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向前,推开下一扇门,便来到了第8层石室。
走到这里地形就越发宽敞了,许多女性豪帅,在这里都有各自的屋舍。
马云禄在几个侍女的带领下,缓缓来到了一个画有玄鸟标识的石室边。
她一进门,打开窗户,长风穿堂而过。
屋外的风景,正对碧绿的青海湖。
“这就是我母亲当年住过的屋舍……”
念及已经死去的母亲,马云禄眼中略带伤感,这里的石室,十分干净整洁,即便是在上一任小女王走后,这里依旧保存如初。
“我母亲是卑禾羌的女统帅,同时也是女国法定的‘大王’。”
“等到我的大母仙逝后,她就是王座的第一继承人,阿母也走了,继承人便是我这個‘小王’。”
刘云点了点头:“那你的大母如今境况如何?”
马云禄摇了摇头道:“大母于5年前已经去世。”
“你现在明白了吧……我的阿母被韩遂所杀,大母已离去,也就是说这五年内,女国之内的王位是空缺着的。”
“一直是由女国中的祭司把持朝政。”
刘云整理了一下思绪。
也就是说按照女国的继承法则。
女王在位时,要选择两位王女作为大小王,这是双重保险,同时让储君去担任某个部落的领袖磨炼能力。
在大王,也就是第一继承人已经死掉的情况下,小王才能上位。
一般意义上而言,大小王应该是女王的同族人,或者说只要和女王有血缘关系的女子都有机会。
可是上一任女王在位期间,却选择了同时将自己的女儿和孙女儿都作为储君。
按照以往的历史逻辑来推算,掌控着朝政的祭司,如果寻找不到合适的姜家血脉。
这个摄政大臣,大概率也就变成了真正的女王……
事实上,这个女祭司也正是这么做的。
除了避祸在外的马云禄,其余的姜氏血脉在这五年间陆续凋零。
为了稳固女国的继承法则,国内的权贵们扶持了几个幼儿上位与女祭司对抗。
然而,跟东汉的小皇帝们活不到成年是一个道理。
直到建安十九年末,姜家的血脉彻底死绝。
马云禄已经成为了西女国最后一位姜姓贵族。
因此,在得知了马云禄出现在河湟谷地的消息后,女国的使者们陆续前来归附。
达到日月山下之后,马云禄实际上已经拥有了相当一批的支持者。
王位空缺的时间并不长,反对者的势力无法掌控所有的部落。
这也就意味着马云禄还有机会。
刘云整理完思路,又道是。
“行了,去第九层吧。”
正当两人从石室中走出来的时候,周围的羌人贵族们已经围了过来,这些人的脸上都纷纷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尽管先前马云禄已经派人到西海通知这些权贵了,可是当她们亲眼见识到了马云禄的容貌之后仍然是面露震恐。
私底下在叽里呱啦的说了一些刘云听不懂的词汇。
“他们在说什么?”
马云禄笑道:“他们在说,我和我的母亲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还说,我17年前就应该已经死掉了。”
“事实上,我不仅没死,而且被父亲保护的很好,父亲远离了武威来到了三辅,这些羌人便无法找到我的踪迹。”
“那个篡位者也无法除掉我了。”
原来如此,刘云心下感叹。
马云禄这一次回到西女国,还要冒着生命危险。
只不过为了帮助刘云,整合西羌军队,对抗北方即将南下的胡人,马云禄选择了一条最危险的做法。
“对了,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烧何羌的女豪帅,就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比铜钳的第六世孙女。”
“如果能争取到她的支持,我的胜算会很大。”
刘云看了一眼那和马云路穿着差不多服饰的羌族女子。
他之前听麹演说过,烧何羌似乎有意要袭击西都城。
只不过由于麹演过早的被北伐军击败,这些羌人便已经重新躲到了深山巨谷中。
“只是想要争取烧何羌只怕并不容易,你麾下的湟中卢水胡和烧何羌是死敌。”
“现在治无戴跟随你南征北战,烧何部未必会听从你的号令。”
“那不一定!”
刘云眼波一闪。
“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利益,就足以化解族群之中的矛盾,比如说,让她们回到水草丰美的河西故土。”
二人来到了这烧何部的女豪帅面前,这位羌族女帅约莫30岁上下,看向刘云之时,眼中还留有一丝忌惮。
她用着尖锐的语气说道。
“别看我,我不可能帮助你。”
“你当然会!”
