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漏不到七刻。
鸣钟。
成都城内的正旦仪式正式开始。
左将军府中高朋满座,宾友云集。
按汉礼,正旦清晨,君主最先要面见群臣,然后才是家族祭祀。
目前,堂下所有臣下,皆是按班次就坐。
元老一席,安汉将军糜竺、昭德将军简雍、从事中郎伊籍单独在左将军的主座旁列坐,以示尊崇。
除去病故的孙乾之外,刘备四友,皆受高位。
其后,便是由征虏将军张飞领衔,带着赵云、陈到一干人等落座中庭。
以此为中轴,左为荆州士,由军师将军诸葛亮领衔,其后黄忠、冯习、傅彤一干人等在后。
右为东州士,由左将军长史许靖与掌军中郎将董允共同为首,其后便是吴懿、吴班。
益州本土人士在最右边,由蜀郡太守杨洪、护军黄权等人引领,周群、秦宓也罕见的到场了。
刘云与张鲁等人入场后,几乎已没有立足之地。
四四方方,皆被左将军府的掾吏安排妥当。
张鲁还是憨厚人,不敢轻动,一到此地,便询问方位。
“季常,不知我等该立于何处啊?”
那白眉的中年名为马良,字季常。时任左将军掾。
与大多数人所知不同的是,马良其实并没有一直待在荆州。
刘备入蜀后,便征召他入府了。
马良面向张鲁,恭敬的指向左面道。
“此处空缺,是主公特意安排,还请天师入座。”
东汉以后,以左为尊。
故而四方将军,左将军的地位也在右将军之上。
这个最左的位子,本来不该留给天师道。
毕竟天下皆知,刘豫州入蜀,荆楚人贵。
由荆州士领衔左方,方能压住众人一头。
如今,听闻马良如此说来,张鲁反倒心中生怯,不敢前去。
张卫见大哥不走,反倒是直接走上前去。
这鲁莽的汉子,与哥哥的性格截然相反。
当初在汉川之战,所有天师道高层一致投降曹操,唯有张卫誓死守卫阳平关,就这一点就能看得出,此人的胆有多大。
“兄长,你不走,我就去了。”
张鲁心下焦虑,连连拉着张卫。
“弟,万万不可鲁莽。”
“这是什么场合,你也不看看。”
张卫拨开张鲁的手,不耐烦道:“刘豫州让你坐,你就坐,推辞个啥啊。”
“你你……气死鲁了!”
见兄弟二人争得面红耳赤。
刘云忍俊不禁道。
“师叔,不必争执。”
“师君若不愿去,这個位子,留给别人好了。”
张卫困惑到:“各方人士都在,还有谁?”
刘云看向角落中无处立足,无人搭理的西凉马家兄弟,眸光一闪。
“平西将军,也贵为一方诸侯。”
“此坐,留给他,也无不可。”
马超?
听闻此言,张卫脸色很难看。
说到底,马超的人缘……实在是太差了。
刘备的部下看不起他,凉州本地汉人看不起他。
张鲁也被他背叛过……
关键是,今天还是向主君道贺的日子,他还不能不来。
刘云闭着眼睛,都能想到马超脸上的尴尬。
果不其然,在他身后跟着的马岱、庞德之兄庞柔、妻弟董种,皆是面色无光。
在角落里等了半响,也无人搭理。
因为姜维和庞德的关系,刘云对马超也没什么好感。
只是,上一次犍为之行,马云禄和西凉骑兵助力颇多。
来年北伐凉州,马超又将是最大的助力。
出于这方面考量,他也不想和马超关系闹得太僵,平日里能说上话就行了。
“平西将军,左边还有空位,若不嫌弃,马将军可来此落座。”
马超狐疑之际,抬头看向青年,眼中颇有感动。
“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讨魏中郎将吧。”
“谢过升之。”
刘云点头示意,很快引领着马超等人入座。
“前些时日,云南下讨平越巂蛮,仰赖令妹之功,得以屡立奇功。”
“西凉骑兵才是此战最大助力,马将军当受此坐。”
马超祖上毕竟也是东汉豪门,并非不知礼数。
这般虚左以待,哪是他能受得起的。
马超心下大震,连连摇头。
“天师都未曾落座,超岂敢逾越。”
“还请天师在前。”
张鲁看着马超谦恭的神态,内心腹诽道。
果然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曾几何时,西凉马超,何其威风。
可入了蜀中后,遭尽冷眼,这才慢慢收敛了心性。
“平西将军请。”
“天师请!”
