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三百三十九 抄家的理论依据(1 / 1)江湖无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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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肇基密奏。”张承恩拿着奏折,感觉很烫手。

所有人都以为皇帝在大军拱卫之中,却不知道领了五百轻骑游离在外。

像疯子一般自由,只剩下提心吊胆的张将军凌乱在风中。

“这个……”张承恩看着信使,道:“陛下应该在河间府……”

“应该?”信使跳了起来。

这尼玛能说应该?

你是这样保护皇帝的?

但有闪失,三族起步,十族封顶。

“皇帝留了手谕就跑了,我能怎么办?”张承恩很绝望。

他是大军统领,就指挥拔营的功夫,皇帝留下手谕,溜了。

只能分出轻骑寻找,还不敢大张旗鼓,免得给刺客通风报信。

皇帝确实在河间府。

除了暗访当地,还有来看看沈阳中屯卫与大同中屯卫的目的。

太祖时,河间府人口稀疏,迁山西江南无地百姓来此,后又安置关外遗民,设两卫。

本意是大同沈阳的预备役并供给粮草,同时承担京师防务,时至今日,法定职责依然未变,但是早已有名无实。

沈阳都丢了,留着沈阳中屯卫宣示朝廷恢复旧土的意志?

到了城外卫田所在,只见村庄零散,田间有些许百姓在忙。

都是破衣烂衫,面黄肌瘦。

这才是寻常村落。

河间府距离京师颇远,地方官就没那么勤快,而且资源投入也跟不上。

就比如说番薯和玉米,种植的就没有顺天府境内推广得力。

新政,不是皇帝一纸诏书就能搞定的,有许多限制因素,最重要的还是官员素养跟不跟的上。

河间府知府素养不够,导致新作物推广缓慢。

不是所有地方官都能挽起裤脚下地的。

记在小账本上。

绕了一圈,到了一户人家前。

三间土屋,没有庭院,门上白联犹在,显然是丧事未久。

门口一个小姑娘看到十余骑到来,转身跑进了屋子里。

不一刻,有一对中年夫妻出来。

面容尚有哀伤,衣裳倒也还好,皇帝略感欣慰。

“杜大爷,杜大娘。”皇帝拱手说道:“我是京营巡查,来看看抚恤发了没。”

“发了,都发了。”杜大爷说道:“每個月一两银子,六斗粮,一斤盐,每年给布两匹,棉花十斤。”

粮?

“我能看看吗?”皇帝问道。

“好,好。”杜大爷忙不迭地领着皇帝进了屋。

皇帝问道:“大爷,你也不怕我们是一伙强人啊。”

“官人看着就是好人啊,再说了,你们衣服、马匹,我家不值得抢啊。”杜大爷说道。

好吧,高颜值是通行证。

皇帝摸着脸进了屋。

粮食是粗粮,混杂着麸皮沙土,盐是粗盐,去除沙土,一斤能剩十四两,布是小匹,非大匹,棉花只有八斤。

只有银币没法做手脚,足额给了。

“送来的时候是潮的,晒干还有八斤呢。”杜大爷很满足地说道:“皇上大恩大德,咱大儿这命卖得值。”

皇帝的拳头捏了起来。

米换杂粮,盐杂沙土,布截小匹,棉花缩水,有人发死人财啊。

“杜三儿在辽南力战殉国,抚恤却被克扣,杜大爷如何不说?”皇帝问道。

“克扣?”杜大爷愣了一下,道:“皇帝许的都给了啊。”

“棉花缩水两斤,怎么能说都给了?”皇帝反问。

“没事,些许差额罢了。”杜大爷拉过闺女,道:“穿着暖和呢。”

身上的棉衣是新做的,皇帝略感欣慰。

“前些年打辽东,咱卫里去了那么多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有什么抚恤啊。

当今皇帝仁慈,给了抚恤,一家三口吃穿不愁,只恨老汉不壮,不然也投军去了……”

“等我长大了嫁给皇帝报恩!”杜五娘脆生生地说道。

“等你长大了的。”皇帝笑了笑,提出告辞。

杜大娘连忙挽留,道:“都是三儿的同袍,总得留下吃顿饭再走。”

“不了,还得去别家看看。”皇帝婉拒。

十余人马,一顿饭就能把一家吃垮。

离开杜大爷家,皇帝勒马,看向随行的刘文炳。

刘文炳说道:“陛下,不杀不足以定军心,臣请查办此事!”

杜大爷认为六斗杂粮是足数,食盐掺土正常,毕竟平常就是买的这种盐,而布确实分大小匹,没统一标准,至于棉花,只能说老百姓容易满足。

“敢贪朕的钱,杀头抄家!”皇帝说道:“让毛文龙汪乔年联合查办,凡是涉案者,皆斩,抄家……”

皇帝沉吟片刻,补充道:“罪名,动摇军心!”