刘云笑道:“河湟谷地虽然土地肥沃,但是在此地聚集了这么多羌胡部落,彼此争夺水草,连年大战,每家都无法休养生息。”
“我作为天子的使臣,来到塞外,就是想给你们带来能供养起全族的丰美土地。”
马云禄将这些话一一翻译:“你愿意回到祖先之地吗?愿意回到水草丰美的河西走廊吗?”
“我知道,烧何部原本生存在河西走廊的张掖南山下,是卢水胡人大举进攻,才将你们逼到河湟谷地之中。”
“你的先辈比铜钳是了不起的女英雄,她精通占卜,深谙政治,正确的带领族人一路南下,依附了大汉朝。”
“如今汉朝使者持旌节到来,就是想帮你们回到昔日的故土,击败武威的卢水胡。”
那烧何羌的女豪帅眼睛尖滑尖滑的望向马云禄。
常年和汉朝人打交道的这些塞外羌人,知道汉朝人不会白给他们好处。
“那湟中的卢水胡怎么说?”
刘云解释道:“生存在湟中的卢水胡,和你们一样,都是被武威的卢水胡人赶走的,我保证,他们和你们一样想击败河西卢水胡。”
众多羌帅窃窃私语了一阵。
“我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刘云说道:“汉军胜兵十万,正欲扫荡河西走廊,将盘踞在河西的十数万卢水胡人尽数消灭!”
“我需要你们和我军联手将他们击败,这样你们就可以回到了自己的祖先之地,永远接受汉朝的保护。”
马云禄白了刘云一眼。
这简直是连蒙带骗一句实话都没有……
不过她还是原话翻译了。
女豪帅们听闻此言陷入了犹豫。
八种西羌,加上卑禾羌,实际上就是这九种羌人决定了河西的政治格局。
如今三家归汉,实力最强的烧当羌又被击败,北伐军大军压境,其余的几家只能选择战或降。
几位羌帅商议后,又问道:“我们能拒绝吗?”
刘云点头道:“当然可以,除非你有信心能够击败聚在日月山外的北伐军。”
“我知道羌人的规矩,你们不能够在王宫内动兵,但是汉军却可以。”
“莪并无心与这里的羌人为敌,但如果姜云禄无法继承女国的王位,我便会让反抗的部族彻底消失!”
“况且,我不认为,武威的卢水胡南下过后,会放过你们。”
“就像当初他们将烧何部从张掖撵到湟水一样,他们会将你们驱赶到更远的地方。”
呼……
长风穿过窗口,卷来阵阵风啸。
羌人贵族们经过了一番争议,最终由勒姐羌、烧何羌的女豪帅共同拍板,九票之中已有五票同意马云禄重新回到女国担任女王。
剩下的4票仍是祭司的死党。
这些人面色不善的离开了第8层石室,径直朝着第9层石室走去。
以往女国内的权力交替往往很平和,唯独这一次,掀起了激烈的斗争。
这不仅是因为,法定的第一继承人在凉州战死的原因。
马云禄多年不曾回到西海,这里的羌人贵族对她还不太熟悉。
如今初来乍到,想凭借血缘夺回王位,实际上还是有难度的。
刘云困惑道:“说起来到现在为止,我仍然没有见到你的那个对手。”
马云禄走出宫殿,看向第九层,也就是山体上最高的一层宫殿:“因为这个祭司就生活在第9层石室,鸠占鹊巢。”
“这人,曾是我母亲的政敌。”
……
“苏毗!”
“姜云禄回来了……”
“她还带着汉朝人的援军,现在军队就在日月山外!”
其余的四大贵族,都是女祭司——宾妬的支持者。
事实上,因宾妬的法统不稳,前来依附女国的羌人部落越来越少。走出女国者甚多。
又因道路堵绝,使得女国在汉末一度销声匿迹。
“怕什么!”
宾妬拿着铜鸠首犬戏牛杖,恼怒的从石座上起身,这个年近四旬的妇人眼睛里满是对权势的渴望。
“她有汉人的援军,我有卢水胡的援军!”