二人你推过来我推过去。
张卫不厌其烦:“你们都不愿坐,我可就坐了!”
刘云无奈一笑,连忙拉住张卫。
“既然师君和马将军都如此推辞,不如平起平坐。”
二人点头称是。
两位曾经的割据军阀,带着各自部将,依次列坐。
坐席分配完毕。
马良才吆喝了一声。
“左将军到。”
殿后,穿着一身青衣的刘备,缓步入殿。
在场官吏,也都是穿着青服,一派生机伯然之象。
坐上众人起身,由糜竺领头,在前高呼。
“为刘豫州上寿!”
群臣呼应。
“主公上寿!”
一起一伏一拜,代表着汉代二元君主观念下,臣子对策名委质风气的认同。
上寿之时,各地上计吏则要呈上当年郡县治理政绩的文书给君主。
魏国方面,曹操看着各方送来的报表,只说了一句。
“赵俨,能吏也。彼时,关中扰动,三辅不宁。扶风郡,依旧能送来五千生人妇,诸位当以此为鉴。”
……
刘备方面,还不是列土封疆的诸侯王。
蜀中的上计吏按规矩得到许昌献给汉献帝。
不过,汉末嘛,诸侯都知道天子在曹操掌中,不会中这个套。
诸侯任命官吏、加封爵位、郡中上计也就只派人给许都通知一声。
说到底,诸侯们能恶心的也就只有当年还在许昌的大汉尚书令荀彧。
魏国建立后,有自己的魏国尚书系统处理政务,刘备送来夸耀战果的奏报,曹操八成是不愿意看的。
回到成都后,刘备早就对各方郡务了如指掌。
送上来的报表也不用多看。
历史上,诸葛亮执政时,像何祗这样的县吏还敢糊弄他。
可刘备还活着的时候,却没几个小吏敢冒着生命危险弄虚作假。
“往岁战火频仍,以广汉郡战乱最多。”
“可王连一到任,便四方清平。”
“今岁,当以王连政绩为最。”
“太守王连,什邡令蒋琬、新都令吕乂、雒县令习祯,并当受赏。”
“空缺的县,补王甫为绵竹令,常播为郪县长。”
政令落定。
有功行赏。
又以两个小县,安抚了刚刚归附的豪强,郪县王氏和江原常氏,将会一步步被拉入刘备的圈子中。
品评各郡政绩过后。
军师将军又起身提醒道:“主公,今岁将士的‘冬赐’还未颁发。”
老刘是行伍出身,爱惜士卒,又遵从汉制,所以蜀汉官员和兵士,在冬季是有‘衣补’的。
相当于现代的年终奖励。
历史上,赵云即便是在第一次北伐时打了败仗,可将士们冬季的赏赐依旧会由府库颁发。
这也算是,蜀汉政权最通人情的地方了。
刘备闻言,亦是想起此事。
“子初,从府库中取出绢帛,分发给有功将士。”
“另外,在犍为铸完新钱过后,也一并送来成都。”
“士卒戌汉川、南郡者,赏衣装钱一万......在内郡者,赏衣装钱五千。”
今年冬天,汉川新征募鬼卒,并阳平督魏延麾下守军,不下三万。
连同关羽在荆州前线的士卒,总计不下五万。
就算冬日休假,按制十二更替轮休,在前线者也有四万。
刘备一挥手,第一轮新造的犍为五铢又得给霍霍完了……
刘云哭笑不得,总算是明白史书中记载的,刘备没铜可用的原因了。
