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头砍在树干上,哆的一声,树枝摇晃,再一斧头,小树倒下。
“嗯哼~”
身后忽然穿来的声音,吓得翟二一个哆嗦。
心里有鬼。
这片小山头上本来被砍的光秃秃的,如今树木都是官府组织种的,他的行为属于盗采,扭送官府最起码劳役半年。
皇帝的指示,地方奉为圭臬,自然是处罚森严。
瞿二回身跪下,磕头道:“官人,小人上有祖父母和父母,下有一双幼子,今夏遭逢旱灾,颗粒无收,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啊。”
“朝廷没给救济吗?”皇帝问道。
“救济只能是饿不死,却没钱买煤,天气越来越冷,不砍柴,实在熬不过去啊。”瞿二哭诉。
“走,去你家看看!”皇帝说道:“若是所言不虚,你今冬砍了一棵树,来年补十颗,若是假言欺骗,休怪我送你去官府!”
瞿二犹犹豫豫,手中的柴刀蠢蠢欲动。
抬眼偷看对方,见其身后跟着十来个好汉,连忙磕头求饶。
皇帝叹了口,挥手道:“扭送官府,明年种树吧。”
真活不下去……不可能活不下去的。
今年三月至七月,河南滴雨未落,而陕西山西同样大旱,黄河都干了。
朝廷调拨了大量赈灾粮,保证了灾民能活着。
想要吃饱,要么参与官府水利工程建设,要么就移民。
其中移民是最划算的。
不管北上还是南下,都有足够的安家钱粮,分的田地都是水源充沛之地的良田,绝对不怕干旱。
本来大家还有犹豫,旱灾降临,移民如云。
所以河南一下子走了五十万,让温体仁在南直隶地区变得臭不可闻。
本来南直隶的百姓们充满了期待,结果不走了,想想报名的百姓有多气。
但也没办法,天灾难测,只能紧着灾区。
做工就比较累,而且家里人比较多的话,难以让家小吃饱,十月初,朝廷又组织运煤,防止百姓被冻死。
去年起,河南开了三個大煤矿,即便如此,也只是保证最低需求,柴草需求依旧旺盛。
遵纪守法的,只敢砍树枝,到处割草,想瞿二这般违法盗采的也不少。
其实在皇帝眼里,百姓贪图蝇头小利并非大事,但不惩罚违法就是再惩罚守法,当然是发现一个惩治一个。
左右就是种半年树而已,还有保底工资拿,不至于死人。
继续南下。
沿途可见大量百姓在收土豆。
七月份开始下雨,各级官府组织百姓抢种,大多是土豆。
只因为土豆比番薯玉米更加耐寒,而且产量不差。
农部育种几年,土豆的产量已经能达到三石,保证大部分家庭能够过冬。
就在皇帝巡查灾情时,云南,沐天波带兵进了通海御所,与叛军隔河相望。
沐天波行动很慢,沙定洲动作同样不快。
厘清内部耽误了他大量的时间,当探得官军来讨,才匆忙集结了军队来挡。
沐天波站在城头,只觉得叛军无边无际,无穷无尽。
其实有经验的大将,打眼一看就能估算出对面约莫一万之数,但沐天波毫无经验啊。
不只他,其麾下兵将都没有经验,所以派出的斥候只偷砍了一些人头,叛军数量就只有两个字——很多。
有多多?
数不清。
沐天波脑袋都是麻的。
各种兵法都教他一个道理——知己知彼,不知道叛军数量,怎么排兵布阵?
但是他知道,必须尽快击破叛贼,否则叛贼蔓延,他就可以收兵回家等待圣旨了。
沙定洲同样知道要尽快击破当面之敌,否则朝廷大军抵达,更不好打。
下战书,邀请决一死战。
“贼子无礼!”沐天波气坏了。
看看战书上写的什么。
“沐氏小儿,无胆鼠辈,老子让你五里,绝不半渡而击,可敢过河一战?”
“国公,不能中计啊!”谋士孟光安劝道:“贼子不忠不义,岂能守信?大军过河,半渡而击,必败无疑。”
“先生有何高见?”沐天波问道。
不进兵肯定是不行的,不能坐实“无胆鼠辈”之名。
他爹他爷爷怯战,真的是彻底败了沐家的威风,所以沙定洲跟万彩莲敢叛乱呢。
堂堂国公都是这副鸟样,朝廷官军又能如何?
孟光安说道:“学生之意,答应明日决战,若其退后,效仿淝水之战故事,再出一支奇兵隐秘过河,绕击其侧。
若其不退,则奇兵蛰伏,明夜夜袭,再尽出主力正面击之。”
淝水之战最出名的,当属秦军后移时,晋军大叫“前线的秦军败了!”。
若是沙定洲真后退,那局面就跟淝水之战一模一样。
沐天波欣然采纳。
当晚,两千兵饱餐一顿,出城往西潜行过河,第二天,以五百军兵带领三千民夫准备过河。
沙定洲果然后退。
“哈哈哈~”沐天波见状大笑,道:“贼子不读书,合该灭亡!”