宾妬的第一任丈夫跟随马云禄的母亲起兵,在战争中被马腾所杀,此后他一直守寡。
只不过自从得知了马云禄重新回到凉州的消息之后,她便立刻派人走羌中道,向北方的河西卢水胡传去使者,以求联姻。
河西卢水胡中的一位匈奴贵族——沮渠蒙仇,答应了这一次联姻。
宾妬的这一举动本来就在女国内,招致了骂名。
因为先前匈奴强大之时,西羌已经臣服过匈奴,200多年前,张骞出西域走羌中道还被羌人给缉拿了,献给匈奴人。
可后来,河西走廊被霍去病打穿后,这里的羌人又依附了汉朝,如今趁着汉朝,匈奴都已经衰弱,羌人好不容易能够脱离两大势力板块的掌控。
宾妬又向北方,招引了已经投降汉朝的河西卢水胡人……
这等于说,西女国成为了汉朝人附庸的附庸。
尽管女王的丈夫并不掌控国政,但是沮渠蒙仇可是卢水胡,不是羌人,不尊你这一套。
只要女国不听从卢水胡的号令,沮渠蒙仇的大军便能从羌中道,翻越祁连山口,直接插入青海湖的后背,将女国给灭了。
如同两百年前的西羌一样,现在生活在青海湖附近的女国,也面临着当年羌人的选择,挤在两大势力板块中间。
尽管无论是汉朝,还是卢水胡中的匈奴贵族,如今都已经遭受不同程度的衰弱。
可无论哪一方的战斗力,都是要远远强过女国。
“那沮渠蒙仇的大军什么时候才能到?”
“汉朝人的军马可是已经在日月山外了!”
眼见几名豪帅面上满是惊慌之色。
宾妬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放心,今夜就到!”
……
与马云禄所料不同的是,她一到王座上。
宾妬便主动放弃王位,屈膝臣服。
其余的羌族豪帅们也一一放弃抵抗,恭迎女王践祚。
“太顺利了。”
马云禄看向身旁的刘云。
“我的金聚啊,为何你不坐上王位。”
刘云打量着空空荡荡的宫殿,皆是一派石制建筑。
说实话,比起汉朝的奢华皇宫,这里的陈设相当简陋。
他尝试坐了一下石制的王座,冰冷,很硬,还咯屁股。
马云禄看着刘云百般不适应的样子,莞尔一笑。
“今夜便要举行登王仪式。”
“这过程中,王宫内不能出现任何男子。”
“升之就好好在西海河畔散散心,等我稳固了统治,便发兵助你讨平河西。”
刘云微微颔首。
马云禄,不对,是姜云禄登王的过程太过顺利。
只用大军威胁了几个逃亡西海的豪帅,便顺利的夺回王位。
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总让刘云心存疑虑。
“子均,今夜你回到日月山口,偷偷把军队调进来。”
王平谨慎道:“将军,这会不会引起羌人的不满?”
刘云摇头道:“不会,臣服女国的羌人部落,必须来参加女王的继任仪式。”
“边境上的防务是空虚的,保险起见,做两手准备为好。”
是夜,青海湖的牧场上,篝火通明,群羌起舞。
牧民们恭迎女王回归女国,热情的拿出了牛羊烤炙和潼酪招待女王的‘金聚’。
王平、张嶷、庞德和治无戴、支富、蛾遮塞、唐蹏等人都大快朵颐。
刘云靠在一块青石板上,一边小口的喝着酪浆,一边继续研究着那个神秘的木箱子。
他尝试着将火浣布丢到篝火当中炙烤,却发现这来自西域的衣服,真的是天然的防火材料。
勿论火焰怎么烧,上面的石棉纤维都无法受到影响。
刘云甚至大胆的将一只手穿进衣服里,放在火种烧烤,除了能感受到手中的温度较高之外,真的不会被点燃。
蛾遮塞和唐蹏看到这样的神奇景象,吓得连连掩住面庞四处躲避。
刘云见状,立刻将火浣布从火中拿出。
困惑道:“二位羌帅,怎么了?”
蛾遮塞的部落来自先零羌别支,唐蹏是罕羌,他们的语言属于北方羌语的一种方言,由于部队混编,行军多时,刘云为了掌控羌人仆从军,最先学习了这两种方言。
“火……我们怕火。”
啰嗦的唐蹏吭了半天,才说出这几个字。
“将军真乃神人也。”
“你都不怕火烧吗?”
