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楚岚，放心。我跟宝宝一切都好……”

周正接通了来自张楚岚的电话，看着车窗外的东北林区景色，手伸出窗外感受那越来越阴冷的干燥空气。

“你们都回津门了啊，打电话有什么事？啊，武当王也的委托任务，那很遗憾没法把宝宝还给你，我们正在赶往大兴安岭……”

“不是，你刚说什么，王也已经不是武当弟子了？”周正对此颇为惊讶——

王也，已经被武当除名？！难道是因为暴露了风后奇门的关系……

怪不得这位师侄说他参加罗天大醮对自身没有一点好处，还真是个燃烧自己照亮大家的家伙。

也不愧是周正心驰神往的名门武当出身。武当山，就是自己师爷周圣的得道之地。

王也得武当传承，有如此悲天悯人以及舍己为人的情怀，让周正身为半个师叔，也对他十分欣赏，感觉此人倒是可以深交。

“好家伙，这個口口声声自称穷酸道士的家伙，竟然还是公子哥！那你们可得好好勒索他一笔酬金，不然我瞧不起你。”

周正听了张楚岚的情况介绍后，也是颇为意外。

“不过对付宵小之辈，也不需要宝宝吧！你可以让徐三找李紫苑那丫头陪你任务，她这暑假正闲得慌呢！送快递也不是她的追求。”

“对啊！就是咱学校那位学生会秘书长，她也是异人，炼蛊的，永不挂科的维多利亚就是她的，跟你这位月圆之夜的光腚侠齐名。”

“我去，难怪你小子这么能藏，你是不是藏的太久了，真把自己当普通人了啊？别人发现不了你，你也发现不了别人……”

周正又听着电话里张楚岚的诉苦，还想让冯宝宝飞回去陪他任务，好像离了冯宝宝就没法活了一样，也是一脸鄙视。

“你觉得这次任务可能不是很光彩？咋的，在你眼里宝宝同学是杀人越货干脏活的？放心好了，李紫苑也不是善类。行了，先挂了吧……”

周正挂掉电话，摇上去车窗，靠在副驾驶座椅上，感叹于祖国的幅员辽阔——

他和冯宝宝从龙虎山一路向北这段时间，也是从短袖穿到了薄羽绒服。

冯宝宝即便听到了张楚岚的电话，依然跟没事人一样，专心开车。这就是周正最佩服她的地方，做事专一。

反正周正拒绝了送她回津门，那就没什么继续讨论的必要，她的脑回路就是这么简单。

吃饭就是吃饭，打架就是打架，开车就是开车——不管开什么车，都那么一本正经。

“您已进入雪龙湾界……”导航的语音提示，伴随着高速路分界线处“扛狼”一声的汽车颠簸。

雪龙湾，大中华地区最东北的省份，也是经济发展相对落后，人口流失最严重的地方。

异人界流传着一句话：投资不过山海关，贪生莫入雪龙湾。

东北地区受地理位置和气候环境影响，加上出马仙盛行，有许多历史遗留问题，阻碍着区域发展。

这些年高家由盛转衰就是一个明显的缩影，在九十年代中期以前，四大家族的高家可是一直稳稳占据哪都通公司董事会一个名额的。

后来随着南方经济飞速发展，东北大区衰落，人口流失愈发严重。

甚至受到时代冲击和思潮觉醒，东北曾在异人界最引以为傲的出马仙的信仰都不稳了。

这次罗天大醮，邓家兄弟就是想要替出马一脉扬名立万的，结果偏偏遇上了天然克制的拘灵遣将。

“宝宝同学，你读书多，东北大区高家和十佬关石花，甚至整个东北大区的出马一脉，他们各路大仙的关系究竟如何？”周正忍不住问道。

冯宝宝思索了一会儿，“我晓得的都只是公司内刊上的，你中午也听邓有福说了，有些事是没有公开发布的，所以你觉得还有必要听吗？你能听到实话吗？”

周正对此颇感意外，“好家伙……你的间歇性机智症又犯了？”