“国公,正是破贼时!”孟光安劝道。
“传令各部,依计行事!”沐天波下令。
“贼兵败了~”
“贼兵败了~”
民夫们摇旗呐喊,主力趁机过河,直击叛军中军。
贼军阵脚大乱,完全不堪一击。
丢盔弃甲,抱头鼠窜。
追啊,别让田地银两跑了。
“传令,追杀贼兵,先进阿迷州,赏银千两!”沐天波给高昂的士气上浇了一壶油。
一口气最近追出十余里,斩获无数,军兵无视了两边山林,并不止步。
又追了五六里,终于放慢了脚步。
累了。
“杀~”
呐喊中,两侧山林中钻出无数叛军来,瞬间把官军杀的七零八落。
沐天波大惊失色,拔剑大喝道:“左右,与我杀贼!”
“杀~”
亲兵簇拥着沐天波往前杀。
亲兵们都是招揽得勇力者,戮力往前,杀的伏兵节节败退。
“沐氏小儿,受死!”呐喊中,侧面杀出一彪人马来。
沙定洲率兵而来。
这些都是曾经随沙源征战的老兵,不论武艺、军阵、经验,都是碾压沐府兵的存在。
远处弓箭,近处长枪,贴身才是短刀,不一刻,沐天波周围只剩下十余兵。
“兄弟们,宁死不降,想想你们的妻儿老小,富贵就在一念之间,跟我杀!”沐天波大喝。
投降了,家里人可没好日子过。
亲兵鼓起余勇,很快拼了个精光。
“沐府二百年荣耀,绝不能断送于我!”沐天波把剑横在了脖子上。
铛~
身后飞来一枝标枪,击落了他手中的宝剑,左右叛兵一拥而上,把沐天波绑了。
奇兵?
还在赶路。
不然朝廷为什么只在这里设立御所,而非别地呢?
来不及招降沐天波,沙定洲分兵埋伏沐氏奇兵,亲自督军攻打通海所。
好在沐天波没有彻底昏了头,留了五百兵守卫后路。
孟光安虽然纸上谈兵,但是在阮大的协助下发动百姓安抚军兵,倒也守的城池不失。
主要是叛军攻坚能力比较差。
三天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守军真到了油尽灯枯时。
要不是沐氏给的太多,又关系家里的未来,早都投了。
“来人,把沐天波押上来,以他为盾牌攻城!”沙定洲也是怒了。
还就不信攻不下区区一城。
看到沐天波,守军果然犹豫。
“兄弟们,放箭,杀了我,杀了我,免得我受辱!”沐天波疯狂大叫。
“饿了三天,居然还有力气,给我堵住他的嘴!”沙定洲大怒。
想起陈氏的殷殷嘱托,阮大抢过一把弓,当先射下。
“放箭!”
阮大射了空,却让守兵鼓起勇气,纷纷开弓放箭。
叛军大惊,连忙护着沐天波后退。
这张牌再不顶用,那也是云南地界上最大的牌,不能轻易死了。
久攻不下,士气低落,沙定洲听从下属建议,调头去打临安府城。
刚在收拾行礼,后方来报,王弄山丢了。
“不可能!”沙定洲大惊失色,叫道:“王弄山高路险,又是我沙家根基所在,如何就丢了?”
“官军从广西府杀来,穿山越岭如履平地,又有火器之利,各部拼命抵挡,却无法抵挡。”信使哭诉。
“走,速速回阿迷州!”急切间,沙定洲只能想到自己的情人。
眼看就要抵达阿迷州城时,西边杀来一支兵马。
刀盾护持,火铳齐射,两轮就把沙定洲打的大溃。
“追上去,勿要走脱一个!”冷无颜下令。
官兵散兵出击,衔尾追杀。
随着红河疏浚工程的深入,需要得苦工越来越多,当然要多抓一些。
“将军。”明兵拖着沐天波过来,道:“这厮说他是黔国公。”
“沐天波?”冷无颜惊讶地问道:“你没死啊?”
“绝食三天,未死。”沐天波颇为沮丧。
也不知道朝廷会怎么处置他以及沐氏。
“三天时间,不吃不喝死不掉的。”冷无颜嘲讽一句,又道:“解开,送回京师。”
刚解开,沐天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军兵腰刀,横在脖子上一拉。
事发突然,等冷无颜反应过来,沐天波已经倒了。
脖子割断大半,神仙来了也没用。
“直娘贼,被俘的时候不死,被老子救了才死,呸!”冷无颜气坏了。
“怎么办,将军?”
“凉拌!”冷无颜冷哼道:“如实上奏,静候陛下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