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府,邵伯镇前,浩浩荡荡的队伍依次停下。
南京都察院都御史刘宗周率领大小官员快步上前,大礼拜下。
没有教坊司和钟鼓司的音乐指挥,诸臣踩不住节奏,略显凌乱。
“平身。”皇帝环顾诸臣,道:“朕提前下发诏令,无需迎接,尔等至南京来扬州,百余里路,耗费两日,岂无事乎?”
“此乃臣之恭顺。”刘宗周回道。
皇帝所到:“卿等治理好地方,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才是最大的恭顺。”
如此不讲情面……完了。
诸官内心哀嚎。
曹尔祯出列,道:“陛下仁慈爱民,臣等一日不敢或忘,临行之前已经安排好公务,绝不会有半点差错。”
“报~”一骑飞奔而至。
信使滚落马鞍,拜道:“孝陵卫急奏,天降惊雷,独龙阜遭受雷劈,山林火起。”
“张承恩。”
“臣在。”
“即刻启程,先渡五千马军过江。”
“臣遵旨。”张承恩应下,又道:“陛下,前次太庙失火,乃是人为,臣有理由怀疑本次亦然。
为防止宵小逆贼谋刺,臣请分发兵甲,铳炮戒备。”
“准。”
“臣谢陛下信重。”张承恩拜了,转身离去。
“急召龙口雅,接管南京锦衣卫,骆养性、李若琏。”
“臣在。”×2。
“暂管南京锦衣卫。”
“臣遵旨。”
两人带了圣旨,与信使飞奔而去。
船只靠岸,将士们各取兵甲。
为了减轻行军负担,也是怕有人给皇帝来一下,多数将士们只挎腰刀,像盾牌盔甲火铳等都是放在船上的。
此时情况紧急,自然是全部取出。
飞蜈船炮也开始装填。
“陛……下……下……”南京锦衣卫指挥使马日升牙关打战,断断续续地说道:“臣已经……”
“无需多言,天灾还是人祸,查了便知!”皇帝止住了马日升的解释,道:“即刻启程,有力者跟上,无力者缓行。”
“陛下,请换甲胄,以策万全。”耿仲明拜道。
“准。”皇帝应下,当即脱了外套。
好一个俊小哥,好一副健硕的身材!
不少南臣忘记了形势的紧张,暗暗咽口水,恨不得自荐枕席。
不求断袖,只求一夜欢娱。
皇帝可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穿好盔甲,戴上头盔,挂好弓箭长枪宝剑,打马而走。
虽说都知道不会骑马不要跟皇帝混,但是南京诸臣老的老弱的弱,真会骑马的不足半数。
目送皇帝渐行渐远,周道登跺脚悲叹:“完了完了,天塌了。”
“意外骤起,必有阴谋。”刘宗周叹了口气,道:“准备请辞吧,都怪我等平素疏于监察。”
“有孝陵卫、神宫监,谁能想到会着火呢?”周道登感觉心灰意冷。
皇帝本就是为了革除南京各部司而来,又撞上孝陵着火,能放过各官才怪。
哪怕是天灾,也是因为他们不恭顺惹怒了老天爷,人祸就更不用说。
总之,他们是最好的背锅对象。
“行了,走吧,总不能不回去。”刘宗周叹了口气,抡起两条腿,跟在后面跑了起来。
好在他不到五十岁,倒也跑得动。
周道登就惨了,六十有五,老胳膊老腿真跑不动。
好在皇帝远去后,隐藏在附近的轿夫车夫们都跑了出来,载着自家老爷追向皇帝。
情况紧急,不是装的时候。
大军护持皇帝穿过扬州,傍晚时分到了长江边。
长江水师接应,先把五千马军摆渡过河。
随即皇帝登上龙舟,在飞蜈船的护持下,缓缓驶向对岸。
吴三桂与耿仲明抬着一个箱子过来,道:“请陛下换藤甲。”
皇帝张开双手,徐应元曹化淳替皇帝解铁甲,吴三桂打开箱子,取出藤甲。
就是诸葛亮火烧藤甲兵的藤甲。
这玩意一直都存在,而且同样坚固,但是易燃、不易保养的特性,导致其不能取代铁甲皮甲。
作为救生衣却是很好。
没有人知道皇帝精通游泳,所以随船准备了百余套藤甲,若是意外翻船,皇帝尽可以漂在水面上等待救援。
船到了江心,只听轰地一声炮响,数百条小船从上游冲了过来。
罗腊多一惊,大喝道:“保护陛下!”
