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从地里一下子冒出来一样,转眼间半圆赌桌旁就围满了人,只在荷官右手边留出空,免得影响到豪气冲天的那位公子。
顾淮低垂眼眸看去,看到陛下蒙了假皮的玉手一颠一颠,三枚金光灿灿的筹码随之跳动。
看得人心也随之跳动。
显然,陛下还要再赌一局。
那就……
顾淮若无其事看着桌面,低垂的手伸出二指探去。
偷出一枚,保本。
剩下两万就算喂狗了。
神偷手却被一指弹回,也迎上陛下佯怒带笑的眼睛。
“急什么,一会儿都给你。”褚南楟瞪了心腹宠臣一眼。
顾淮苦了脸。
都给我?
你都输光了怎么给,我总不好填份假圣旨去户部支银子吧。
那边,美貌荷官再次开摇,有意无意的眼神扫过那公子。
咚。
骰盅落案,荷官手压盅顶,“客爷们请下注!”
一把大手笔拉动人气,各色筹码或多或少地放进投注区。
那自来熟的江湖豪客笑道:“小兄弟,你压哪个?我跟着你。”
褚南楟斜睨了一眼不再搭理,双臂在大氅下抱着膀。
又一次自讨没趣,江湖豪客大咧咧一笑,丢出一枚千两筹码落尽【小】区。
美貌荷官又等了一会儿见没人下注了,转头看向褚南楟露出微笑,却是在说:您不下注吗?
却见大氅微微一动,金色弧光再次飞起,三枚一万两筹码落入【对子】区,码得整整齐齐。
众人一片惊呼。
三万两压对子!
赢,净赚九万两,输,三万两银子连个响也听不到就没了。
各种意味的目光落在那公子脸上,而青公子目中无人只看着骰盅。
旁边的顾淮拍了下脑门。
三万银子就这么没了,给我能在玉香楼住一辈子。
“开!”
美貌荷官娇喝一声,猛然提起骰盅,浓妆艳抹的脸上却倏然发白。
一、二、二!
哇地一下,赌桌旁开了锅,惊呼声响彻整個金风赌坊。
三万两压对子,居然又压中了!
这公子运气好到令人眼发红。
美貌荷官推板送来十二枚金色筹码,落入褚南楟手中一枚变成了厚厚一摞。
青公子再次歪头,‘怎么样?’
顾淮再次拱手,‘陛下威武。’
双手自然落下,他不动声色心里十分惊讶。
第一局压中单点“5”如果说是运气,第二局还能压中对子,再说是运气顾淮死也不信。
天底下哪来那么多好运气。
有气运傍身的那是天命主角!
自己这个反派倒是截取了主角气运,但那靠的是运气吗?
不。
靠的是作弊。
女荷官再次摇起骰盅,力度之大远超之前,以至于两个大骰盅上的旋钮差点跳出来。
一群被欲望控制的野兽们眼睛冒光看得目不转睛。
而顾淮已无心欣赏,眼珠向下瞄去。
发现褚南楟的手自然垂下从大氅中悄悄探出一根食指,躲在桌面下轻轻触碰在赌桌上。
不由让他回想起车上那一幕。
难道陛下竟能窥视阵法,有如黑客一样潜入阵法后台,洞悉了骰盅落定里面是什么点数?
如果是这样的话,顾淮想……抽自己十个嘴巴。
这要是掏出腰带玉扣里的百万两银票,整个金风亭都姓顾了。
比喻而已。
事实当然没这么简单。
就算赌客是天庭的爹,赢到一定程度赌坊就不会让你再继续赢下去。
可顾淮依然后悔,但现在再拿出来也晚了。
欺君之罪倒没什么,破坏了在陛下心目中“老实人”的形象,多少银子也买不来。
咚!
骰盅似乎带着怒气墩在台面上,美貌荷官高声叫道:“请客爷下注,买定离手!”
……
惊呼声再次响彻大堂。
那江湖豪客大叫,“又中了!又中了!这怎么可能!”
十二万押注【顺子】,居然又中了。
此时半圆形赌桌已围不下了,好多人挤不进去就在人群后站在椅子上往里看。
众人议论纷纷,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瞄着披氅公子。
人人脑海里冒出两个字,出千!
连续三次压中高赔率区,一万筹码变成六十万,这是运气?
鬼都不信。
可这种话没人敢说。
有热闹看就好,掉脑袋就不值当了。
女荷官也盯着披氅公子,娇艳脸蛋上已冷了下来。
虽没有证据,她已断定这人在出千。
褚南楟负手而立,冷峻目光扫过众人落在近乎光身子的女荷官脸上,嘴唇里吐出淡淡两个字,“付钱。”
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娇笑,“公子好本事,实在令奴家钦佩不已。”
一个身着金风亭管事服色的女子穿过人群走到赌桌后,示意女荷官付筹码,面向披氅公子微微一福,“奴家陪公子玩上两局如何?”