这方面,他还真希望刘备能向曹操学学,魏国的将士战死了,曹操可是买棺材钱都不见得愿意给。
不过嘛……
看着主座上心情大好的刘备,刘云也没多说什么。
第一次入蜀,所有府库的金银,刘备一点没留,全给将士了。
如今汉中之战结束,刘备自然也得给与抚恤。
对士兵的照顾,是刘备政权立足的根基。
也是蜀汉将士战斗力强大的根本原因。
这点钱,是不能省的。
诸事落定。
上寿完毕,刘备便要赐予群臣酒食。
安汉将军糜竺位次最高,从元老三友开始。
其次便是按照尊左的规矩,依次而行。
刘备亲自划开鹿肉,分到张鲁的食盒之中。
“天师有劳,教得一个好弟子,来日可助备平贼。”
张鲁拱手行天揖,尽足臣下之礼。
“谢过主公赏炙。”
随后,马超,诸葛亮、张飞、许靖、董和、黄权等人也分到鹿肉。
群臣列坐分食。
不多时,巴中的板楯蛮便来到殿上,奏起巴渝舞。
刘云在汉中早就看惯,对此一点也提不起兴趣。
也不知汉高祖当年,怎么就喜欢这等歌舞。
刘备自从定军山之战前,看过之后,念念不忘。
便是在正旦也要请来板楯蛮表演舞蹈,也不亏于陈寿说他一句有高祖之风了。
宴席过半,又有各种汉代的杂技、魔术表演。
钟磬之声在旁,又有酒肉辅食,来往庖厨络绎不绝,群陈欢庆。
这顿饭,吃了几个时辰才结束。
到了正午,各家都要回去祭祀先祖。
鼓声作罢,刘云将张鲁送出府邸。
张鲁一路握着刘云的手,直到门外方才松开。
“升之,今岁,你就不用来天师府过年了。”
“留在这里,这才是你的家。”
刘云心中酸涩,略有些不舍。
张鲁亦是眼眶湿热,拍了拍刘云的肩膀道。
“天道茫茫,人道渺渺。”
“生于世上,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会成为什么人。”
“只有当天命降临的那一刻,你才能突然认清自己究竟是谁,这便是顿悟了。”
“升之,我送你一句话,勿论你究竟是谁,你都要记住,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去吧,孩子,你终会走到这一天的。”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是道德经里的一句话。
刘云先前学五斗米课不求甚解,事到如今,方才警觉。
是啊,上天从来不分亲疏,只眷顾那些善于顺应天道之人。
而天道,到底会眷顾于谁?
天命,究竟加持何者之身?
无人能知。
张鲁的这番话玄而又玄。
给刘云心中留下了一个莫大的困惑。
他尚且不明真意,只向张鲁行了个礼。
旋即,目送张鲁和张卫离去。
“师君、师叔,一路慢行。”
……
杯盘狼藉,宾友散尽。
刘云与阿斗在院中玩了一会,一晃时间,便要到了正午。
这时,家家户户,便要开始祭祀。
国之大事,在祭与戎!