刘云突然想起,马云禄给他讲过,羌人的祖先无弋爰剑曾经被秦朝人掳走为奴,被大火焚烧而不死。
羌人们从此把他看作有天神庇护的神子。
无弋爰剑的子孙们,因此也特别畏惧火焰,尤其是火焚。
刘云一一给围在篝火旁的羌帅们解释火浣布的来源,他麾下的羌帅们听到西域还有这种奇技淫巧,纷纷露出震惊之色。
刘云和羌人相处自若,毫无偏见。
又喜欢给羌人的孩童们讲些创世神话和大汉的故事,深得孩童喜爱。
一些年老的羌族长者,眼见刘云为人宽和,心中对北伐军的敌视便越来越轻了。
待到酒酣宴罢,一阵清幽的羌笛声从西王母室的最高层中传播开来。
这便预示着女王的登基仪式正式开始。
信奉西女国神明的羌人们个个盘坐在地,伸出双手,向天母祈求牧场风调雨顺,牲畜繁衍不息。
只不过,这番祈祷仪式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行骑兵在夜色的保护下,突然踏过了青海湖岸,手中的弯刀不断地收割着牧民的生命。
战马的嘶鸣声和吆喝声惊天动地。
沿途的盐池和工匠的住所尽数被胡人手中的火把烧为灰烬。
“呜呼呼呼!”
“卢水部的勇士们,杀光所有的男人,强奸所有的女人。”
“你们能看到的一切牛马牲畜,都是你们的财宝!”
“去吧!”
战马驰逐,直接冲垮了毫无防备的羌人。
骑兵列队面对一群手无寸铁的羌人牧民毫不留情,妇孺的哭泣声响彻原野。
“怎么回事?”
刘云起身四望,来自西方的胡人席卷青海湖,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哪里来的胡人?”
治无戴纵目四望,只见那支胡人的旗帜上,还画着龙的图腾。
他们的骑兵按照汉军编织,整齐有序的分队侵袭,包抄扫略,已经不单单草原游牧部落的骑射战术了。
历史上,龙旗和虎旗都是匈奴贵族的旗帜,所谓的狼旗,听听就好……
“将军,是武威的卢水部来了。”
刘云细细思索着周遭的地形。
武威三种卢水胡,生存在遥远的骊蚠、番和、显美三县。
伊健妓妾、治元多、封赏造反时,整个部族响应。
他们的目标应该是从武威南下,跨过乌鞘岭,从金城郡南下,横扫陇右、三辅才对。
西海郡在湟水的最上游,他们就算贪图河湟谷地的肥沃土地,也没理由从西面出现啊。
自从河西走廊开通后,走羌中道,翻越祁连山,这条路已经几百年没有人走过了。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高耸入云的祁连山群不可翻,在张掖郡内鼎鼎大名的扁都口,就是羌中道通往河西走廊的捷径。
同样的道理,来自河西走廊的游牧民族,也能通过扁都口内部的低矮河谷,进入湟中。
刘云一行人在乱军中且战且退。
他拔出鸳鸯剑一剑刺杀了朝他疾驰而来的骑兵,转头和治无戴说道。
“治无戴,你也是卢水胡,了解这些人的目的吗?”
治无戴点头道:“我们生活在湟中、安定的族人,和武威的部族分化近百年了。”
“不过,武威的部族里,一直以匈奴贵族为王,如今掌握大权的是沮渠氏。”
沮渠氏,源于匈奴时的一种官职,是单于的宰辅重臣,官名为左、右沮渠。
和汉人姓氏里的司马从官名成为姓氏是一个道理。
治无戴登上一处小山,放目眺望过去。
在那胡人的大军之中,一面龙骑之下,头戴鹰顶金冠的壮汉,正发号施令,屠杀羌人。
“刀疤脸,一只瞎眼,还穿着汉人的两当铠,错不了了,这就是沮渠蒙仇。”
“将军,武威卢水部的大军来了。”
刘云眼神微眯,难怪那个女祭司会毫不抵抗的放任马云禄坐上王位,刘云当时就感觉不对劲。
现在,羌人部落毫无防备,近乎遭到了一边倒的屠杀。
弯刀砍断羌民的手臂,长矛挑翻篝火上的薪柴。
逃跑的妇人和少女尽数被沿途驰骋的骑兵抢掠上马。
幼童被穿在矛尖儿。
时隔两百年,在大汉的统治结束后,西羌的百姓再度看到了匈奴的残暴。
哀嚎声,痛哭声不绝于耳。
一片火海蔓延,碧绿的青海湖畔,尸体相枕,老幼喋血。
刘云满眼火光,愤怒的喝令道。
“传令,把飞军和鬼卒以最快速度都调进来。”
“先到的骑兵,随我迎击卢水胡,掩护羌民撤退。”
刘云翻身上马,接过王平手中递来的马槊。
他身后只有两千骑兵。
“冲锋!”
踏踏踏!
