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伸出手在三日月宗近上轻轻一弹，太刀的刃身断为数节，随着林枫的抬手漂浮于他的身前，幽蓝色电弧在碎片间若隐若现。林枫按下双指的瞬间，断裂的刀刃爆射向陈承礼，射穿陈承礼的四肢后钉入沙发。

陈承礼发出惨痛的哀嚎。

言灵·剑御，施放者获得在领域内支配金属的权力。如果不是村雨不好让他随便拆，林枫不介意把陈承礼多扎几个洞。

在确认试图挣扎却无法摆脱的陈承礼失去反抗能力后，林枫侧头看向楚子航，“发泄得差不多了，最后留给你来动手？毕竟怎么说也是背叛了你父亲的人，你动手比我更合适。”

楚子航点头，他握紧村雨的刀柄，眼瞳中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那是身体中龙血沸腾的证明，猎手盯住了他的猎物，巨龙也盯紧面前的蝼蚁。

“你在等什么！你怎么还不出来！”

在陈承礼的怒吼声中，村雨竖劈而下，那是凌厉至极的一刀，挥刀的瞬间，刃身与空气接触之处都带起隐隐的红光，赤红色在村雨的刃身上流淌。

雷霆般的一刀呼啸而落——

“您确定要让一个孩子杀人吗？”两只指爪夹住了劈下的雷电，指爪所在的手臂上，三日月宗近残片扎穿的孔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唯有手臂上的依旧滴下的血迹证明了伤痕的存在。血滴落在羊茸地毯上，造成了仿佛强酸腐蚀一般的瘢痕，有蛋白质灼烧的气味从地面传来。

房间里响起完全不同于陈承礼的低沉声音，陈承礼的嘴唇开合，金色的瞳孔看向林枫。

“我觉得龙都比陈承礼更像人，不是人的东西杀了就杀了呗。如果你是说我这样可能伤害青少年的心理健康，这不是猜到你会阻止。”林枫对换了個人的陈承礼并不感到惊讶，这本就是给现在还没完全变成杀胚的楚子航的一个小锻炼。

“我看你一直没有动静，差点都要以为你不反对我杀掉这个小丑了。”林枫冷笑。

“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还不杀掉楚子航和这只龙。”陈承礼张口，又换回了他本来的声音。但那只夹着村雨的右手却没有其他动作。

“没想到再见竟然是这样的场合。”那个低沉的声音说。

“你想背叛盟约吗？你竟敢——”陈承礼怒吼。

“这是神灵的场合，主角登场前活跃气氛的小丑滑稽戏我已经看累了。”林枫打了一个响指，陈承礼的怒吼声被中断了，他大张着嘴，脖颈上青筋暴起，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惊恐地瞪大了自己能控制的那只黑色眼睛。

很快，陈承礼脸上仅剩的那只黑色的左眼被从右到左慢慢染为金色，在两只黄金瞳彻底亮起之后，低沉的声音重新响起，“张承礼，我早就说过，太自以为是会让你一败涂地。可惜你从来不会听从我的忠告。”

陈承礼，不，男子已经不再是陈承礼了，他夹着村雨一笑，“你好，楚天骄的孩子。”

小会议室随着他勾起的嘴角改变，沙发与圆桌，绿植与书架，甚至整个办公室都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巨大得仿佛连接天穹与大地的天平，男子站在一侧的托盘，而楚子航与林枫则落在了另一侧的托盘上，天平的秤杆缓慢的旋转，两方就这样彼此对望。

“好久不见。”男子在天平上转向林枫，龙爪收回放于左胸，颔首。

“好久不见，奥西里斯。”

“您什么时候发现我的？”男子问。

“在你从陈承礼身上苏醒之前，我们就推测出了你的身份。陈承礼身上的香味是埃及祭祀香料的香味，楚子航说他幼年的时候闻到过。”

楚子航看着站在面前的中年男子，“我爸爸曾在房间里点过这个香，他说那是阿拜多斯神殿的味道。”

嗅觉是人类最持久的记忆之一。人们对气味的长期记忆能力超过了其他感官，特别是特定的气味能够迅速引发人们对过去事件的回忆。研究表明，嗅觉记忆可以持续数十年，甚至一生。在夏弥形容出那个香味是埃及的味道的瞬间，楚子航就想起来了。

“阿拜多斯神殿是古埃及最重要的神殿之一，它用于祭祀一位古老的神明，那位神明在古埃及神话里掌管冥府，是审判亡灵的冥界之主。同样的，在龙族的历史里，祂的权柄直接来自于龙皇尼德霍格的授权，祂是执行戒律，审判诸龙的审判官，祂的尊名是奥西里斯。”林枫轻声接上了楚子航的话。

太古的神话再现，奥西里斯的身上发出巨大的裂响，属于陈承礼那本就高挑的身体变得更为高大，奥西里斯在一瞬之间拥有了无数健身达人梦寐以求的高隆肌肉和超越两米五的巨大骨架，有金红的长袍出现，盖住了祂布满铁青色鳞片、关节反曲的身躯。祂的威严如山岳，如静渊。

那是龙族中也极为特殊的存在。所谓的审判官，是对龙族长老会位列第四席位的大长老的尊称。龙族长老会由六席大长老和诸多具有长老会席位的龙族贵族组成。其中大长老们的尊荣不在四大君主之下，六席大长老依次为大祭司、大法官、大统领、审判官、监察官、财务官，手握龙族祭祀、法律、军事、内政、财务等相关权利。

