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金碧辉煌的舞会厅里，水蒸汽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舞会厅顶、地面、通风口，总之水蒸气从能想到的任何空隙里漏了出来，将本就昏暗的整个舞会厅变成了一片难以视物的雾海。

这个舞会厅似乎发生了一场小型的蒸汽泄露。

一片白雾之中，一道赤红色闪过。那是一柄燃烧的长刀，它挥舞着，火焰顺着刀镡熊熊燃烧，烈焰长刀那灼热的刀风将雾海辟出了数道裂痕，刀风过处，向持刀人扑来的数只古铜色的生物从正中间被切为两半。

两颗子弹同时出膛，被射中的东西发出了两声尖锐的鸣叫，化为了飞散的骨片，坠落到舞会厅的厚绒地毯之上，随后又是两枪射出。

楚子航与恺撒靠在一起，同时释放了言灵，当舞会厅已经不再存在人类之时，便无需再为了隐瞒龙类的秘密而压制力量。

“我从来没有这么讨厌我的言灵过。”

借着楚子航村雨斩出的裂痕，恺撒仰头紧盯着倒吊在舞会厅那個华贵的大玻璃吊灯上的骸骨。那是一个蝙蝠的骨架或是一只怪鸟的骨架，生有骨翼。颈上的头骨覆盖着银制的白色头盔，头盔后亮起了金色的瞳光。

但与蝙蝠和鸟都不同的是，这个骸骨拥有九条颈椎，九个头骨，它们此时正一起张嘴，发出类似女人欢笑的声音。而在这个霸占了吊灯的骸骨背后，是密密麻麻悬挂在舞会厅天花板上的体型更小的类似的骸骨。

“镰鼬属于史前遗种，只存在于神秘学典籍之中，它的化石都没有被学院挖出来过。”

楚子航再次挥刀，将一只飞来的镰鼬自脖子斩断，九个脑袋整齐地从脖子上断开，落在了他面前的地毯上。火光能照亮之处，他面前的地上还有更多的镰鼬，那些镰鼬正聚在地面的某些凸起之上。

镰鼬这种生物是记载于传说中的一种风妖，会以旋风的姿态出现，用像镰刀一样锐利的爪子袭击遇到的人，它在普通人的概念中一直都是传说里的生物，而现在，在舞会厅里，它们从记载神话故事的纸上飞到了现实里。

它们确实长着传说中那样的利爪，楚子航面前地上的镰鼬群正覆盖在地面上的数具被胸口正中间被洞穿的高危混血种尸体上，用尖利的爪子将尸体开膛破肚，把自己的九个脑袋挤进破口里大快朵颐，红色的鲜血将它们九个脑袋上的白银头盔都染红了。

“我很清楚镰鼬是什么东西，不用你科普。”恺撒说。

他举起枪，子弹射向了那只飞起来的镰鼬女皇，一颗正中头颅，一颗射断了翼骨，巨大的镰鼬女皇从天花板上坠落，化为一片粉尘。

在杀死镰鼬女皇后，恺撒收起了沙漠之鹰，从背上抽出了狄克推多，面对镰鼬这种成群结队的生物，沙漠之鹰实在是效率不高。

“不，我不是想和你讨论镰鼬，我是想说这艘船不对，学院都没有发现过化石的镰鼬不该在这里变成生物。”楚子航说。

暗红色的火焰在半球形的领域边缘燃烧，君焰领域边缘那灼热的温度将在女皇死后愤怒地向他们两冲来的镰鼬尽数焚毁。

“这艘船从一开始就不对劲，根据文森特房间的资料，这艘船上超过五分之四的人都是混血种，这根本就是一艘行走的龙巢！这里有什么好像都不奇怪。”恺撒大喊。

在确定兵分两路的方案后，林枫和瑞吉蕾芙从黄昏教条的贵宾电梯直接下底舱去了。楚子航和恺撒则是按照瑞吉蕾芙的说明，在黄昏教条控制的第二层船舱文森特的房间里寻找关于船上黄昏教条接待的客人的记录。

但就在他们好不容易在文森特找到了船上的高危混血种名单，准备根据找到的名单从上往下开展行动时，却发现了不对劲。

贵客船舱层弥漫着浓厚的雾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蒸汽管道爆炸了，整层船舱无比寂静，那些缴纳了昂贵船费的贵客们似乎对这样弥漫的雾气毫无反应。按理说此时并未到休息时间，这些敏感的高危混血种们不该对这种异常的情况毫无反应。

楚子航和恺撒对视一眼，握紧了各自手里的武器。恺撒开启了言灵·镰鼬，但镰鼬们却没有带回任何声音，连心跳声都没有。他的眉头猛地一皱，用在文森特房间发现的权限卡凑近一个贵宾客房，滴的一声轻响。

