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栾庞志拜见刘大人，求刘大人收留……呜呜呜~”

若非运气好，十死无生啊。

想到一路潜逃的辛苦与危险，栾庞志忍不住悲从中来。

一百五十斤的胖子，如今只剩下九十八斤，那凄惨的模样，刘宇亮看了感同身受。

想当初，他也是历经艰险才来到辽东的。

安慰了栾庞志，刘宇亮问道：“在下籍籍无名，公公如何千里来投？”

“奴才本是宫中总管，失手打了琉璃盏，原本要被暴君下令杖毙，幸好懿安皇后求情，侥幸留得性命。

因为不甘，奴才潜逃，国内无处可去，冒险来了辽东。

在宫中时多听过刘大人的威名，老天爷保佑，让奴才找到了大人。”栾庞志把糊弄李永芳的话糊到了刘宇亮脸上。

锦衣卫群策群力，并且以免死为条件令建虏细作参详，栾庞志的经历背景绝对值得推敲。

除非国内情报泄露，否则不可能出差错。

能来到刘宇亮面前就是明证。

听到明廷议论他，刘宇亮全然忘记再次试探栾庞志的任务，沾沾自喜地问道：“敢问公公，南朝如何议论于我？”

“皆言心腹大……啊……”栾庞志及时改口，道：“皆言实乃大敌，若是屯田成功，建虏便难平定。”

刘宇亮转喜为怨，冷笑道：“呵，南朝皇帝暴虐无智，待我如草芥，岂不想到会有今日？”

“有皇上识人之明，刘大人之智，诸将士之勇，大金灭南朝，指日可待！

奴才愿伺候刘大人，保证大人为国朝效力时无后顾之忧。”栾庞志说道。

“先休息吧，其他的容后再说。”

就在刘宇亮安置栾庞志时，皇宫里，李永芳正在禀报自己的打算。

“若是刘丞相留那阉人为己用，说明其并非将皇上放在首位，或另有心思，当予以防备。

且那阉人来的蹊跷，未必不是南朝苦肉计，为的就是联系刘丞相。”

“是啊，皇上，刘宇亮来的本就蹊跷，如此重用，上下不服啊。”

因为在朝鲜表现出色而重新获得皇太极信任的刘兴祚抓住机会敲边鼓。

不同于李永芳的权力争夺，刘兴祚是真的把刘宇亮视作心腹大患。

半年开田百万亩，找遍整个金国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皇太极看着地图，说道：“丞相才智，冠绝当世，留一個阉人亦无不可。

而南朝大内总管千里来投，岂不是证明大金乃天命所在？”

刘宇亮抄了次作业，可是把皇太极给弄舒爽了。

首年开田百万亩，收粮五十万石，明年翻一番，几年时间，就能保证粮食安全。

这可是千古基业所在，皇太极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太监而降罪呢？

而且皇太极从心里不相信刘宇亮是细作。

郑国渠了解一下。

韩国因惧秦，遂派水工郑国入秦，献策修渠，意欲藉此耗秦人力资财，削弱秦国军队。

渠成，注填淤之水，溉泽卤之地四万余顷，收皆亩一钟，于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秦以富强，卒并诸侯，因命曰‘郑国渠’。

南朝要是富裕到把如此人才当细作，也就别想着统一天下了，早点想想怎么招安吧。

当然，内心里皇太极还是希望刘宇亮把太监献出来，只是这种事说出来就没意思，全靠自觉。

皇太极转了话题，道：“那阉人献的这张图颇有意思，诸卿怎么看？”

“皇上不妨召集丞相来商议一二。”多尔衮说道。

皇太极刚要宣，近侍进来，拜道：“启奏皇上，刘丞相求见。”

君臣连心有木有？

皇太极颇为愉快地宣了刘宇亮来。

刘宇亮纳头便拜，道：“皇上，今日有南朝大内总管栾庞志投臣府上，因念同病相怜，臣给予安置。

然而自古以来，宦官非皇帝不可用，臣请皇上降旨，召其入宫伺候。

大金方兴未艾，然皇上宫中无宦官，非大国气象，臣斗胆，请皇上降旨，选年少者阉割后入宫伺候。”

所以锦衣卫把栾庞志安排来辽东呢，绝不是因为死太监碍眼，而是有明确的目的。

让皇太极见识一下真正皇帝的排场，促使其招收太监，以消耗建虏男丁。

这个目的达成，剩下的就顺理成章。

割了下面的人，能有几个好货色？

郑和、陈矩只是少数，大多数还是想着成为高力士、魏忠贤。

看，政治上也搞出问题来了。

多尔衮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胯下一凉，下意识地夹紧双腿，叫道：“皇上，女真勇士都是真男人！”

“蒙古勇士都是真男人！”内喀尔喀台吉、蒙八旗都统之一恩格德尔跟着叫道。

“皇上。”名义上的朝鲜国王李珲叫道：“臣愿意为皇上招募童男，阉割后进宫伺候皇上皇后并各位娘娘。”