“我本来就不瓜。我只是觉得，你能听到的都是公司想让你了解的，还不如等去到大兴安岭，实地考察一下更可靠……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

“而且周会长，这么我跟你打个比方，如果把七大区比做哪都通的七个孩子，东北大区一开始是绝对的长子，也得到了最多宠爱，但长大后却突然发现，这个孩子其实不是亲生的……”

周正听后目瞪狗呆，冯宝宝见周正确实有兴趣，也就把自己了解的那些事都讲给周正听了。

周正听着冯宝宝背书一样介绍出马仙家的传承，以及高家如何代表公司与十佬关石花一起治理东北大区，一切向好，也都在公司掌控中。

但从那些新闻和民俗活动报道中，周正也隐约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宝宝同学，你怎么看？”周正问道。

冯宝宝有些疑惑，“啥子？”

“你有什么看法啊，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周正问道，“你总该有自己的想法吧？”

冯宝宝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管是狗娃子，还是三四，他们对我都很好，却很少关心我怎么想。”

“他们给我设计好了一切，只让我按照他们说的做就行。周会长，你问我内心的想法，让我感觉心里怪怪的，但不得不说，很舒服……”

周正笑了笑，“你是我的伙伴，又不是我的工具。我师父，那个小和尚，他也一直教育我，一世为人不易。要尊重每个人的思想，尊重每个人生而为人的选择权。”

“谢谢你，周会长。其实在我看来，出马仙一脉的衰落，应该是文化斗争的牺牲品，因为他们以如今的通行三观来看，就是最纯粹最原始的封建迷信……”

“而且从梳理公司内刊的这些报道来看，我们不难得出一个结论，周会长，不论是代表江湖的十佬关石花，或者同时代表江湖与官方的四家高家，他们都做不到在东北大区两手遮天……”

周正听着冯宝宝的分析，感觉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那些官方的报道中隐藏了这一些关键信息。

于是他也跟冯宝宝讲了自己的猜测，“所以，我们可以假设，围绕十佬关石花的长白山出马，明面上就是公司掌握的出马一脉的主力军了，一切新闻报道也都基本围绕长白山出马。”

周正捏着下巴，望着逐渐开始变黑的天色，继续分析。

“可是一路走来，尤其过了那条黑水大河雪龙湾，进入雪龙湾省域后，这天地间的灵炁也发生了细微变化。”

“再加上你刚才介绍的公司内刊的一些细节，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其实长白山在神秘的大兴安岭面前，很可能只是官方抛出来维护异人界稳定的幌子。”

“所以宝宝，我们是不是可以假设，其实雪龙湾，才是出马一脉的真正根基所在……要不然高家的高钰阑跑这么远，来到大兴安岭的深山老林闭关？”

冯宝宝点了点头，“是嘞，周会长。过了雪龙湾，有许多连高家这个盘踞东北大区的猛龙都无法彻底掌控的势力，很多新闻里公司都对这些内容一笔带过，不想多提……”

周正长出了一口气，眉头皱了起来。

在自己看来，以这条母亲河雪龙湾为界，大河以北的区域，公司的态度更像是任其自生自灭。

那些涉及前朝的历史问题，隆帝与野仙立下的五百年不犯之约，约束的主要也是雪龙湾以北的区域。

因为这里的气候环境和山地老林的地貌，太适合仙家修行了。

这样看来，四家的高家只是制衡各方势力，却做不到手眼通天。

而且这边的一些势力也懂审时度势，给足了高家也就是公司的面子，大家相安无事。

就算真有事，在高家的斡旋下，也能稳住局面，不会失控，维护公司想要的“稳定”。

周正闭上眼睛，如果真如同他们猜想的那样，他跟冯宝宝可绝对不能在这大兴安岭逗留太久，以免夜长梦多。

天色已黑，冯宝宝下了高速，开始沿着省道走到县道再到乡道，俩人一路颠簸也够遭罪的。

“吱嘎！”突然间冯宝宝一个刹车，“吔？周会长，咋办？”