恺撒一脚踹开了房门，沙漠之鹰举起，但沙漠之鹰没有找到值得射击的目标。

血腥味和房间内的水雾之汽混杂在一起。

恺撒和楚子航计划里的第一个目标已经死在了自己的客房里，那个男子身上还穿着昂贵的订制西装，胸口心脏部位有一道巨大的圆洞，圆洞里流出的血染红了豪华客舱中的真皮沙发椅。

恺撒上前一步，把尸体从沙发椅上拉开，发现沙发椅内部也是空的，里面的结构和海绵垫似乎被某种腐蚀性极强的东西给腐蚀掉了。

“某个东西趁他坐下的瞬间，从沙发椅内部破空而出，刺穿了他，以至于他甚至没有进行一点反抗。”随后进入房间内的楚子航看着那个空洞的沙发做出了判断。

“我们去看看其他目标。”恺撒立刻说。

他们又用权限卡刷开了同一层贵宾舱室的数个舱门，不出意外的，又是数具心脏处被捅穿的尸体，几乎都是死于出其不意的偷袭，甚至还有一位女客浑身赤裸的死在了浴室，她胸口里流出的血喷射在浴缸里，还未凝结的红色血液流淌在她雪白的酮体上。

在这一层的最后一个房间，他们总算是看到了一些不同，房间的墙壁上出现了巨大的裂痕，死在房内的客人也被贯穿了心脏，但他死前握着剑，剑上有青黑中混合着银白的液体。

恺撒半蹲下身，凝视着剑上的液体。他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手套戴上，将剑上残留的一点银白色的液体摸了下来。

“这是，水银？”楚子航凑近过来，看了一眼恺撒手套上那颗液珠。

“你记不记得，瑞吉蕾芙说过，文森特是用水银把星之玛利亚困在了舱底。”恺撒脸色苍白，他站了起来，“我们轻视了她的攻击性，她的那些组织结构不止在往核动力舱长，也在往上层船舱长。”

两个人对视一眼，立刻决定向水密舱赶。但就在他们冲向楼梯口准备上楼搭乘那部直通底舱的电梯时，恺撒却紧急刹住了脚步。

“怎么了？”楚子航也回过头。

“下面的船舱，就在我们脚下，有声音！很奇怪的声音。”恺撒目光朝下方看去。

他已经张开了领域，寄宿在他脑海中的镰鼬正在他的指令下向下方的船舱飞去。它们带回了一种无法解释的声音，那既像无数蜜蜂聚集在一起飞行，又夹杂着尖锐的啸叫，似乎有某种巨大的鸟群把YAMAL号当成了它们的巢穴。

“我们下去看看！”权衡了一下以林枫的实力应该不会被星之玛利亚伤到，楚子航立刻转向，向下跑去。

连下两层来到恺撒指出的声音所在的船舱活动层后，哪怕是楚子航也是脸色一变。

更多浓烈的血腥味和水汽扑面而来，穿金戴银的客人们倒在地上，除了胸口的血洞之外，他们浑身还都是被尖锐的指爪挠出的伤口，脖颈像是被什么东西用牙齿疯狂地啃咬过，动脉破裂，血液从伤口里流淌出来。

恺撒眼疾手快地一枪射向了远处一只被他们两个人惊动，从一个客人身上飞起来的黑影。

他们跑了过去，看清了被沙漠之鹰射出的子弹搅碎了头部的那个东西。那是一只古铜色的、完全由骨骼组成的动物。

“镰鼬。”恺撒脸色一沉，“我听到的声音是镰鼬群的声音。”

循着声音继续前进，他们踏入了位于这层船舱深处的舞会厅，随后被舞会厅中的镰鼬群包围了。

舞会厅里，从恺撒那里得到舞会厅内已经没有存活者的消息后，暴怒的君焰领域再度被楚子航激发，镰鼬们在君王的火焰之下被焚为了灰烬。

楚子航一甩刀，将村雨上的火焰甩灭，转过身看向恺撒，继续他们一开始的话题，“镰鼬不一样，既然从没有在现实里发现过镰鼬的骸骨，那就说明它们不是生活在现实纬度里的生物。”

在楚子航话音落下后，被村雨刀风斩过的舷窗玻璃在外面的巨力下向内破碎。

狂风从窗外灌入了舞会厅，将弥漫在舞会厅内的水雾和地上被君焰焚毁的镰鼬的骨灰全部吹散，把相对而立的楚子航和恺撒的头发和风衣吹了起来。

恺撒看到了楚子航那双凌厉的黄金瞳，和他握紧了村雨的手。

在尖啸的风声中，楚子航感受着肩胛上在高架桥尼伯龙根后留下的那个“胎记”上传来的好像被烈火灼烧那样的痛感，沉声说：“奥丁来到这艘船了！”

