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即将入南直隶徐州地界,然而水师飞蜈船依旧未至。”张承恩脸色严肃。
皇帝轻松地反问道:“随行船只不能渡朕过河吗?”
“陛下放心,定能过河。”张承恩保证道。
水陆都是他以及京营兵将管理,肯定不会让皇帝落水的。
皇帝也不怕落水。
会游泳。
这是谁都不知道的秘密,皇帝很想看看阴谋沉船人的表情。
这次不可能。
“朕记得张九德在沛县治水,去看看。”皇帝说道。
张承恩当即跳了起来,道:“陛下可以宣张九德来此。”
“张将军可以跟着去。”皇帝笑道。
“臣会统领大军随行。”张承恩咬牙切齿。
跟这个皇帝真心累。
“张将军,不要担心,一千轻骑随行,何忧之有?”皇帝说道。
“不一样。”张承恩摇头道:“太行山剿匪,胶州激战,两地贼匪销声匿迹。
南直隶不知皇威,多盗匪,且陛下开征酒税、佛道税、海税,又都知道朝廷即将开商税、重修两册,利益受损者不计其数。
焉知没有心怀不轨者纠结不法之徒,埋伏于野,意图袭击圣驾?
臣不说陛下万金之躯,只说太子尚幼,贤庸不显,若陛下不测,国事托付何人?
首辅等人可托付后事,然各个年老,难以支撑到太子亲政。
期间所托非人,国事必坏,再难复起,则大明危矣。
臣请陛下三思!”
“将军所言,乃为国为朕考虑之忠言,然将军忘记了亲兵战斗力。
徐州腹地,一千京兵不能护朕安全?”皇帝反问。
“陛下可能保证时时有在诸军环绕中?陛下可能确定,不会有人引黄河水漫灌全军?陛下可能保证……”
“停!”皇帝揉了揉太阳穴,道:“巩永固刘文炳。”
“臣在。”×2。
皇帝说道:“沿黄河两岸访查,重点是水患,兼顾民生。”
“臣遵旨。”×2。
“这下你满意了吧?”皇帝对着张承恩猛翻白眼。
“陛下圣明,能纳谏言,得遇如此明君,臣如何不满意?”张承恩猛拍马屁。
“现在知道怕了?没用,跟你讲,朕记着了,李若琳,记下来了没?”皇帝叫嚣道。
“啊?”李若琳睁开眼睛,拜道:“臣刚刚睡着了,陛下治罪。”
“都是滑头。”皇帝笑骂一声,熄了出去的打算。
很快,大队人马簇拥着皇帝进了徐州境内。
运河借邵阳湖,至夏村后分做两条,一条南下直入黄河,一条东南向入山东在入南直隶,过骆马湖后由宿迁入黄河,沿黄河而下至淮安。
皇帝选择的是第二条路线。
倒也不是因为大明皇帝不溶于水,主要是黄河容易翻船。
沉没的漕船基本都是在黄河段。
没办法,自从改道后,黄河的脾气就没有好过。
所以皇帝只会在淮安对面登船过河,其他时候都是骑马。
大部分军兵都跟着步行,好在装备都在船上,军兵只拿随身兵器,又没有皇帝拖累行军速度,很快就到了骆马湖。
暮秋时节,滩涂上白色苇花随风飘荡,很是漂亮,期间不少野鸟飞舞降落。
“手痒了啊,不如去射两箭?”皇帝试探着问道。
“只怕芦苇丛里有危险。”耿仲明犹豫着说道。
“朕不去里面,再说了,不是有侦骑查探的吗。”皇帝自信地说道。
“待臣请示张将军。”耿仲明一溜烟跑了。
上次张承恩怼的皇帝哑口无言,他可不敢触霉头。
张承恩觉得问题不大,亲自随行,陪着皇帝过足了射猎的瘾。
“三石强弓,二十箭,陛下膂力越发惊人了。”张承恩真心感叹。
“是啊,箭无虚发,且观陛下犹有余力,以臣想来,李广大约也就如此了。”吴三桂说道。
“不如搬块石头来试试?”耿仲明想逝世。
所幸皇帝忙着吃鸡,没搭理他。
三石弓开二十次,即便不是短时间内连续开,也相当于卢总把一百二十斤大刀当绣花针耍,都是一代人里只有那么几個的存在。
李广也是一代人里的几个之一,但是,第二次射石头也没射进去。
就在皇帝忙着吃烤鸡时,袁崇焕的奏折到了。
军事人事,皇帝只抓这两件事。
看完后,皇帝把奏折递给其他人,笑道:“如今看来,把袁崇焕调去广西,确实是恰如其分。”
雷跃龙抹了抹嘴,道:“陛下素来有识人之明,朝野无不佩服,比如皇帝任命臣为宛平知县,谁不称赞?”