刘备和正妻吴苋,自然是在最前的领路的。
其后,人高马大的刘封便带着一家三口,来到刘备府中祭奠先祖。
刘备并非天子,不能祭三官神,只能祭祀先祖。
按其源流,给先辈上过酒肉供奉,焚香,祭礼,样样不缺。
按汉制,在每年十月的上辛日,便要开始准备,为正旦的祭祀酿造冬酒。
正旦到来,长辈要先献上好酒以享祖先,期侍祖先神灵降临,保佑家人平安,事事顺利。
然而,到了子孙祭祀的这一关,谁先上供就成为了大问题。
年纪最大的刘封,骁勇善战,平西川他与诸葛亮等人立了大功,在军中颇有威望,而且其子刘林也是入了族谱的。
这第一炷香,按理得由他上。
但是有了刘禅之后,就有了分歧。
如今刘备没有嫡子。
刘云和刘禅都是妾室甘夫人所生,年纪更小的刘理、刘永也都是庶出。
谁先在祭祀中拿第一炷香,在汉代基本上也就等于确定了嫡长继承权。
刘备扫视了一眼诸子,心中早有定数。
他准备把香火传到刘云手中。
可目前,时机还不成熟。
之前诸葛亮更是百般告诫刘备,刘云树敌太多,在刘云地位稳固之前,不可轻动,否则会招致祸患。
毕竟,庶出在汉末是与白身一样,无解的原罪……
刘备在世时,连续丧偶,入益州后碍于吴夫人是正室,无法把已故的甘夫人提上位,这样一来就造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刘云和刘禅,已经从法理上,断绝了成为嫡子的可能。
甘夫人的孩子若要继承家业,只有一条路:以吴夫人为养母!追封甘夫人为皇后。
所以,历史上的诸葛亮才会在刘备死后,领衔群臣,追封甘夫人为昭烈皇后,这样就完美的解决了刘禅出身的问题。
说白了,若是甘夫人还活着,也轮不到吴夫人主政。
就不会有这么多法理的问题存在。
眼下,刘备正为此事困扰。
这第一炷香,刘云目前拿不到。
刘备就得在刘禅和刘封之间做出选择。
小刘禅的眼睛盯着那三柱高香,眼巴巴的看了好久。
以前刘禅没出生时,这香火,毫无争议就是刘封来拿。
后来,刘备在益州征战,刘禅还小,香火事仍是刘封主持。
可如今,刘禅已经八岁。
他不想在受到刘封欺负。
刘云给自己的亲弟弟打着气。
“阿斗,想要就去。”
阿斗点了点头,道。
“父亲……阿斗来吧。”
刘备点燃三柱高香,回头之际,阿斗已经上前了。
刘封没料到,刘禅这次居然这么胆大,敢跟他争?
还不等刘禅上前,一只手,便紧紧地握住了刘禅嫩呼呼的手臂。
“阿斗……”
“你还小,这些事儿,交由兄长来。”
刘封骁勇善战,力气又大。
只是轻轻用劲儿,阿斗的手腕便疼的开始颤抖起来。
刘云见状连忙上前,以同样的姿势捏住了刘封的手腕。
三只手,众目睽睽之下,正互相教着劲儿。
刘封手腕发麻,他回过头去,与刘云互相瞪了一眼。
“早听闻,府中有言,父亲要把升之纳为义子?”
“若多了这么个厉害的弟弟,那可真是皆大欢喜啊。”
刘封的手腕也被刘云捏的生疼,一只手负在背后,手指打着颤。
可他仍是强作镇定,慢慢松开了阿斗的手臂。
刘云瞥了一眼阿斗,等到他拿到香火之后,方才放开。
“主公并未有过这等想法。”
“副军中郎将多心了。”
眼见刘禅第一个上香。
刘封的心中暗暗不满。
不过,这等情绪很快便被刘备劝和了。
“好了。”
“刘封、刘理、刘永,你们也去上香吧。”
“最后,是升之。”
吴苋美眸一闪,为何要叫一个外人给先祖上香,莫非真是要收为养子?
不过,精明的吴夫人并没表露心迹,只是眼眸一转,便轻抚着怀中胎儿,闷不作声了。
上香仪式结束,便要开始举行丰盛的家宴。
众人的食案都设在祖先的神位之前。
家中不论尊卑大小,依次而坐。
刘云与刘禅并列。
他缓缓打开装着椒柏酒的瓶子,在羽殇中倒满酒水,然后递给了刘禅。
“去吧。”
“该向主公祈福了。”
椒柏酒,是汉代正旦时,子孙献给长者饮用的,据传有耐老延寿的功能。
献酒的过程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按照年少者为先的顺序,先是较小的刘永、刘理开始,饮完酒后,孩童们依次向刘备和吴夫人敬奉椒柏酒。
“祝阿翁、夫人春秋长盛。”
刘备和吴夫人欣喜的喝着酒。
然后是刘禅。
这八岁小童嘴巴笨笨的。
先前黄月英教了他几次的祝福语,临到嘴边上,就记不住了。
“今岁,沐浴冬雪,家国相宁。”
“阿斗贺阿翁寿比彭祖。”
“贺夫人……不不不……”
本来,黄月英教的是喜得贵子。
可是刘禅一看到吴夫人的面孔,便吓得嘴唇发麻。
一时间大脑空白,最后竟说了句:“不得贵子……”
晴天霹雳。
吴苋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
那一对冷眼更是盯得阿斗双腿打颤,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手中的羽殇啪嗒一声碎落一地。
在场众人无不惊恐的起身。
皆是带着怒意看向刘禅。
正旦,汉代以其为,岁之始,月之始,日之始,故云,三始之日。
在这一天,决不能毁败器物,也不能威仪不整,否则将会被认为是不祥之兆!
