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国小臣拜见上国总督。”郑柞大礼拜了,又道:“总督远道而来,小臣未曾迎接,又听大军多有生病者,因此准备了些许药材,聊表属国心意。”
立刻有随从抬着箱子上前。
珍珠明目,犀角解毒,象牙止血生肌,玉石去疮斑……
都是上好的药材。
袁崇焕满意地点点头,示意牟海奇收下,道:“将军此来,所谓何事?”
“为护送天使来……”
“周延儒。”袁崇焕直呼其名。
你家里人没教你讲礼貌?
周延儒大怒上前,道:“本官奉旨出使,持天子节,如陛下亲临,尔何敢无礼?”
袁崇焕道:“在安南,你是天子使节,回到国内,你只是普通一官。
本督正二品,叫不得你区区五品侍读大学士的名姓?”
周延儒气坏了,道:“你等着,本使回京,必定上章弹劾!”
“本督送你回京!”袁崇焕冷笑着举起大宝剑,道:“周延儒辜负皇恩,丧失国朝体面,拿下!”
“你敢!”周延儒大喝道:“没有圣旨,谁敢动本使?”
左右军兵可不鸟他,当即把他绑走。
随从无一幸免,全部被绑了。
带回的婢女财货自然是收缴造册。
完了,这家伙这么不讲情面,怕不是自投罗网!郑柞懊悔不已。
没有后悔药吃。
送走周延儒,袁崇焕笑眯眯地问道:“未知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啊,这…那……”郑柞结结巴巴地说道:“久闻总督武略无双,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糟了,吓着这家伙了。
袁崇焕不知道皇帝的想法,但是跟皇帝想的一样,打算先敲安南一笔钱粮。
一口气招募三万兵,加上贵州带来的和京营支援的,四万兵。
一年五十万石粮食和五十万两军饷,可不是两广能够供应的。
而为了以后的长治久安,还不能在谅山大肆搜刮,没奈何,只能找个冤大头。
“将军过誉。”袁崇焕笑眯眯地说道:“百姓遭受兵灾,损失惨重,本督心痛难治,将军可有良药?”
哈,这是个贪官!
不能太满足他,不然跟周延儒一般,可就太亏了。
郑柞稍稍安心,道:“属国确实有一些治心痛的药,只是未曾携带,下官立刻派人回去取。”
“无妨,本督有时间,不急。”袁崇焕右手拍着胳膊,五根手指头张开。
五千?不可能,五万……还行。
郑柞心思急转,道:“莫逆犯上作乱,兴兵侵犯上国,幸得总督率天师相助,得以平定。
今岁圣诞,属国遣使入京朝贡,必奏总督之功。”
说好话可不行。
袁崇焕笑容不变,又张开左手拍着胳膊,道:“此次出征,死伤惨重,两广穷困,本督凑不出抚恤,实在无颜面对麾下兄弟。
劳师远征,钱粮不继,军兵都不愿意动弹,本督心力交瘁,难免上火啊。”
草,十万两!
太贪了。
这货拿下周延儒,不是想黑吃黑吧?
前后给出二十多万,还要劳军粮饷……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奈何,袁总督比周天使更强势。
谅山太重要了。
明军不撤,郑氏都不敢把莫氏给平了。
喉咙被人掐着,这日子是人过的?
不如把莫氏留着当围脖。
郑柞说道:“属国已经准备了五万两白银,十五万石粮食,供总督劳军。”
“哈哈哈……”袁崇焕仰头笑了一阵,回头看向沈寿岳,问道:“你跟郑将军说说,要多少。”
沈寿岳背道:“叛贼负隅顽抗,王师攻城,战殁一万,伤两万,累死累伤民夫一万五千。
按照京营标准,战殁抚恤三十两,伤者给十五两,民夫十两,合计七十五万。
京营惯例,战胜赏十两,无分主副,本次出兵二十万,当出二百万两。”
这么正经,你是认真的?
郑柞沉默了。
莫氏这么能打,要拿下升龙了好吧。
郑俊接道:“总督容禀,属国地狭民困,实无余力支应许多,请总督怜悯属国百姓,宽限一二。”
讨价还价,可以。
本来也没指望这么多。
银二十五万两,粮六十五万石。
钱粮到位,立刻走人。
“对了,先前说好的银五千两,粮一万五千石,是周延儒那厮的罪证,先行解递过来,本督随奏折一起送回京城。”袁崇焕补充道。
不是五万……黑,太黑了,怕是周天使要半路遭贼吧!