各炮抬起炮口。
下游的飞蜈船上,桨手全力划动船桨,舵手控制船只绕过龙舟,往上游去。
苏有功、陈光福等人指挥护驾的船只,引向来敌。
“陛下,是否退回去?”吴三桂问道。
“加速前进,过了江便无事。”说着,皇帝拿起弓箭。
“万岁不可。”徐应元一把抱住皇帝大腿,道:“敌情不明,不可冒险。”
“万岁身负社稷,决不可冒险。”曹化淳跟着跪下。
“陛下安坐,看臣杀敌。”
“臣绝不教贼子登上龙船,陛下放心。”
吴三桂等人跪下劝谏。
岸上的马军已经列阵,并架设虎蹲炮,准备迎接皇帝登陆。
敌船靠近,飞蜈船当先开火。
一炮一個。
只是炮少,还是让敌船冲了进来。
官船纷纷撞过去,意图拦截。
轰轰轰~
数十敌船在爆炸中化为齑粉,拦截的官船当场四分五裂。
皇帝闻声,不由出了船舱。
又是一波爆炸。
其中一艘敌船是在三号飞蜈船的尾巴上,正好把尾巴炸坏。
“何等的贼子,如此凶悍!”皇帝略感惊讶。
爆炸之前没人跳船,完全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多大仇多大怨?
有这股勇气,投入军中很可能搏个爵位啊,何至于谋逆刺驾?
吴三桂耿仲明紧张了。
二十余艘船游鱼一般左冲右突,顺利突破拦截,直直冲向龙船。
“兄弟们,保护陛下,绝不能让贼人接近。”怒喝中,吴三桂开弓打箭,瞄准一个贼人,撒手。
哗啦~
浪花打来,箭矢飞向空中,没影了。
敌船靠近,贼人或拉弓,或举起了标枪。
“盾牌准备!”皇帝大喝道:“按照预案应敌,莫要惊慌。”
砰~
飞蜈船赶来,直接撞沉了一艘贼船。
其余贼船并不顾飞蜈船,直对准皇帝去。
徐应元持着盾牌冲出来,叫道:“万岁速上飞庐!”
“陛下速走。”曹化淳用身体挡住了皇帝。
刚进船舱,只听身后笃笃笃声连绵一片,甲板上落下许多箭矢标枪。
“反击,火铳手防备火攻!”大喝中,吴三桂探出身体,开弓放箭。
十几步距离,一箭一个。
砰砰砰砰~
飞庐上的火铳手开火,把手里有火油罐、火把的贼人打落水中。
砰~
一艘贼船撞来,龙船晃了一下。
白广恩手持长枪冲过去,对准一个贼子刺出,捅杀一个,再捅一个,左右赶来,齐心协力,把贼子全部捅杀。
“冲过去,狗皇帝就在船上!”沈一甲大喝道。
富甲剩一甲,此恨倾尽四海水也冲不掉,非得干掉皇帝不可。
“报仇~”
“万碎~叽里咕哇~”
这些船上要么与皇帝有灭家之仇,要么是倭国来的亡命徒,真的不要命。
顶着火铳弓弩撞在龙船上后,甩出挠钩,抓着绳子往上爬。
“杀~”兵将刀砍枪刺,将贼人击落水里。
耿仲明刚刚捅死一贼,还没来得及拔枪,一贼已经抓住了船舷。
咻~
啊~
贼子眼眶里插了一枝箭,松手落下,噗通砸进水里。
“杀啊~”
长江水师赶来,顾不得冲撞圣驾,直接撞上贼船。
“大事定矣。”皇帝环顾一圈,再次开弓,射杀了一贼。
“冲,冲上去,务必杀了狗皇帝!”沈一甲大声呼喝。
一甲的日子了无生趣,被朝廷通缉,海商纷纷投诚想拿他做晋升资本,绝难重新开始,不如拖着狗皇帝一起死。
皇帝顺着声音看过去,一眼认出了沈富甲。
海捕文书可不是抽象画,而是刑部写真高手画出的写实像,不能说一模一样,却也八九不离十,尤其是重要特征无一没有。
张弓搭箭,看着上蹦下跳的沈富甲,皇帝犹豫了一下,稍稍偏转了箭矢方向。
撒手,弓弦嗡地弹回,羽箭飞射而出,洞穿沈富甲的肩膀,将其钉在了甲板上。
“救~啊~救我~”沈一甲惨叫。
左右见状,急忙去救。
咻咻咻~
意图靠近者,全部被皇帝射杀当场。
噗通~噗通~
死士全部变死士,天不怕地不怕的倭寇被杀怕了,纷纷跳水,意图游水逃生。
剩下的十余贼船调转船头,往下游飞驶而去,想要逃跑。
战事落幕,皇帝大喝道:“勿要走脱一个,尽量抓活口,抢救伤员,清点损失。”
“陛下旨意,抓活口。”
“兄弟们,渔网伺候。”
“小心反噬。”
“抢救伤员,先救自己人。”
呼喝中,一部水师追赶逃窜的贼船,一部打捞落水者。
活口的重要无需多说,死了的也要追究全族甚至三族的,若是主使,九族也要遭殃。
陈光福带人跳上沈一甲的船,见其依旧惨叫不断,一把抽出羽箭。
啊地一声惨叫,沈一甲昏了过去。
“疑似贼首,优先抢救,务必不能让他死了。”陈光福叫道。
急救兵上前,扒掉沈富甲的衣裳,给伤口敷了药后直接绑上。
肯定是要拷打的,没必要精细照顾。
江面上忙忙碌碌,皇帝已经换了甲胄,上了岸。
一部马军上前,团团拱卫住皇帝,另一部马军散开警戒。
对岸,一群官员瘫倒在地,呆呆地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皇帝遇刺,比孝陵着火更加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