“此事容后再议。”皇太极不知可否，召刘宇亮上前，指着地图问其看法。

辽东都司以及奴儿干都司示意图，图上有几条线，一条从草原指向沈阳，一条从宁锦指向沈阳，一条从辽南指向沈阳。

这是明国三条进军路线。

而倭国那边有两条线，一条直指朝鲜，一条倭国→虾夷→苦兀岛→黑龙江→刺鲁卫→沈阳。

虾夷（未取名北海道）主体是阿伊努族人，乃是独立的部落联盟，三十年前倭国松前氏渡海建造福山城，占领此岛。

罗叉人南下，对苦兀（库页岛）、虾夷等地进行勘察，倭国幕府察觉危机，将虾夷岛收为直辖地。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刘宇亮拜下，说道：“南朝已经无力对付国朝，欲勾连倭国夹击国朝。

须知倭国与南朝乃是仇敌，相杀许久，能令南朝皇帝勾结倭国，足见国朝之强盛。”

皇太极微微一笑，道：“丞相所言虽然别出心裁，却很有道理。以丞相之见，南朝倭国不足为虑？”

“并无忧虑处。”刘宇亮说道：“倭国进犯朝鲜，被南兵杀的落花流水，若是对上国朝精骑，必然更惨。”

刘宇亮略微思考一阵，又道：“反倒是臣以为，可以把两条线倒过来看。

北方苦寒，不宜移民，然而苦兀与虾夷可以移民，并以此为跳板征讨倭国。

倭国人口众多，盛产白银，又擅长铸造铳炮与海船。

国朝据之，实力倍增，可着手南下，统一中原矣！”

苦兀→虾夷→倭国本土。

皇太极越看越感觉可以。

距离太近了，舢板都能用。

只要女真大兵登陆，区区倭寇，还不是随便打？

至于朝鲜→倭国这条线，考虑元朝两次征倭国，没有强盛的水师是不行的。

“丞相大才啊！”皇太极叹道：“于危险中寻找机会，大金得丞相，如刘备……邦得张良。”

本来想说刘备得诸葛亮的，但是三国鼎立显然不符合大金皇帝的逼格，因此皇太极改口了。

与张良相提并论，这个评价相当可以了，刘宇亮美滋滋地谢恩，全不考虑为什么会有这张图的出现。

李永芳其实有疑惑的，但是这么重要的战略情报，不可能不上奏。

不然到时候倭国真的出兵而大金没有防备，这可是大罪。

这张地图，是栾庞志的见面礼，只要他活着抵达辽东，必然能出现在皇太极面前。

大明皇帝的安排就实现了一半。

什么安排？

继朝鲜之后，让建虏去祸祸倭国。

之所以这么麻烦，还是忽必烈的锅。

第一次准备不足而轻率出兵，功败垂成，第二次战争中，又遭遇台风。

两次胜利让倭国人产生一种幻觉，确信自己是在神佛庇佑下的国家，不受诸国之攻，延绵不断，导致神国思想急剧膨胀。

概括一下神国思想的核心，大体是“倭国有神，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明代永乐十七年，倭国宣布与大明绝交，理由是“灵神托人谓曰，我国自古不向外国称臣，比者变前圣王之为，受历受印而不却之，是乃所以找病也，于是先君大惧，誓乎明神，今后无受外国使命，因垂诚子孙，固守毋坠。”

翻译一下：天皇向大明称臣就会被神怪罪而生病，所以不能称臣。

到了丰臣秀吉时期，大体是“倭国得神灵保佑，是世界老大，儒家是神道枝叶衍生，大明就是弟弟”。

于是朝鲜战争中，倭军被干得稀碎。

倭国不愿给大明皇帝下跪而驱逐孔贞运，同样这种思想的影响。

而倭国天皇则是“神”的具现。

若是在中原，天皇这样的存在早被干死无数次了。

但是不管倭国幕府多屌，却不敢拿天皇开刀。

刀天皇就是刀倭国存在的合理性，幕府的存在也就不合理了。

这种变异的民族思想才是倭国最难搞的地方。

所以先让建虏去搞一搞。

搞不定就杀。

不用怀疑，只要建虏真的登陆倭国，必然会举起屠刀的。

擅长这个嘛。

肉体不存，思想自然消散。

等建虏杀的差不多了，明军再上去收割一波，大体上就差不多了。

假如栾庞志死了，还会有后续安排，一定让皇太极把目光转向倭国。

至于皇太极会不会出兵，什么时候出兵，则不是大明皇帝能够决定得了。

尽人事，听天命。

皇太极确实有些心动。

当皇帝的，但凡有点出息的，都想着地盘越大越好。

何况有实打实的好处呢。

倭国铳炮之精良，一度是大明学习的对象，何况还有战船技术可以补充短板呢。

但是皇太极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南方大明虎视眈眈，朝鲜开城与诸多岛屿未下，西面的虎墩兔依旧在跳，北面的外蒙古周边还有大量部落尚未臣服。

再东征倭国，摊子铺的太大了，一崩则全崩。

“此事容后再议。”皇太极压下心动，道：“再查一下栾庞志，若是无问题，令其宫中听用。”

“皇上。”李永芳犹犹豫豫地说道：“南方情报断绝，臣无能为力。”

“不能重新建立情报线？”皇太极克制着掀桌子的冲动，沉声问道。

“皇上恕罪。”李永芳跪的很干脆。

真的无能为力啊。

海路断绝，陆地上各边关稽查森严，最关键的是南朝京师的消息遮掩严密，而且反间越来越严，细作们都失去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