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

天色未亮，公鸡已经打鸣。

空十格睁开了眼，离开靠着的柱子，站了起来。

曹二躺在城隍爷脚下，睡梦正酣。

做个无知无觉的小棋子挺好的。

羡慕一闪而逝，空十格开始收拾机关。

白天的城隍庙人来人往，不适合呆在这里，需要去别的地方。

刚出门，就见一群无赖子堵在了门口。

当头一人说道：“曹二爷，威武啊！”

曹二缩到空十格后面，不答。

领头的说道：“看这位兄台面生的很，可愿报上字号？”

空十格暗暗握住袖子里的短刀，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你……”

诸无赖刚要上前，一群衙役走了过来。

也不说话，就抱着胳膊看热闹。

“算你们运气好。”领头的撂下话，让开道路。

空十格也不啰嗦，拉着曹二就走。

众无赖明目张胆地跟在后面。

不说孔家的许诺，空十格胸口的鼓囊囊就值得无赖子跟下去。

当然，光天化日之下，又有衙役注视，无赖们也不想把命赔了。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城外本来有座庙，在宗教税实施后，和尚们要么还俗要么远走天涯，这庙沦落为乞丐流民的容身之处。

只是随着海外开发，身体健全的乞丐流民都被强制转移，这庙也就逐渐荒废了。

如今，主庙堂已经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只能遮雨。

足够了。

三月天，晚上生堆火，不冷。

交趾的三月却已经颇热，而巴达维亚接近赤道，已经跟夏天一样。

龙口雅满头大汗的站在甲板上，不断地挥着扇子，忍不住问道：“叶将军，才三月份就这么热，国内能移民来吗？”

“春天的话就中午热，早晚还可以，夏天才难熬。”叶童回道：“不过就我的研究，配上防暑药问题不大。

这边最毒的是疟疾，晚上必须用蚊帐，真得了疟疾，有两成可能病死的。”

“陛下不是说过什么金鸡霜纳吗，找到没有？”龙口雅问道。

“又不好大张旗鼓地找，没什么成果。”叶童摇头。

“那可以跟周边各部落合作一番。”龙口雅说道。

叶童提醒道：“同知，马上靠岸了。”

龙口雅看向码头。

几個红夷带着十多个汉民以及大量的土民站在码头上看着船只停泊。

“最前面的是东印度公司的海军上将范弟门，后面得都是爪哇的大明商人。”叶童介绍道：“这些大明商人提供了不少情报，注意护着他们一些。”

龙口雅点点头，当先下了船。

本来他是随同礼部右侍郎罗喻义南下的，只负责搜集情报，没想到罗喻义坚持到琼州，实在坚持不住了，只能下船。

如今，他个情报头子成了皇帝特使，钦差大臣。

范弟门迎上来，伸手说道：“欢迎你，我的朋友，我是和兰海军上将安东尼·范·迪门，你可以叫我安东尼，我是负责东印度军事事务的最高指挥官。”

听了通译，龙口雅背起双手，道：“范弟门，如果你不了解大明礼制，你可以去了解一番再来迎接我。

如果你了解而依旧坚持如此，那么我可以直接给你宣战书。”

范弟门笑容收敛，道：“和兰人无需向任何人下跪！”

龙口雅冷笑一声，道：“那你们跪在女王脚下是为了看她穿没穿内裤吗？”

和兰通译目瞪口呆，不敢说话。

他怕范弟门以为他在挑拨离间。

太挑衅了。

和兰并没有女王，如果说有的话，那么曾经的帕尔马公爵玛加丽塔勉强算得上。

而这个女人，是和兰独立的导火索式人物，龙口雅讥讽真是挑衅。

“没事，给他说。”龙口雅说道。

听了大明通译的话，范弟门血气上涌，喝道：“明人，你是在挑衅，你是在激怒欧洲最强大的国家！”

“是的，我很想跟你们开战！”龙口雅点头道：“你们曾经入侵东番，至今没有给出道歉与赔偿，而你们又附从阮逆抗拒王师。

目无君上，不尊皇权，罪该万死！

以我的想法，还是凭实力定输赢，赢家吃鱼，输家喂鱼。”

范弟门说道：“和兰是独立的王国，不受任何人管束，我们可以决定和任何国家交往、驻军，明国无权干涉！”

“不，你错了！”龙口雅摇着手指头说道：“南洋这片所有国家，都是大明的藩属国。

他们向大明皇帝宣示忠诚，而大明皇帝给予他们保护。

你现在脚下的土地，法理上是大明的。

阮氏所在，本为秦朝领土，其后复叛不定，大明成祖发兵收回，其后又叛，如今，陛下再次发兵讨逆。

而你们资助逆贼，就是在与大明为敌。

陛下仁德，不欲多造杀孽，更不愿意不宣而战，因此令我为钦差大臣南下。

以大明礼节迎接天子使节，撤回阮逆驻军，我们可以继续谈，否则就不用谈了，等着开战吧。”