周正透过挡风玻璃看去，心想果然来对地方了。

前方道路中央，有一只黄皮子作人立状，也不害怕车灯，龇着牙就跟在那笑一样。

只不过笑得比哭还难看，大晚上的终归有那么点瘆人。

周正下了车，来到这只黄鼠狼面前，黄鼠狼竟然一点也不怕，甚至有那么点骄傲，站的更直了。

冯宝宝也好奇地走了过来，这只黄皮子反而是对冯宝宝产生了一些兴趣，毛茸茸的大尾巴摇晃着，眼睛里闪着光芒。

“周会长，莪听说黄皮子站着拦人，就是想问问，它长的像人还是像神？”冯宝宝食指抵着下唇，认真说道。

“这也是五大家仙刻在基因里的东西，这只黄皮子好像也得炁了，但是道行太低，周会长，你看怎么处理它？”

周正思索了一下，用手在空气里简单画了几笔五雷符，“小畜生，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黄皮子感受着空气中的雷弧，体如筛糠，它“吱吱”乱叫，屁滚尿流逃窜掉了……

二人上了车，继续前行。

“看到了吗宝宝，我们不轻视仙家，但也一定要客观公正地评价它们。”

“中午吃饭的时候，有福和有财都没说啥呢，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行，还吹他们东北仙家出了山海关能横扫异人界。”

“那些人连老天师都不放在眼里，只能说是井底之蛙……”

周正笑了笑，“天师府完整的五雷正法有多大威力不好说，但让那些仙家有一个算一个的渡个劫应该没什么问题。”

……

沿着林场山地开了一夜的车，周正与冯宝宝终于来到他们的目的地——大兴安岭东南区域的这个名为鄂尔苏干的小镇。

小镇放眼望去，充满着少民风情，都是游猎民族的传统民居。

此时已经是天大亮了，周正与冯宝宝停好车，下车后，哈气成雾。

他们穿上厚实的外套，到镇上的早餐铺吃了点油条，肉烧饼，又喝了一些当地特色的用桦树液制作的饮料。

这里的鄂春族对桦树有着深厚的感情，不只是喝桦树汁，他们还用桦树皮制成用于渔猎生产及水上交通运输的工具，又称“佳乌”。

吃早饭的时候，冯宝宝还专门给周正看了看她跟徐三要到的微信图片，也就是高钰阑的靓照。

那是一个非常有料的时尚女人，穿着泳衣在泳池边拍的照。

“哈哈，徐三艳福不浅嘛，也难怪邓有福听说赵董把高钰阑介绍给徐三的时候，也有点吃醋的样子。”

“不过徐三儿他拒绝了见面，他不想跟高钰阑相亲。”冯宝宝有滋有味地吸着桦树汁，“徐三一把年纪了，都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

按照信上的地址，周正与冯宝宝又走了半小时的脚程，才来到目的地，敲响了用又直又粗的松木建造的木刻楞房。

开门的是一个虎头虎脑的高中生模样的少年，剃着小平头，脸上冻的两股腮红，“二位找谁？”

“请问高钰阑是住这儿吗？”

少年听后，对着里屋大喊一声，“大壮姐，有人找你！”

一阵诡异的安静。

“砰！”阴风袭来，一个穿着皮大氅，戴着狗皮护耳帽的身影飞了出来，一脚踹到少年脸上。

少年惨叫一声，被踹飞出大门，撞到大树上，然后跟着枯叶一起落下。

“小兔崽子，跟你说了多少遍，在外人面前要称呼大名！”

那个女人在一脸震撼的周正和冯宝宝身上打量了一下，看到了周正怀里抱的白犬小弟。

“关奶奶介绍来的对吧？”

冯宝宝点点头，也把邓有福写的那封介绍信递了过去。

高钰阑皱了皱眉，接过介绍信，直接撕碎，丢到了大门口垃圾桶里。

“既然是关奶奶的意思，我会治疗你的白犬。但我不需要别人对你们的介绍，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进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