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呼啸,御书房里依旧是亮如白昼。
皇帝埋头案前,唰唰几笔批了奏折递给高起潜,道:“形成公文,发出去!”
余光一瞄,太子左手托腮,右手翻书,目光涣散。
百无聊赖,生无可恋。
“怎么,坐不住了?”皇帝问道。
“嗯。”太子点点头,犹豫一下问道:“爹,你不是已经不亲自处理奏折了吗?”
“哎,徐左辅尸骨未寒,首辅垂垂老矣,若是你爹不多处理一些,首辅就得加班啊!
老臣难得,需得珍惜,不能让他们累着了。”皇帝惆怅地说道。
太子托着腮帮子问道:“那为什么不找些年轻人呢?”
“大明人才济济,然而地方上同样需要人才,地方安稳,中枢才稳啊。”皇帝回道。
“那爹为什么不考虑国本稳固呢?”太子发现他爹变了脸色,连忙道:“国本才是幼苗,需要早睡早起,若是天天熬夜,容易夭折的。”
“没事,你娘还有你有两个亲兄弟,不怕。”皇帝阴测测地说道。
说了半天,原来是想回去睡觉了。
想得美。
这才几点啊?
太子眼睛一转,又问道:“爹怎么不御驾亲征啊?
爹带兵打建虏,势如破竹,带兵打西虏,定然也是易如反掌。”
“是啊,你爹御驾亲征,没人管你了是吧?”皇帝没好气地说道。
“爹,我给你捶捶背。”太子一溜烟跑到身后,举起了小拳头。
拳头颇重,也分不清是尽孝还是想篡位。
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皇帝说道:“爹要是御驾亲征,必然有亲卫护驾身侧,至少三千。
人吃马嚼的,又不能投入战斗,凭白浪费粮草,所以只能待在京城了。
你想没人管,等你监国后好好做事,多搞点粮草,你爹就不用留在京师了。”
“哪能让爹顶霜冒雪呢?孩儿领兵征战,爹坐镇庙堂,内外同心,无往不利!”太子举着拳头叫道。
“滚,回去睡觉去!”皇帝一把扒拉开大儿子。
“孩儿告退。”太子一溜烟跑了。
王永庆笑着劝道:“皇爷,殿下聪明伶俐,倒也无需太过严厉。”
“哎,皇兄无子,后宫之中皆视之为掌中宝,非福也。”皇帝感觉头疼。
这话就不好接了。
好在一阵脚步声解了围。
高起潜进来,道:“皇爷,甘肃急报,鞑靼联军兵分四路,分攻凉州与陕西。
甘肃总管府令花养年支援西宁受阻,又令左良玉领兵五千南下。
洪承畴已经各部西进,稳固陕甘边境防御,再图进取。”
皇帝拿过奏报看了,在地图上描起鞑靼联军路线来。
越画越惆怅。
消息传递太滞后了,也不知道李自成打成什么样了。
李自成不知道皇帝的关心,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为报效皇恩,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人衔枚,马裹蹄,悄悄往联军大营摸去。
抱必死之心。
三天时间,联盟折损五千余,早已经是心力交瘁,而且怯兔判断守军不多,以为明军只会依靠城池发挥火器之利,不相信他们会出城作战,不免放松了警惕。
鞑兵亦然。
腊月时节,滴水成冰,在外巡逻可不好受,当然是找个地方窝起来。
一切如李自成所料。
顺利到了大营外,只见昏暗的火把下,大门洞开,本该执勤的军兵不见人影。
“上马,准备!”李自成翻身上马,抽出了大刀。
三百骑沉默着上马。
李自成举刀,轻踢马腹。
战马缓缓加速,动静瞬间大了起来。
“什么人?”门旁突然站出来一人。
咻~
一箭撂倒。
“敌袭~”
呐喊中,数十鞑兵冲了出来。
李自成借着马势,大刀左右一晃,砍断了两個鞑兵。
诸骑跟上,瞬间全灭剩下的鞑兵。
“敌袭~”
“起来了~”
“醒醒~”
各帐传出呼喝,已经有鞑兵钻出来。
李自成长刀探出,挑起一个火盆,正落在帐篷上。
立刻冒出了火头。
诸骑有样学样。
挡在路上的顺手杀了,远处的也不去管,只紧着放火。
马队疾驰而过,身后火光冲天而起。
鞑兵惊慌失措,有的忙着扑火,有的冲向马厩,还有的追赶来敌。
乱糟糟一片,不时有人跌倒在地,瞬间被无数只脚踩过,顷刻间没了声息。
好景不长,前方有数百骑集结挡路。
“兄弟们,跟我杀!”李自成大喝一声,再次加速。
“杀~”
诸骑呐喊跟上。
都是边军精锐,抱着必死决心随李自成出来,不存在怯战的情况。
狂飙中,李自成带队撞进了鞑兵中。
似乎一瞬间就杀穿了阵型。
来不及查看损失,李自成策马到了马棚前,挑起火盆扔了进去。
马料立刻被点燃,群马惊惧,撞破围栏四处乱撞。
大营越发乱了。
“都司!”身后一骑追上来,叫道:“张二他们被围住了!”
