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行驶在鱼鼓大街上,路灯光线透过车窗映在两位公子脸上明灭不定。
两张俊逸面容上都挂着霜雪,温暖车厢里也冷了几分。
看得出来,相比来之前的兴致冲冲,此时的女帝陛下心情很不好。
顾淮更不好。
一万两本金变成了一千八百万两,但感觉却像输了一千八百万两。
看低了这些江湖汉子。
区区一个堂主也能在那种场面下审时度势,血洗金风亭的谋划也泡汤了,让他有种一拳打空闪了手腕的感觉。
顾淮掂了掂手中厚厚一沓十万两银票,并没有收入自己的储物指环而是递给了红袖,“你收好。”
晓从霾中脱离出来很缺钱,这些钱也算应了急。
他虽抠,该花的钱绝不差,就像从不克扣下属饷银那样。
借机玩玩宁朵小屁蛋是另一个问题。
“青公子无需生气,鼠辈蹦跶不了几天。”顾淮安慰女帝陛下,“不如,在下请公子吃花酒如何?”
身为臣子能跟女帝说出“请你吃花酒”,普天之下这话只有他敢说。
“也好。”
褚南楟冷峻脸颊终于松了下来,淡淡笑道:“倒要看看你平时如何逛窑子。”
君臣之间如此谈话让云疏浅叹气,令红袖呡嘴笑。
圣眷如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起来顾淮已近两月没逛窑子了,一来确实忙,二来没心情。
自从那日观战一场五位大宗师乱斗,提升自身修为的紧迫感更加强烈,能抽出来的时候都用来练功。
两位大宗师当陪练的机会很难得,在意海那点金星和恶炁能量转化双重辅助下也顺利来到七品九阶修为,距离破九阶进六品只有一步之遥。
七八九为下三品,进六品才算中等修士行列,可惜多日来也未能找到恶堕金刚开启办法。
或许是练功练的习惯了,如今也不觉着逛窑子有多快活,花式再多无非热插拔而已。
反不如偶尔调戏一下宁朵来的趣味十足。
目前还不敢对风萧萧动手动脚,万一被一巴掌乎死就得不偿失了。
再者如今是风萧萧对他动手动脚,每晚一双小手把他全身上下揉搓個遍,大宗师的手法技艺倒愈发纯属了,做的比红袖还好。
不过想到即将带着女帝陛下逛窑子,顾淮又高兴起来。
千古第一弄臣非吾莫属。
逍遥游一路来到东三环城,岫云居隐藏在一片树林后并不起眼,等来到近前才发现拴马桩上满是缰绳。
京城勾栏柳巷众多,与任何一个行业一样,从业人员收入成金字塔形分布。
云端头牌清倌人对十万两银票也不屑一顾,泥端半掩门的窑姐二两银子也陪个通宵。
越高端越赚钱,最高端无疑是礼部下属教坊司八大楼。
并非教坊司的姑娘就比其他名楼里的姑娘更漂亮,女人姿色到达一定程度后其实都差不多,所谓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就是此意。
只是官员被抄家杀头,女眷往往发配给教坊司各楼子里做技师。
同样是花钱,能与某大人的夫人、妾室或女儿、儿媳妇深入交接,对于男人来说有种格外获得感。
不过教坊司八大楼再如何也只有八座,远远不够填补京城高端市场。
再者真正的达官贵人反而躲着教坊司,故此京城内销金蚀骨之地众多,很多名楼并不逊于教坊司。
岫云居就是其中之一,这里以雅致著称,更以才貌俱佳的清倌人闻名京城。
坐在散席上喝几杯酒,抓上几把瓜子,听几首曲子,看几眼衣裙飘舞就要花上个上百两纹银,却连台上姑娘的真容也看不到,更不要提类似金风赌坊里那般的“如”此动人,要的就是这份雅致。
逍遥游绕过前院来到侧门,门前一个黑袍老者连忙深躬一礼,保持着姿势直到听到淡淡一声“免礼”才敢直起身体。
老者是李柏。
岫云居是风云楼的产业。
风云楼门下最大的好运来赌坊在京城只能排到二等,跟金风赌坊此类还差着一个档次,不过岫云居和孤月楼在业内算是顶级。
众所周知青楼是男人最能装杯的地方,褚南楟虽易容也有暴露身份的风险,一旦泄露身份影响太大。
史笔如钩,皇帝逛窑子可不是好名声,何况这是一位女帝。
故此顾淮才把陛下领到这里来,自己的买卖可控程度高,风险也能降到最小。
在副帮主李柏带领下四人穿过花庭,满眼兰花水仙等等鲜花盛开在三九寒冬,素雅中透出低调奢华。
沿着抄手游廊向前楼绕去,顾淮指了指一侧游廊下的僻静小院,回身恭敬地道:“浅姨在那里喝茶吧。”
乾德宫内舍总管、青鸾卫统领大人天性严厉刚正,忠心没得说,实在不适合这种场所,本身又是个老女人,她在场陛下也不自在。
有悄然化影的红袖在暗中保护,犹在自家地头上,无需担心安全问题。
云疏浅自己也不自在,无声点头应允,在一名小丫鬟带路下而去。
果然,青公子暗自松了口气。
前面带路的李柏看出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地位比顾大人还高,自然不敢多言多语,只恭敬地把两人带到前楼花厅。