见龙口雅态度坚定，范弟门脸色阴晴不定起来。

一百年前，和兰属于神圣罗马帝国哈布斯堡王朝的一部分，王朝皇帝查理五世穷兵黩武，其花费一半来自和兰。

税收高也就罢了，关键是和兰地区属于资本主义，而查理五世颁布了一系列限制资本主义发展的政策，加上复杂的宗教冲突，和兰人炸了。

查理五世镇压失败后，将西板牙和低地国家给了儿子腓力二世，腓力二世又将政权交给了查理五世的私生女、帕尔马公爵玛加丽塔。

玛加丽塔掌权，胡作非为，将本就尖锐的宗教冲突推向了高潮。

所以龙口雅嘲讽范弟门跪在女王脚下被认为是挑衅呢。

加上经济危机和税率提高，和兰人又反了。

这次再也回不去了。

人脑打出狗浆子，中间停战十二年，谈判破裂，继续打。

大前年，和兰舰队对安特卫普的西板牙舰队发起了夜间袭击，将港内的西板牙舰队歼灭。

此后，西板牙人转攻为守，但是犹有余力，和兰人并不敢抽调太多舰队来东方。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打生打死的西板牙人不愿意和大明签订盟约共同对付和兰人了？

敌人的敌人并非盟友，依旧是敌人。

西板牙人同样看到了大明的威胁，并且分析出和兰人肯定要先和大明打一场。

坐山观虎斗。

蒲桃牙人看不到大明的威胁吗？不，他们同样看得到。

但是他们在东番岛上有使馆，商贸往来不断，赚的盆满钵满。

而且蒲桃牙人想干和兰人。

蒲桃牙人是最先来到东方并建立了殖民地的，其最关键的当然是马六甲，但是大明万历三十年，和兰人不断进攻马六甲，想抢地盘。

蒲桃牙人的海上实力还是很不错的，但是相对和兰人也就是防守。

经济和军事的双重需要，促使明蒲桃牙签订了二十年条约，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大明承认蒲桃牙对马六甲的占领，而蒲桃牙承认大明对南洋其他地方的宗主权。

二十年后条约破裂，那就没说的，干呗，若是条约继续，大明就开克拉地运河。

总之，皇帝是不可能吃亏的。

但是对范弟门来说，这局面就很棘手。

退吧，不甘心，又会丢了新晋霸主的面子，打吧，风险太大。

龙口雅不耐烦地催促道：“犹犹豫豫，难怪你们被个娘们逼的造反。

痛快点，给句话，不行我就给你宣战书，各自调兵遣将。”

“我需要回去商议。”范弟门说道。

“我在船上等你。”龙口雅说道。

全不怕港口的炮台会把他送进海里喂鱼。

和兰海军不过来，就东印度公司满打满算三十艘炮船，他们真没这个胆量。

而且巴达维亚周围可是有马打蓝国这个大敌的。

实际上，蒲桃牙人占领马六甲后，就一直在和柔佛王国及亚齐国打，而柔佛王国及亚齐国相互间也打。

三角战争，三方均无绝对优势可将对方击败，三败俱伤。

这也是蒲桃牙人想和大明结盟的原因。

更妙的是，马打蓝、柔佛、亚齐都是天方国，而大明最近在清除天方教，这可太符合蒲桃牙人胃口了。

泰西诸国的殖民地，除了经济利益外，传教也是。

而所有教派中，抵抗最激烈的就是天方教。

大明的行为，在蒲桃牙人眼中，无异是一种示好。

毕竟，大明在左辅去世后立刻又补了天主教徒入内阁。

只能说，人与人之间，很容易产生一些误会。

巴达维亚的大明商人感觉很慌。

“天使。”一人拜道：“我乃明商会长石万里，请天使留步。”

“石会长莫慌。”龙口雅扶起他，说道：“陛下圣谕，务必保证大明子民安全。

就此事，我会与红夷交涉的，不过到底鞭长莫及，若是发生变故，王师难以及时出兵保护，所以我建议你们前往马六甲。

大明与蒲桃牙人盟约规定，以相同法律对待对方子民，你们迁徙后不用担心被区别对待。”

“天使，我等产业都在这里……”石万里很为难。

“产业没办法，我只能尽量保证你们把财产带走，但是你们真不想走的话……”龙口雅顿了顿，继续说道：“真发生了不忍言之事，我想陛下会替你们报仇的。”

石万里一咬牙，说道：“我先送一部分家眷和财产过去，请天使襄助。”

当年马尼拉大屠杀，汉人死伤无数，他们可都是记忆犹新。

如今大明即将对和兰用兵，情势更加危险，不防备一下，恐怕悔之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