家中长者,往往会提前三天开始对子孙训诫种种条例,以防出了差错。
可黄月英千算万算,还是没能算到,阿斗对吴夫人居然怕到了这个地步。
突如其来的闹剧,这顿饭谁都吃不下了。
知道铸下大错的阿斗,差点哭出声来。
水汪汪的眼眶里,噙满了泪珠。
“阿斗!”
刘云赶忙上前将阿斗扶起,护在身后。
然后快步收拾起碎掉的羽殇。
转头又对着吴夫人致歉。
“主公,夫人,阿斗年岁太小,出言无忌,莫要与他计较。”
吴苋倒也不想在众人面前发火儿,只是这碎掉的羽殇,着实晦气。
她眼神冰冷道。
“如此不祥之兆,恐非吉事。”
“夫君,阿斗今日不宜留在此地,莫不如将他送去军师将军府好了。”
这话一出,刘禅的泪珠就更忍不住了。
虽然他努力的忍住不发出声音,可呜咽之声仍是传遍府中。
“晦气……”
刘封眼神暗敛,带着家人远远避开,生怕靠近了刘禅,会沾染到什么不吉利的东西一样。
刘云倒是没这么多顾虑,拉着刘禅的手,便对众人解释道。
“正旦打碎了东西,实属寻常。谁家孩童还没有失手过。”
“以此睹福祸之兆,乃是妄语。”
刘备是古文经学者,对怪力乱神了解不多。
“升之,天师道可有何解?”
刘云笑道。
“在下以为,碎,同‘岁’也。”
“破碎一物,乃是以旧换新,应‘碎碎平安’之理。”
听完这般谬论,刘备抚须大笑。
“好一个碎碎平安。”
“好一个巧舌如簧刘升之。”
“诸位听见了,升之所言为是。”
有了刘备撑场面,气氛这才欢快起来。
刘云拉起刘禅回到座上,又朝着刘备和吴夫人献上椒柏酒。
“贺主公喜得汉川,来年匡扶大汉,克复中原,势在必得。”
刘备难得把喜悦两字写在脸上,他大笑道。
“今岁,不喜得汉川,最喜得刘升之也!”
刘云敬过酒,又面向吴夫人。
“贺夫人感孕子嗣,为主公增添新丁,来日,夫人必将贵不可言。”
剩下的话,刘云没有细说。
毕竟,历史上的吴夫人可没有孩子……
如果历史线没有因刘云振翅而变动的话,吴苋这个孩子多半是保不住的。
刘禅会不会一语成谶,也未可知也。
吴苋倒是不知刘云心思,她对这个年轻人颇有拉拢之意。
含笑喝过椒柏酒,眸中满是期许。
“夫君,我看升之才德兼备,不如收为义子?”
刘备语气凝重。
“不必这么麻烦。”
“嗯?”