花厅里摆着诸多罗汉软榻,前面都有一张矮脚案几,两人进回廊时里面已坐了很多人,或老或少或丑或俊,衣着未必光鲜亮丽但各个都带着一股儒道酸腐气息。
一侧半人高小舞台上,一位戴面纱的清倌人正在弹琴。
台下斯文败类们摇头晃脑,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
一侧花架后的角落里没人,顾淮带着褚南楟过去坐下,很快侍女端上时令鲜果,占嘴的零食,摆上酒壶酒杯躬身退下。
第一次逛窑子的女帝陛下好奇打量一圈倒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低头才看到案几上还备有笔墨纸砚。
“这是……?”她指了指。
顾淮低声道:“给书生文士们写诗词预备的。”
褚南楟第一次知道逛青楼还要写诗词歌赋,也看到前方一个中年文士正在提笔苦思,就更加好奇了。
“青公子不知,此处要想跟那位姑娘私会,只花银子是不行的,要有真才实学。”
顾淮指了指小台上弹琴的清倌人低笑道,“诗词若是入了姑娘的眼,一会儿就会有小丫鬟来邀请进内堂一叙。”
一叙也仅仅是一叙,多则一盏茶,少则三五句,姑娘就礼貌撵人了。
奴家更衣,请公子少歇。
你若不走就坐着,反正人家姑娘是走了。
即便聊上小半时辰也不能进内室一度春风,至多陪你吃些酒,距离入幕之宾的地步还远着呢。
吊的是胃口,玩的是雅致。
褚南楟微微点头,“不见淫糜,倒有书香,这里倒是雅致。”说着歪头看顾淮,“你从前不来这种地方吧?”
小淮子何等人她还是心里有数的。
敢往女帝手里塞那种书的家伙,能指望他有多高雅?
顾淮笑出了声,连连点头。
知我者,陛下也。
岫云居名气虽大,他也是第二次来,前年来过一次连手也没摸上,就再也没来过。
还是晴芳楼那种同室操戈、坦诚相见、水漫玉山的地方才适合。
不过带着女帝逛窑子难道还能真的动刀动枪?
疯了也要有个限度。
只能带到这等把原始欲望伪装成高雅清丽的地方了。
说来也恨得慌。
《苍天》制作组把华夏古代诗词歌赋都导入了游戏中,假托了几个上古仙朝做背景,连“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也没漏下,让他想抄诗装逼也没机会。
在讲究格式对仗、平仄韵律的世界来一句“你是人间四月的天”,也不是那个味道。
刻意压低的笑声却让前桌那位中年文士瞪过来一眼,回头继续咬着笔杆苦思冥想。
褚南楟笑了笑,指腹点了点桌面。
这等隐晦举动让人难知其意。
顾淮是什么人,陛下心腹狗腿子,连忙以酒净手用白毛巾擦干,从果盘中摘下一颗水晶葡萄,小心翼翼剥了皮,托在手心中喂进陛下嘴里。
褚南楟品味着清香滋味,闭眼听曲微微晃着头,倒跟那些酸腐儒生有几分相似。
顾淮忙了起来,捡着陛下爱吃的水果零食不时投喂。
终于小台上古琴演奏完毕,褚南楟睁眼微微点头,“不错。”
一曲《落雁平沙》技法精湛还在次要,能演绎出借鸿鹄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的意境可见那女子乃此中高手。
“能入青公子的耳,也是这姑娘的福分了。”顾淮马屁道,顺手又喂了一颗无花果。
他是个俗人,只知道玉人弄箫是好曲。
说话间台上女子浅施一礼就带着抱琴丫鬟转入屏风,花厅里才热闹起来。
有自鸣得意者拿出作品朗诵,余者点评,好好的逛窑子搞成了赛诗会。
场面倒也有趣,令褚南楟哑然失笑。
这边顾淮递过一个大本子,“这是在下的作品,请公子点评。”
翻开一看,却是账本。
褚南楟翻看着,眉头渐渐皱紧,借着嘈杂低声道:“这么赚钱?”
岫云居仅上个月净利就达到了二十五万两之多。
顾淮低声道:“风云楼只能拿五成,其余三成要给五城兵马司,两成给京兆府。”想想不能把韩不器老爹卖咯,补充一句,“三百年来就这样了。”
褚南楟点头不语。
这时一个小丫鬟走出屏风,请走一位年轻秀士,那人在一片赞叹声中跟着小丫鬟进屏风。
另一侧几个乐师上台,看来下一个节目是舞蹈。
身后却传来一阵嘈杂声音,有人大喊大叫,高嗓门跟这里的清雅氛围极不搭调。
众人回头看去,就见花厅门里呼啦啦走进一群人。
为首黑脸锦袍男子明显酒气冲天,大摇大摆进屋,一脚就踹倒了前面挡路的儒生,大手一挥,“尔等都给我滚,今儿这场子我包了!”
抬手一指急匆匆跑出来的老鸨,“把姑娘们都叫出来,不让爷开心,谁他娘的都别想开心!”
角落里,褚南楟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顾淮。
顾淮摊摊手,意思是:跟我可没关系。
那人竟是东方秀。
京城三大纨绔派之勋贵派来砸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