李自成回头一看,只见一部数十人被数百鞑骑拦住,左冲右突出不来。
“岂能放弃自家兄弟乎?跟我杀回去!”李自成勒转马头,杀进了鞑骑中。
或许是没想到明骑杀回来,鞑骑瞬间被杀穿。
“无能,妄为长生天子民!”怯兔暴跳如雷,叫道:“阿尔斯兰。”
“父汗!”阿尔斯兰应声出来。
怯兔下令,道:“领中军亲卫,围剿明骑,勿得走脱一个!”
“儿臣遵命!”阿尔斯兰翻身上马,领了一千骑狂奔而去。
轰隆隆的马蹄声传来,李自成情知有大敌到来,立刻领军杀向后营。
不贪图杀伤,只要放火。
时而左拐,时而右窜,有着帐篷与栅栏遮挡,阿尔斯兰追不上。
“懦夫,胆小鬼!”阿尔斯兰怒骂。
如果怒火能杀人,李自成早就被烧成了灰。杀
穿了大营,李自成劈开栅栏,向着西宁城跑去。
任务已经完成,溜了。
阿尔斯兰穷追不舍,很快到了城外。
咻~
砰~
烟花炸开,李过看到了追在后面的鞑骑,大喝道:“火炮,瞄准了打,接应都司进城!”
炮手们急忙调整角度,旋即点燃了引线。
轰~
阿尔斯兰一惊,立刻勒马减速。
砰~
身后人马俱碎。
一颗炮弹,十余骑被打死。
咻~
尖啸接近,阿尔斯兰下意识地趴在了马背上。
砰~
又是一阵惨叫。
跑。
阿尔斯兰也不吭声,勒转马头就有。
其余鞑骑又不呆,一哄而散。
阿尔斯兰回到大营,只见军兵呼喝着扑火,哪些阴暗的地方甚至还有人在火并。
各部为了争夺水源草场,平日不少打,此时撞见冤家对头,脑子一热就杀了起来。
好在有大队军兵弹压整肃,这些私下争斗的不敢持续,各自分开了。
到了中军,怯兔前面跪了一排人。
“尔等守营,却让明骑突入,罪在不赦!”怯兔怒喷。
“大汗饶命,小的只是想养精蓄锐,明日攻城……”
“够了!”怯兔怒喝道:“来啊,斩首示众,再有懈怠者,全族为先登!”
刀斧手上前,砍下脑袋,提起来全营展示。
烟熏火燎,到处是尸体。
明军杀了有大几百,人踩马踏而死却有千余,至于趁机跑掉的就不好统计,粗略估计不会少于两万。
逃跑的部落算是想明白了,等别的部落死光了,自家不就有水源草场了吗?
就像草原上遇到狼,不需要干掉狼,只要比同伴跑的快,就可以美滋滋地接手同伴的妻子与牛羊。
伤亡很大,对士气的伤害更大。
看军兵垂头丧气有气无力的模样,明天肯定无法攻城。
后天也不行。
营帐焚毁众多,粮草损失不少,战马到处乱跑,都是要收拾的。
这就是夜袭的意义。
不在于杀伤杀死多少,而是打击对方士气,阻断进攻节奏。
城里,李自成已经清点了伤亡。
出去三百骑,回来二百九十二,损失微乎其微。
“好了,各自回去休……”
李自成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杀啊。
“上马!”李自成翻身上马,追着声音而去。
二百多天方人持刀挈枪迎面而来。
“好贼子,竟敢谋反!”大喝中,田应龙领兵杀了出来。
念在同城乡亲的份上,他没对天方人下狠手,没想到他们居然聚集造反。
“杀!”田应龙大喝。
咻咻咻~
砰砰砰~
弓弩火铳同时开火,干掉一半乱民,刀枪手拥上,把剩下的杀了个干净。
田应龙走到李自成面前,低头道:“惭愧,一念之差,险些酿成大祸。”
李自成安慰道:“同知已有防备,此等乱贼,不足为虑。”
“全亏都司指教,否则……”田应龙依旧后怕。
“此战结束,同知不妨去京营训练一番,必有大收获。”李自成说道。
就说防备内应这事,基本上都有这个概念,但是做不做怎么做就不一定了。
而在京营操典中,这都是必须的步骤。
而其经验主要来源于袁崇焕守锦州时,按部就班来一遍,基本可以杜绝内应抢门、投毒、纵火等意外。
“同知,都司。”李士奇赶来,道:“城外有信使到来,花将军援军将至。”
“哈哈哈!”李自成仰天大笑,道:“好,我花大哥来了,西宁无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