在白王发动几乎掀翻龙族的叛乱后，为了防止由君主一呼百应导致的大规模叛乱再次发生，龙皇尼德霍格虽然重新创造了作为四大君主的龙王，但也分隔了君主与非君主的龙类之间的联系。除非是君主亲自选定的数量有限的龙侍，其他龙类哪怕由君主创造，也不属于君主，他们受长老会的管辖。

从人类的角度，这真是天神下凡一般的制度，这导致了龙族原世界线中哪怕诺顿那么想要为弟弟康斯坦丁报仇，他能动用的也不过是一只一直跟随在身边的龙侍，否则卡塞尔也很难在龙群面前坚持多久。

但是，对于创立了这个政策的龙皇尼德霍格而言，这是一个没有任何用的制度。不管是直接授予君主无上的地位和权力，让君主与自己分治群龙如白王；还是设计互相吞噬的君主双生子，又搞出长老会来把普通龙类与君主分隔，尼德霍格陛下最终还是又一次在叛乱这件事上滑铁卢了。

但究竟四大君主为何叛乱，长老会和人类在叛乱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尼奥尔德所留下的记忆对此事唯有一片空白。

叛逆儿子不敢暴露自己的黑历史吗，林枫揉了揉脑袋，叹息自己失去了直通龙族大结局的机会。

“我一直以为龙类至少算一种生物，不管是奥丁，林枫，还是小波，至少都是会流血的活着的东西。”楚子航看着眼前的龙轻声道，奥西里斯似乎无法理解为一种活着的生物，祂与陈承礼共用一个身体，两者切换时仿佛陈承礼精神分裂，而且还是以陈承礼为主人格。

“奥西里斯哪怕在龙类中也是特别的存在，和我们不一样，因为祂是死去的龙。哪怕未降世的被称为死神的海拉，也不是一只死去的龙。”林枫解释，他最开始在脑海中看到尼奥尔德关于奥西里斯的记忆的时候也非常吃惊。

吃惊到追着陈承礼来寰宇集团的路上左脚绊右脚把路面摔出一个人形大坑，只能假装被坑绊倒的受害者打市政服务热线，督促市政那边赶紧安排专业人士来填。

在埃及神话中，冥界之主奥西里斯原本是一个开明的法老，但被弟弟赛特因嫉妒而残忍杀害。由于惧怕奥西里斯的复活，赛特将奥西里斯的尸体切成数块，抛洒在埃及各地，防止尸体被凑齐。奥西里斯的妻子伊西斯在整个埃及四处搜寻，将奥西里斯的身体重新拼凑了起来，做成木乃伊让他重新苏醒。但醒来的奥西里斯却已经死去了，祂是埃及的第一位死者，从此祂生活在冥界之中，作为冥界之主，负责审判来到冥界的亡灵。

而龙族版本相较人类版本，有较大的差别，奥西里斯确实是被弟弟赛特杀害了，但并没有美丽的妻子伊西斯，是龙皇尼德霍格以自身的至极的伟力和权能“复活”了奥西里斯。在奥西里斯苏醒后，尼德霍格将祂任命为长老会的审判官，赐予祂审判触犯禁令的诸龙的权能。

“我确实失去了身体，但陛下以审判官的权柄为锚固定了我的精神。我所获得的权与力无法以精神体的方式释放，所以我必须与合适的肉体结合。”奥西里斯接上了林枫的话。

“那你为什么不选择抹除陈承礼，而是与他共生？”楚子航问，从刚刚陈承礼的表现来看，他甚至认为自己可以反制奥西里斯，这对于比混血种更强的龙类来说不合常理。

“因为我是死去的龙，在龙族的概念中，生与死将我们的整个生命划分为两半，所以我对我所寄宿的肉体，只拥有一半时间的掌控权，另一半时间则由身体原本的宿主控制。这也是陛下对我的限制。”

长老会的每个长老都拥有或强或特殊的权柄，但长老们各自的短板也比四大君主更大，祂们只有团结起来才可能与君主抗衡，这是对君主与长老的一种制衡。

“陈承礼是你的宿主，你与他共生。”林枫轻声道。

奥西里斯点头：“是，我与陈承礼签订了共生的盟约，莪将赐予他权与力，让他达成他的目标。在神话中，我同时也是丰饶之神，所以陈承礼才能在短短二十年内积累数量庞大的财富。”

“听起来像是给无知的幼童发了一把刀，他要么割伤别人，要么割伤自己。”

楚子航的话让龙类朝他投去赞许的眼神，“你说得没错，给缺乏心性的人超出他掌控范围的权势，确实会让人堕入深渊。”

“奥西里斯，在陈承礼之前，你从未选择过如此心性不坚的宿主，也从未与任何一位君主有过合作。你到底是为什么选择了陈承礼？陈承礼和奥丁的合作，你又参与了多少？”三日月宗近重新被锻造，狭长的刀身流淌着新月之辉，林枫持刀，将刀尖指向奥西里斯。

“老板”想知道的立场不是陈承礼的立场，而是这位寄宿在陈承礼身上的龙族大长老的立场。在原本的世界线中，祂应该是彻底与奥丁站在了一起。但这个世界线发生了一些小的改变，就像蝴蝶煽动翅膀，命运的风暴因此被酝酿而生。某些变化让奥西里斯变得立场不明。

看着两柄指向自己的刀，奥西里斯叹息一声，“既然您想知道，那么我会从故事的最开头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