“奥丁？！”恺撒并没有在尖锐的风声中听到楚子航的声音，他只是读出了楚子航的唇语。

楚子航点了点头，他指了指舞会厅的门，转过身，率先从风声嘈杂的舞会厅离开，和恺撒转入了安静的走廊。

就在恺撒要继续追问时，楚子航身上突然传来了林枫的声音，“哥，恺撒，能听到吗！”

“可以！”楚子航将袖子拉了起来，一条连着金珠的链子露了出来。

收到楚子航的回复之后，金珠里继续传来了林枫的声音，“谢天谢地还有这个联络手段。”

“这是炼金制品？”恺撒反应了过来，他也曾在某些不会对外开放的拍卖会里见过类似这样的联络用的炼金制品。

“是的，只有这个能在现在的船上联系上你们了！现在这艘船已经不在现实纬度里了，哥你应该也有感觉出来吧。”林枫说。

“嗯。”楚子航回答。

“不在现实纬度？难道这艘船已经驶入神国的尼伯龙根里了吗？可我们并没有经过星之玛利亚说的什么白砂海和彩虹海。”恺撒皱起眉。

“不，不是尼伯龙根，我们也没有进入神国。有人用炼金术将这艘船和一个尼伯龙根连在了一起。不知道你们发现了没有，船内的湿度上升了。在炼金术里水是一种特殊的介质，船里的水汽就是那个巨大的炼金术所使用的介质。”

曾经和林枫一起经历过别墅雨夜袭击的楚子航轻声说：“是空间开辟？”

“嗯，把这艘船和尼伯龙根连起来的空间开辟的炼金矩阵就在这艘船上的某个地方，只要破坏炼金矩阵，这艘船就能重新回到现实纬度。船上有带动力的救生艇，专员失联24小时，学院一定会派出救援力量的，你们可以让还存活的人登上救生艇，等待学院的救援。”林枫说。

“那你呢，你现在怎么样了？星之玛利亚呢？”恺撒问。

“我现在在去甲板的路上。至于星之玛利亚，我已经和星之玛利亚谈过了。我们保护瑞吉蕾芙，作为交换，星之玛利亚会协助你们清理高危混血种和寻找那个炼金矩阵。”

“你要去找奥丁吗。”楚子航眼睛一暗。

“嗯。”林枫的声音低了下去，“奥丁正在甲板上，我去找祂。瑞吉蕾芙会到船长室去找萨沙船长，你们可以到船长室去和她汇合。”

“奥丁就是那只污染了星之玛利亚的龙吧？！能把星之玛利亚污染到发生龙形畸变，祂至少是次代种，甚至很有可能是某位我们未知的初代种！没有贤者之石，你这样的行为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恺撒朝那颗珠子大吼一声，天蓝色的眼睛变成了燃烧的赤金色，“我才是组长，要送死也是我去！如果一年级的组员死在这里而我活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人讲我的这段人生，太耻辱了，耻辱到我可以为了这件事吞枪自杀。”

“谁要送死了！组长，要不是莪离你太远了，我就让你尝尝我的抗乌鸦嘴神器医疗胶带的厉害！”林枫用更大的声音吼了回来。

“我确实没有贤者之石，但是我把老师的折刀拿来了，这把折刀对龙类来说是致命的危险武器！我叫你们去破坏炼金矩阵除了考虑到保护普通人的需要之外，也是因为如果船回不到正常纬度，我就没办法借北冰洋发挥出言灵·天虞的最大威力。”

“送死什么的不符合我的作风，我也没有打算孤军奋战，我们不是一个小组吗！”

“在我和楚子航解决掉炼金矩阵，上去支援你之前不准死！这是组长的命令，如果完不成，我不会在你的任务报告上签字的！”恺撒说。

“知道了！我还等着完美报告混学分呢！”林枫说，“哥，你还记得那个炼金矩阵怎么破解吧！”

“记得。”楚子航捏紧了那颗珠子，“林枫——”

他张了张嘴，却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没办法像恺撒那么自然地用组长的身份对林枫说出要求，哪怕以关系的亲近程度，他明明更有理由去要求林枫做些什么。

两年前，奥丁从高架桥带走了他的父亲，他每天睡前都会回忆那一夜的每一个画面，直到确认自己没有忘记什么。

每一次回忆，巨大的悔恨和愤怒都会像海一样淹没他，因为他逃走了，他架着迈巴赫离开了那个高架桥。

可你就算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即使那么地恨，那么地怒，就算铸铁成山，都无法挽回那一夜你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亲人的事实。

今天，那个带走了他父亲的神祇又一次出现了，而林枫决定独自去面对祂。

楚子航一直没说话，另一头的林枫倒是说话了，他笑着说：“哥，我会在甲板等你和恺撒的，我还记得答应过你的事呢。”

“你的安全最重要。”楚子航最终只能说出这么一句。

“我还带了别的保命道具呢，放心。”林枫挂掉了通讯。

电梯门在他面前打开，甲板层到了，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