郑柞真是开了眼界。
郑俊也是目瞪口呆。
加起来可是三十万两加八十万石,这负担可不是一般的小。
就在袁崇焕极尽全力压榨郑氏时,大牢里的周延儒也在大发雷霆。
天子使节被地方总督给关进了牢里,奇耻大辱。
旁边的董廷献说道:“翁主,那袁崇焕贪图财货,怕是要杀人灭口啊。”
“不至于。”周延儒不加思索地说道:“若其真是贪婪之辈,必不得军心,就守不住锦州。”
话音刚落,周延儒反应过来,怒道:“这厮要抢功,不只钱粮,还要否决我等出使之功。”
“岂有此理!”董廷献怒道:“翁主,必须弹劾这厮。”
“擅起边衅,关押天使,抢掠财货,败坏大局……”周延儒数落起袁崇焕罪状,越数越气,只恨没有天子剑,否则非得砍了他的狗头。
董廷献只能唉声叹气。
想他跟着周延儒,一天福没享。
起初为了周延儒入阁,克己奉公,去登莱当巡抚没办好,失了圣眷,自然没人来抱臭脚,想着来安南赚一笔,也确实是赚了一笔,却被袁崇焕截胡了。
恨啊。
区区未出仕举人的记恨,袁崇焕根本不在乎。
他正在奋笔疾书,给皇帝写奏折。
“臣两广总督袁崇焕奏:赖陛下鸿福,臣轻取谅山,恰郑氏北伐,莫氏不支,莫敬宽父子自投罗网,臣请陛下,斩以徇……
……广西穷困,粮饷难继,仅凭广东,实难支应……
臣决定收兵回国,只等安南犒赏到位,按照约定,安南给银二十五万两,粮六十五万石粮食,此乃劳军费用……另有周延儒罪证银五万两,粮十五万石……各财货折合银十二万两……
……随行人员银货各发回千两,余者充作军需……”
该说不该说,袁总还是很能拿捏人心的。
把郑氏玩于股掌之上,把周延儒气得暴跳如雷,又把使团人员安抚住了。
出使藩属国可是肥差,纵观国朝,除了刘鸿训寥寥几個,出使藩属国的,无不是挣得盆满钵满,随行人员也是能跟着挣一笔的。
比如此次,哪怕护卫都有千两进账。
不分青红皂白全部没收,肯定得有怨言。
几千里路南下,可是拿命拼,不能发财,谁来?
所以袁总只收了大头。
等郑氏钱粮到账,粮饷都有了,远比一个谅山值钱。
路途遥远,不是紧急军情,不值得动用五百里加急,奏折送到皇帝手里得二十天。
但是不代表皇帝就真的天天浪。
有一些奏折会送来的。
吏部秀了一把存在感。
房壮丽上奏,请求清查淘汰荫官。
“上命汰冗员,臣以为莫先于清荫。两京三品以上及疆场大吏例荫其子,念其祖父劳绩也;乃父兄罪削,子弟恩荫如故。夫荫以酬劳臣,非恤罪臣也。宜命验封司清核,以杜侥幸。”
意思说朝廷高官荫庇其子,但是犯罪削籍后其子依旧,要全部淘汰。
“不错,房壮丽终于开始做正事了,赏……”皇帝及时改口,道:“以后每餐加条鱼。”
徐应元记下,又递上一本奏折。
内阁请改保靖州为保靖府,并以魏云中为知府,辖地并辰州府镇溪所设置四县,湖广巡抚、巡按等与保靖叛乱有关系的官员全部回京待勘。
魏云中万历二十九年进士,外放项城知县,考核“税显民安,政绩卓之”,升为御史,三十七年转甘肃佥宪,因国本之争桂冠归田,天启二年复出,任通州兵备道,召为尚宝卿,三年巡抚宁夏,次年得罪魏忠贤被罢免,重新启用为两浙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
由正三品出任正四品知府,显然是降级使用,但是考虑到保靖府新设,又凸出了重用的意思。
在保靖府干出成绩,必然入皇帝法眼的。
所以不能说魏云中吃亏。
下辖各县主佐官都有这个情况。
皇帝思虑一番后,写了个准。
接下来的奏折,都是官员任免调动的。
人事调动必经皇帝,这是皇权的象征,袁可立不会在这上面犯错。
人事军事,十多份奏折,小半个时辰搞定,皇帝伸了个懒腰,问道:“前方到了何处?”
“陛下,将至济宁,是否入城?”耿仲明请示道。
别的地方也就罢了,运河可是穿济宁城而过的,若是绕着走,无疑告诉济宁官员:皇帝不待见你们,一边玩去。
这不利于团结人心。
皇帝略做思考后,道:“宣济宁官员三里外接驾,仍禁骚扰百姓。”
暗访也看不到什么东西,毕竟都知道皇帝要经过,肯定收拾的干干净净。
所以只是例行接见,鼓励劝勉几句,便穿城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