“随你。”褚南楟面无表情。
她身旁的顾淮微微勾了下唇角,也不说话。
管事上场了。
相比这些普通荷官,管事技艺堪称精湛,无需阵法控制单凭手法就能摇出想要的点数。
顾淮注意到了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也注意到了楼上隐蔽处投下来的目光。
不过身后红袖已传音,“青五带队已隐藏好”。
人群中的老妪也做了个手势。
没什么可担心的。
只怕赌坊不玩阴的,那样就不能血洗金风亭了。
第四局开始,女管事只摇了两下就落定骰盅,“各位大爷们请下注,买定离手啊!”
说是“各位大爷”,眼睛只盯着披氅公子。
此时围观赌客再傻也清楚怎么回事,没人下注只看热闹。
一连串金色光芒落入【四】区,六十枚金色筹码摞起高高一摞,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女管事也不废话,喊了声“开”,低头看了眼一、二、四,假装惊讶道:“贵客真是好运气。”
六十万压中单点变一百八十万,大堂里反而静悄悄。
此时谁都知道那公子确是在作弊。
不谈如何出千得知骰盅里的点数,与庄家1对1对赌也不收敛,这是嫌命长吗?
有命赚也要有命花的道理都不懂,看来这是个菜鸡。
可惜了他的千术,有这本事慢慢耍,这辈子还能缺钱花?
不少人猜测怕是外地来的老千进京赌命来了,想捞上一大票就走,也不打听打听金风赌坊是谁家的产业。
钱赢不到,小命倒赔进来了。
高高两大摞筹码摆在披氅公子面前台面上,女管事皮笑肉不笑地道:“公子,来再一局如何?”
“随你。”
“公子真是个爽快人!”
女管事手指一拨三颗骰子落入骰盅,只摇了三下骰盅落地,“请公子下注。”
褚南楟单指一笔,一百八十枚金色筹码在空中划出亮眼彩虹,一个接一个的落入【天豹子】区。
四下哗然。
这若是压中就赢了一千八百万两,别管能不能拿走,能亲眼见一次如此大的局也够开眼了。
“公子还真自信呢。”
女管事手掌向骰盅顶部落去。
“慢!”
人群后忽然有人喝了一声,围观人等立刻分开让出过道,一个光膀子披貂皮大氅的壮汉走到赌桌前,黑黢黢前胸除了刀疤就是胸毛。
“在下金风亭南堂堂主屠山。”壮汉抱了抱拳,“请教这位公子台甫。”
褚南楟稍稍扬头好像没听见,骄傲地如同帝王。
大堂里一片哗然。
那江湖豪客连连摇头,“这年轻人!”
太狂了。
不提是不是作弊,威震京城的屠堂主礼数做足问问姓名,哪怕江洋大盗也会编个名字应付场面。
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只顾耍横,还想在江湖上混?
江湖豪客摇头叹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屠山倒没露出什么怒容,自失笑道:“朋友,这么不给面子吗?”
看出陛下实在不想搭理这些人,顾淮接话淡淡道,“这不是面子的事。”
屠山皱眉看过来,“那是什么?”
“是尔等不配。”顾淮轻蔑一笑。
别说你个堂主,就算你们帮主来了在本官面前也没资格说话,配跟陛下说话吗?
屠山终于露出怒色,“哈哈”干笑两声,“两位,太狂了吧?这里可是京城!”
“京城又如何。”
顾淮也不愿跟区区一个堂主废口舌,一指骰盅,“开不开?”
女管事看屠山。
屠山笑得恶狠狠,“开。”
女管事瞥了眼披氅公子,抬手要拿骰盅,动作缓慢。
“慢!”
顾淮冷声道,“敢用左手,就剁了你。”
女管事探出的左手悬浮在骰盅上方僵住了,看似普通指环在灯光下闪着淡淡微光。
屠山粗眉紧锁。
顾淮指着他,“你来开。”
屠山:“……。”
“怎么,身为当家人不敢开骰盅?”顾淮冷笑着。
一时间满堂鸦雀无声。
屠山满脸横肉直跳,一双环眼恶狠狠盯着顾淮。
忽然,他笑了,大步绕进赌桌一把掀开骰盅。
六、六、六!
不等围观人等反应,屠山已抱拳深深鞠躬:“恭喜二位公子,天豹子,六六大顺啊!”
起身哈哈大笑,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般大手一挥,“为庆祝金风赌坊二十年来首次有贵客压中天豹子,今晚所有贵客赢了照拿、输了不用付,所有花销本坊一概免单!”
又做了个罗圈揖,“诸位爷,你们可得念这两位公子的好啊!”
大堂先是一静随后爆发出嚎叫声,所有人连连抱拳,“恭喜二位公子!多谢二位公子!”
顾淮嘴角微微一抽,脸色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