战马在嘶吼。
青年一身赤甲黑袍,纵马在前,在篝火的包围中,两队骑兵正面冲击。
为了阻止卢水胡屠杀羌民,北伐军的骑兵在步兵抵达之前,近乎要面对数倍的敌人。
他们像风一样穿过逃难的羌民,直接撕裂了卢水胡的军阵。
沿途逃亡的烧何部、烧当部的豪帅,眼见汉军骑兵发起冲锋,个个掉过头来满心不解。
“他们之前还是我们的敌人啊。”
“汉朝人,为什么要保护我们。”
“为什么?”
蛾遮塞和唐蹏拔刀大笑道。
“因为,他是飞将军,是能在大雪天翻越西倾山,来拯救我们的神子!”
“追随飞将军!”
“杀!”
……
刀剑相击,血液狂飙。
青海湖畔的圣地,满是刀光剑影。
刘云身骑黑马,四处寻找敌将的影子。
可这群河西卢水胡的骑兵,常年跟随东汉在塞外征战,早已改编为了汉军的作战编制。
现在都用两汉时期的骑兵冲击战术,属实是战术抵消,谁也无法破防。
汉军和卢水胡叛军的骑手不断在滨海平地间以骑矛相互冲击,待穿越敌阵后再度掉头集结。
刘云和庞德各自刺死了两名骑兵后,发现这种战术互换之下,己方骑兵的人数不占优势,根本无法击退这万余骑兵。
好在牧民们在北伐军誓死的保卫下,多数得以逃回家中。
现在两军列阵在前,牧场上空空荡荡。
唯有双方越发浓烈的战意。
“不要再突刺了。”
“抓住机会,贴身混战。”
“只要飞军到来,敌军必败。”
“凉州健儿!”
“随我扫平敌军!”
骑兵们长矛在握:“喏!”
骑兵呼啸冲刺。
汉军赤红色的马队直接钻入卢水胡人的骑兵队伍之中。
这些卢水胡人也有不少军官和精锐穿戴甲胄。
在中原诸侯内战的这么多年里,河西的胡人们越发壮大,如今已经累积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事实上,到了建安年间,由于曹操对大量边塞的废弃,以及对河西事务的轻视不理,使得卢水胡人一度攻袭到三辅。
魏略中:建安二十二年,卢水胡大举进犯,曹操特地留乌丸王鲁昔,屯军池阳,来防备卢水。
直到曹丕继位之后,十数万卢水胡再度掀起河西大乱,如果不是曹真、张既力挽狂澜,曹魏的实际版图就可以明确的划分在陇右了。
如今,曹操主动招引卢水胡南下,会招致什么后果,无人可制。
可是既然卢水胡敢派骑兵从扁都口进入湟中,他们的主力会不会已经在翻越乌鞘岭的途中了?
犹未可知也。
刘云深知此战关乎全局,他紧握马槊在前连挑数骑。
一片混战之中,刘云坐下快马连续穿越三层军阵,一槊刺穿了一名骑手的心脏。
随后,精通骑术的庞德和治无戴带着十余名骑兵尾随着他在敌阵之中连续破阵。
一名卢水胡的贵族看到了势不可挡的青年,眼中震怒。
“小儿,气力过人。”
“看我把你掳为生口!”
刘云闻言大怒。
他最听不得这两个字。
一见这穿着两当铠的军官杀来,他便拨转马头驰骋而去。
湟中卢水胡和河西卢水胡,他们的语言并没有太大区别。
刘云听得懂治无戴的话,自然也能听懂这匈奴军官的话。
“治无戴,此人你可见过。”
治无戴一边拨转马头,高呼道:“此人的旗帜写着一个彭字。”
“是卢水胡中的大族军官彭荡。”
姓彭,又是一个汉化胡人。
“你的祖先跟随大汉征战,因功被赐予彭姓,你这贼子,枉食君禄,怎敢在凉州为非作歹!”
刘云紧握马槊,在与彭荡交错之间,手中马槊瞬间刺向那人的喉间。
彭荡以长矛拨开马槊,转手令长矛舞花过背,矛头在空中旋转一圈,登时刺向刘云后背。
竟不料,刘云的身体向后倒向战马,手中马槊如同毒蛇一般回马一枪。
还不待敌人的长矛刺来,马槊已经捅穿彭荡腹部。
彭荡浑身失去气力,痛苦的看向肚皮,鲜血淋漓的马槊瞬间被刘云抽出。
他刚要抬头,纵马驰来的刘云一剑便将人头剁下。
血如泉涌。
“彭荡,授首!”
卢水胡全军大震。
躲在阵型中央的沮渠蒙仇脸色大变。
“宾妬不是说刘升之的军队都在日月山口吗?”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西海!”