张承恩紧随其后,道:“比如提拔臣当将军,诸军佩服。”
诸人纷纷以自己为实例,证明皇帝识人之明天下无双。
就在皇帝沉浸在马屁潮里时,南京城里,孝陵卫指挥使梅圣宇与南京神宫监掌印太监许兆延相对而坐,面如死灰。
此时南京大小官员都在忙着迎接圣驾,就他两没什么事。
虽然皇帝必然要祭拜孝陵的,但是除了打扫卫生,真没什么可收拾的。
要补充的东西倒挺多。
奈何补不起啊。
良久,许兆延打破沉默,道:“无论如何,各礼器必须补足,如果你梅家不想被抄家的话。”
“公公哎,真没法,这么多年下来,哪补的起啊。”梅圣宇想哭。
以前都是皇帝派大臣祭拜,一般不是宗室就是勋贵,你好我好大家好,没人会较真。
这次皇帝亲自来,各项礼器缺那么多,不死才怪。
谁死?
梅家可是世袭的孝陵卫指挥使,而许兆延已经做了二十年的掌印。
许兆延面露狠厉,道:“指挥使可能搞到火药?”
“莫非公公要弑君?”梅圣宇大惊。
“戒备森严,绝无可能!”许兆延摇头。
皇帝死了,一了百了,但看刘若愚的手段,老鼠洞都刨开来看看里面的公母,怎么可能有机会成功?
“伪造雷击,一把火烧了孝陵。”许兆延说道。
梅圣宇眼睛一亮。
祖庙遭遇雷击,有人趁势放了把火,虽说暴露,但那是因为火不够大。
孝陵可是在山中,树木茂密,一旦火起,任凭你金银铜,通通烧成灰啊。
“公公,如何操作?”梅圣宇问道。
“遣心腹,于独龙阜顶埋火药,引爆作雷声,同时引火向下,焚山林,直至吞没孝陵。”许兆延做了一个劈砍的手势。
其实这些年分的礼器不值得他铤而走险,但是盗采的林木可是不少。
皇陵的一草一木都是不能动的,真偷偷砍几根树其实不打紧,但是他勾结梅家砍了三茬了。
杀全家都不够抵罪的。
梅圣宇很心动。
“为供给京营,曹化淳尽收府库火药,至刘若愚来,再三清查,各卫所皆无库存,在下实在想不到何处可寻火药。”梅圣宇说道。
火药本来就是重点监管物资。
曹化淳清了一遍,刘若愚反复清查,如今更是一个个仓库翻过去,并且查禁烟花爆竹,就怕有人请皇帝升天。
找火药并不比刺杀皇帝容易。
“那就自己配。”许兆延说道:“夏日制冰多用硝石,市场上定有存货,遣心腹暗中收购,神宫监有驱蛇虫的硫磺,亦可做引火之物。
到时候必然勘察火场,为保险起见,再丢一些金银器皿进去,绝不能重蹈覆辙。”
“以策万全,在下取邸报来,再看看京师的蠢货出了什么纰漏。”梅圣宇兴奋地说道。
“好,你我分工协作,务必把事情办得妥当,让皇帝找不出一丝纰漏来。”许兆延伸出手掌。
“在下必然竭尽全力!”梅圣宇伸手击了一下,联盟当即达成。
无需赌咒发誓,更不可能签什么投名状。
这种事一旦暴露,必然是抄家灭族,两人不会背盟泄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