脑袋往里钻,砍了清静。
反正这么多年过去,李世选已经不是宗室。
把奏折放下,又接过一本。
毕自严上奏,组织清丈天下田亩及丁口,重修鱼鳞册和黄册。
国朝之初,在册土地八万万五千万亩,如今只有四万万。
虽说随着负担加重,百姓多有抛荒,但是人口基数在这摆着呢,不可能减少一半多。
真只有四亿亩田地,国家早亡了。
养不活那么多人。
而土地兼也不应该影响数据。
只有一个解释,大量的土地从鱼鳞册上抹去了。
如果说鱼鳞册是触目惊心,那么黄册就是搞笑。
毕自严检查,隆庆元年到天启七年的六十余年中,居然只有三次人口普查的户、口数字略有差异,其他年份的统计户口和数字几乎一字未动。
其中一些数据,比如绍兴府万历十四年上报有男子约40万,而女子只有不到18万人,湖北沔阳县,嘉靖元年登记报全县男子25346,女子13876,这样的男女比例怎么可能是正常的?。
更可笑的是,万历年间的黄册上的内容洪武年间的一模一样。
黄册以户为单位,详细登载乡贯、姓名、年龄、丁口、田宅、资产,并按从事职业,划定户籍。
一模一样只有一个解释,活的太久了。
田地、人口,一切国家行为的基础,真的不修不行了。
“召毕户部以及内阁。”皇帝放下奏折。
对于重修两册,大家都没有异议。
基础数据的重要性,怎么强调都不过分的,不然老朱闲的蛋疼十年查一次,而后世同样是十年一次。
“两册工程规模大,耗费多,需要人手众多,不仔细准备,免不得又是照抄数据。”首辅提出了实际困难。
“目前人手确实不足。”毕自严说道:“臣之意,先从京畿一地开始,一年一都司,十年而功成。”
“人手不够。”皇帝敲着桌面,沉吟片刻后,道:“朕曾经思虑裁撤南京六部、都察院、五府等各机构并二十四衙,只是诸多官员无法安排,因此未曾与诸阁臣商议。
今日户部提出重新清理两册,朕意,不妨成立统计部,其位同六部,专责统计天下各项数据。
首先就是重建两册。
将南京大小官员、南北二京五府的勋贵等闲散官员,全部塞进去。
在此次重建两册过程中,能者提拔转迁,合格者留用,无能者贬斥甚至剥夺功名!”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没等他们消化完,皇帝继续说道:“天下官僚横行,作风日渐败坏,其根由,在于能上不能下。
朕欲打破这个惯例。
优胜劣汰,能者生存。
如今南京各部司官员只空耗钱粮,整日间弹劾这个弹劾那个,全无半点作为。
此非长久之计。”
“统计人口田地,不只需要识文断字,还要公平公正,不惧干扰,以那帮官员的能力,只怕……”
只怕还是抄袭,甚至闭着眼睛瞎写。
比如当地官绅有侍女奴仆若干,但是统计人员门都进不去,怎么查?
不只是豪强,有些百姓都不愿意配合。
没有一定手段,很容易漏了的。
这还是人口,而田地涉及缴纳赋税,干扰就更多了。
最简单的就是收买统计官员,明明存在的田地不造册。
就南官的能力与德行,守得住才怪。
所以皇帝不敢把他们外放地方呢。
在南京互相伤害,外放地方,伤害可就落到百姓头上了。
皇帝说道:“这就需要都察院、户部、东厂联合监察,并且朕会放出内官参与暗访。
但凡发现渎职贪腐,一概从重从严处理。
朕想,重压之下,不可能南官全不可用吧?”
“如此倒也可以。”首辅点点头,又道:“只是其间耗费……”
皇帝道:“胶州造船场遇袭案中,德王曾经资助过山贼,让他出一百万两。”
“陛下圣明。”首辅服了。
皇帝是一点不拿藩王当外人,张口就是一百万。
德王收到圣旨,不感动得痛哭流涕就是不恭顺。
“陛下,兹事体大,臣等需要仔细商议。”袁可立严肃地说道。
增设一部,裁撤南京各部司,重修两册,无论那件事都是大事,更不要说联合起来。
这是史无前例的壮举。
不慎重一点,容易翻车。
耽误统计倒是无所谓,伤了皇帝脸面可就不能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