相持一阵后,卢水胡的大军隐约能听到从青海湖南岸传来的马踏声和步兵的吵嚷声。
沮渠蒙仇眼神一闪。
本来想打个偷袭,一口气把马云禄和刘升之全部活捉。
竟不料,刘云的军队也在附近。
“是五部飞军和汉川鬼卒。”
胡王的眼神露出了忌惮之色。
“走!”
卢水胡的骑手们秉承着和匈奴人一样的作战理念,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战事不利,他们直接放下抢来的粮食和奴仆,尽数朝着西面奔去。
刘云大喝道:“庞德、张嶷、蛾遮塞、支富、唐蹏!全军追击!”
骑兵如浪潮翻涌,弩手在两侧远程袭杀。
落在后队的敌军骑手瞬间被射落马下。
回到屋中,拿出兵刃的塞外羌人们也回到战场准备报仇。
一瞬间数万羌人和汉军齐心协力,将敌人的骑兵彻底驱逐。
受到羌人阻挠无路可走的沮渠蒙仇,刚刚杀灭两个羌兵。
却只听身后传来了如同雷鸣般的嘶鸣。
“带鹰顶金冠者,为沮渠蒙仇!”
“斩杀胡王者!爵进三等!”
全军呼啸。
鬼卒、飞军、羌胡义从云集而来。
四处被堵的沮渠蒙仇左砍右杀,他是个勇士,但是面对北伐军精锐的打击毫无办法。
在迎面遭到了蛾遮塞、支富、治无戴、唐蹏四大羌胡豪帅的迎头痛击后。
在一片厮杀下,沮渠蒙仇气力耗竭,最终被四人分尸而死。
“胡王沮渠蒙仇,授首!”
卢水胡兵全军震动,骑兵瞬间溃散……
战役结束了。
方才被刘云保护而免遭屠杀的羌人老少们则回到了原地,个个目中含泪的看向马上的青年。
在他到来之前,几乎所有的塞外羌人都敌视他,憎恨他,畏惧他。
每个部落都流传着他的恶名。
烧当羌更是恨他入骨,恨不得生啖其肉。
可今夜一战,刘云为保护羌民率轻骑逆击大军的举动,彻底颠覆了这一切。
羌人们憎恨凉州的贪官污吏,但是也很尊敬德行兼备的汉人长者。
以往,他们听到张奂、傅燮这样深受羌胡信赖的名臣,也都会感恩戴德,在部落中传唱他们的故事。
如今,故事的主角变成了刘云。
烧何羌和烧当羌的豪帅恭敬的上前,将刘云高高举起。
所有人伸出手掌,殷切的望着拯救圣地的英雄。
之前他们听钟羌诉说着刘云翻越西倾山的壮举,这些北境羌人还不相信。
如今,亲眼见证了刘云骁勇的英姿,西羌慕强的本性便在这一刻化解了一切仇恨。
羌民其实也不想无休止的陷入部落大混战。
他们很需要一个能统帅羌人部落,公正无私,骁勇善战的汉人。
以往是边章、韩遂、北宫伯玉、王国、马腾。
这些流水线一样的汉人诸侯,带着他们一败涂地。
自此后,羌人内部更加混乱。
而现在,羌人们找到了一个比以往更强大的统领。
继承了飞将军名号的这位汉朝青年,将带给他们公正和安定,带领他们横扫凉州。
“飞将军!”
“飞将军!”
“飞将军!”
“留下来,做我们的‘金聚’!”
“留下来!”
“留下来!”
万众高呼,各种羌族语言交错纷杂。
羌女们献上了无数的玉石和花朵。
孩童们抱着刘云,传唱着飞将军翻越西倾山的歌谣。
烧当羌的豪帅们放下了偏见,伏地臣服。
其余部落豪帅,一概伏首。
刘云身处在羌民的包围中,却感受不到一丝敌意。
羌人们激烈交错的语言,刘云不见得都听得懂。
但是在羌民们热忱的拥抱中,他明白了。
这个和汉朝打了上百年战争的民族,这个和汉人同源的民族,已经向他表示臣服。
汉羌百年战争,从今日开始,彻底结束了……
千百年后,人类的历史上,会记载着有一个叫刘云的帝王,史无前例的,得到了羌汉全民的拥护。
数十年后,这位致力于民族团结,让汉代各个少数民族都能安居乐业融入汉朝的伟大帝王。
将被天下羌胡蛮夷共上尊号:名曰:天单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