见刘备不愿多说,吴苋也下意识的没有追问。
各自献酒过后,正午的家宴便正式开始。
刘家的子孙,满堂欢喜,虽然之前多有不快。
但是在家宴开时后,一切情绪都消融了欢乐的氛围中。
刘备有一种强大的感染力,尽管周围人各怀心思,可是在他的带动下,所有人都能玩到一起去。
刘备为让气氛活跃,又给众人依次颁发压胜钱,此钱乃是汉代的压岁钱。
上面写着“长宜子孙”、“千秋万岁”、“百毒不侵”、“除凶去殃”等字样。
刘云手里也得到了一枚。
随后,各种家族小游戏就开始了。
投壶、斗酒、吟诗,辩论古文经,刘备样样精通。
又说及在北方年轻时游历诸事,这五十六岁的老人涕泪沾裳。
抹泪之际,当即高唱大风歌,一派英雄豪气仍未消磨。
方才被刘云抓的胳膊生疼的刘封也不服气,趁着刘备说故事的空档,非要与刘云斗酒比气。
结果喝了个面红耳赤,吐了两回。
回来后,又要拉着刘云去角力。
汉代也有类似于相扑的比赛,名为角抵。
比赛时,常有歌舞及其他门类的表演融在一起,虽然也是一种竞技,可是多以娱乐、表演为目的。
刘备看着两个年轻人互相环抱、徒手相搏,顿时喜笑颜开。
小刘禅卖力的给刘云助威。
刘林则给自己的父亲高呼必胜。
这俩小孩越说越起劲儿,最后也开始了场下表演,互相打得个鼻青脸肿。
到最后,场上的大人分出了胜负。
刘封气喘吁吁地倒在台下,竖起了大拇指。
“升之,我服了。”
“不跟你比了。”
“你小子劲儿比我大,比我能喝,能耐也比我强,我认了。”
“若阿翁真要收你当义子,我认你这个弟弟。”
哦?
刘云心下惊奇。
刘封生性刚猛,和刘备的性子倒是很像,说话做事都果断。
历史上,刘封和刘备的关系其实很好,以至于杀了他之后,刘备还常常后悔流泪,其子刘林在蜀中也得到了刘备的照顾。
之所以诸葛亮要杀刘封,乃是为了刘禅的法统考虑。
少主年幼当国,合法性又不高,杀刘封其实是一种政治考量。
就今日刘云和刘封短暂的接触来看,刘封虽然性格有些缺陷,但是这人总体来说并不太坏。
如今刘云在汉川之战后,没让刘封前往东三郡,算是改变了历史走向,刘备也不用忍痛杀子了。
现在刘封酒后主动示好。
刘云先前对他的不好印象倒也消散了不少。
他一把拉起被摔在地上,无法起身的刘封,真诚道。
“兄,年长我几岁,若不嫌弃,可呼我一声,弟。”
“云,必以兄侍之。”
刘封上了酒劲儿,直接把胳膊搭在刘云的减半上,高呼道。
“那好啊!咱们汉家儿,来日定要齐心协力,并肩作战,一并扫荡曹家子!”
“把他曹家子打个七零八落!”
刘云应声道好。
刘禅、刘林、刘永、刘理一种孩童闻风随后。
“阿翁,我也要来打曹贼。”
“阿翁,我也要!”
刘备抱着怀中的儿孙,喜不自胜。
这是甘夫人过世后,他过得最快乐的新年。
他望着被众人围起来的刘云,心下不知有多么高兴。
那个曾经孤身一人独守青城山的少年郎,如今也能感受家人的温暖。
所有家人都团结在他身边。
这股强大的向心力,将会扩展向外,把一群来自五湖四海,各怀大志的英雄儿郎凝聚在一起。
左将军幕府中,有了此人的存在,也将焕发出年轻的活力。
刘备目光唏嘘,看向刘云之时,依稀间,似乎看到了一个身披赤黑双色袍服,头戴帝王冠冕的男子,他一身赤龙之气萦绕身前,将黄龙和青龙撕成粉碎。
刘备勃然大惊,揉了揉双眼,再度睁眼之际。
那一身帝王气,隐隐间,已经融入刘云的身上。
刘备悠然长笑,好像方才真的看到了什么,可一眨眼,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到。
良久后,刘备顿悟了,他起身看向自己的孩子们,由衷的感到欣慰。
“好啊,好啊,儿孙都来打曹贼,火德的意志,将世代流传。”
“我汉家的儿郎,都是麒麟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