贪污金额不够抄家杀头,就换个罪名。

动摇军心,杀无赦!

“陛下圣明!”左右躬身道。

六斗米可换八九斗杂粮,其他都是一样的道理,大家可不想以后自己的抚恤被贪了。

刘文炳打马而去。

皇帝克制着不爽,进了府城。

沈阳中屯卫的校场已经成了集市,人来人往,贩卖声不绝于耳,煞是热闹。

而大同中屯卫的集市成了牛马市,同样热闹的很。

按照规定,九月后属于农闲时节,应该聚集操练的。

到了沈阳中屯卫衙门,只见一个穿着破袄子的老头,拢着袖子靠着门框晒太阳,半睡半醒的模样。

其实守不守门都一样,院墙的砖头都被偷完了,门只剩下半扇。

老头听到脚步声,睁眼看了一下,换了个姿势,道:“没了,不用进去了,就这半扇门了。”

确实不用进去,一眼看到里面空荡荡的,门窗都被拆了。

真看门人。

“老人家,各位上官何在?”皇帝问道。

“家里呗,小酒喝着,娘们搂着,不知道多快活,哪像我们苦兮兮的。”

“你老人家袄子这么厚,又是这份清闲差事,怎么能说苦呢。”

“呵!”老头冷笑,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右胳膊齐肘而断。

“老子从萨尔浒的死人堆里爬回来,就得了这份差事,一个月五斗粗粮,你觉得清闲?”老头说道。

“原来是援辽老兵,失敬!”皇帝拱手。

“算了,没意思,酒都喝不起。”老兵意兴阑珊地拢回胳膊。

“去,搞点酒来。”皇帝挥挥手。

老头一骨碌跳了起来,喜笑颜开地说道:“多谢爷赏赐。”

高起潜为难地说道:“爷,天快黑了。”

皇帝翻了个白眼,道:“怕喝醉了说梦话啊?你又不喝,请老兵喝啊。”

“爷稍等,小的马上去。”高起潜一溜烟跑了。

“老丈,河间府这片援辽老兵多吗?”皇帝问道。

老兵说道:“当年军兵民夫陆续征发了一万多,回来的百八十吧。”

“日子都跟你一样?”皇帝问道。

老兵哂笑道:“好歹咱曾经是指挥使亲兵,其他人只好回家种田了,三两亩地,吃饱也难,不知道活着的还有几个。”

就不用提死在辽东的。

打赢了的就没多少抚恤,打输了就更别提了。

而这亏欠,皇帝没法补。

太多了。

不用怀疑,以后抚恤会成为内帑第一大支出。

不一刻,高起潜买了酒来。

皇帝咧了咧嘴,骂道:“你脑子呢?喝酒不得菜啊,高低不得整只鸡来?干喝喝死人,你负责?”

本来很开心的老兵脸色一僵。

这么俊个小伙子,可惜长了张嘴。

皇帝伸手,高起潜龇牙咧嘴掏出五钱银子递了过去。

“无功不受禄,有酒就行。”大爷接过酒壶,把高起潜的手推了回去。

皇帝抢过银币弹进大爷怀里,翻身上马,道:“大爷,我赶时间,你自己买些吃食,多保重。”

刚出府城,百余骑跟了过来。

天亮时分与大军汇合。

张承恩慌忙迎出来,拜道:“陛下,臣请辞。”

皇帝扶起爱将,道:“朕就是出去跑了一圈,不至于。”

“陛下不是跑了一圈,陛下是拿着臣全家脑袋遛了一圈。臣父母家小何辜啊?”张承恩委屈极了。

“没那么严重。”皇帝搂住张承恩的脖子,说道:“放心,下次再出去,朕带你一起。”

“下次……”张承恩感觉想死。

这皇帝保不了了,写信给首辅,拉回去吧。

大军已经收拾妥当,皇帝回来了,继续出发。

杨肇基的密奏到了手里。

看完,把奏折甩给吴三桂,道:“转送内阁,商议处置湖广地方官吏。”

吴三桂接住,问道:“陛下,不抄家?”

“朕暴戾吗?”皇帝反问。

“劫富济贫的事,怎么能说暴戾呢?”吴三桂摇头晃脑,道:“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其不欲见贤。”

“可以啊,三儿,把抄家解释的如此清新脱俗,可以去考个进士嘛。”耿仲明竖起大拇指,阴阳怪气。

“都是陛下教导的好。”吴三桂得意洋洋。

“行了,别卖弄了,把奏折送回去。”皇帝给了吴三桂一脚。

保靖州叛乱,孙居相等人难辞其咎,但最多削籍,抄家就太过分了。

皇帝指望下面人遵纪守法,自己就不能随意破坏法度,即便觊觎别人家财也只能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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