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惊四座。
云从虎众人恰当地露出惊讶表情,默默望着秦衡三人。
而顾淮端坐主位,一手抚在桌面上,俊美面容上满是冰霜,仿佛坐在从未启用过的镇抚司正堂上审问犯人。
门口处,秦斌和秦昭兄弟俩心知身份被看穿已有了几分怯意,不约而同看向秦衡。
就连素来不关心这些事的风萧萧也看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秦衡镇静地微笑道:“确是我等孟浪了,还请顾大人和诸位兄长恕罪。”
而后稍稍吸气挺胸,“重新认识一下,陇中秦家庶子,秦衡。”抱拳深施一礼,“见过顾大人与诸位兄长。”
秦斌和秦昭也慌忙重新报名字。
“……啊?!”云从虎显得颇为惊讶,“你们、你们是陇中秦家子?!”
“是的。”
秦衡再抱拳,“族规所限并非有意隐瞒,衡再请兄长们恕罪。”
口中说着“兄长”,眼睛瞄着顾淮。
却见顾淮松了口气,连连摇头脸上笑意有些苦涩。
“臭小子!”
顾淮点指道,“瞒的我们好苦,罚酒!今日不醉不归,不把你们喝倒,明天上你们家喝去!”
众人轰然大笑。
漫天乌云散尽。
秦衡三人也大笑,快步回到座位上再次连连道歉。
“认罚认罚。”
秦衡笑道,“我兄弟各罚三壶,给顾大人和诸位兄长赔礼。”
“这个态度还可以。”云从虎连连点头。
咚咚咚几声,几个酒壶隔空飞过来落在秦家兄弟面前。
易水寒佯怒道,“隐瞒身份骗我淮叔,要我说该罚三坛才对!”
秦家兄弟纷纷告饶。
罚三壶还行,三坛可撑不住。
那边挨着顾淮的韩不器挠着头道:“怪不得三位小兄弟气度不凡,淮哥儿,你怎么看出来他们是陇中秦家子?”
众人纷纷看向顾淮。
秦家兄弟也很好奇,事先有防备几次聚会自以为滴水不漏,并且顾淮也根本没参加,不知道自方哪里漏了破绽。
顾淮笑道:“我哪里是看出来的,我是猜出来的。”
见众人面露疑惑继续道:“那日偶遇也就罢了,秦衡回头邀请你们众人,我就觉着不对劲;我镇抚司臭名在外旁人躲也躲不及,哪有主动往前凑的?”
“三位兄弟气度不凡、修为不低又姓秦,刚好过几日我要奉旨观摩无忧谷夺魁赛,故此猜测极有可能是进京参赛的秦家子弟。”
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云从虎拍脑袋,“还是淮哥儿机灵,这种事我就想不到。”
“你就想着哪個楼子的姑娘漂亮。”黄庚不屑一顾。
众人大笑。
秦衡三人也跟着笑,心里暗赞顾淮心思果然机敏。
顾淮没笑,目光从秦家三兄弟脸上扫过,“兄弟,与我镇抚司众人结交,不会被家里责难吗?”
桌上为之一静。
秦斌和秦昭听出顾淮在探底,真正问的是“秦家知不知道此事?”
说知道,就有带着家族命令刺探镇抚司的意味在。
说不知道,又感觉对不起众人几日来的盛情。
二人自知这种场面自己应付不来干脆不说话,只看着秦衡。
秦衡微笑道:“族中不限我等结交朋友,退一万步讲即便族中知道也没什么,实不相瞒,族中长老对顾大人和镇抚司诸位评价颇高。”
不卑不亢的一句话既否认了是带着家族命令前来,又表达了秦家对镇抚司的认可,可谓滴水不漏。
顾淮露出放心的神情笑道,“菜也上了,都不动筷,先罚酒。”
众人一片叫好,气氛也随之热闹起来。
秦家三子仰脖灌酒,顾淮与云从虎众人交换眼神,笑意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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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依然是个局。
顾淮明知秦衡等人奉了族中命令,或许就是秦相本人下的令也说不定。
秦家子的表现也跟那日秦相的表态对上了。
与我秦家子们多亲多近,指点那些不成器的顽劣子等等。
有道是:酒越喝越厚,钱越耍越薄。
秦家三兄弟被看破了身份也就没什么好顾及了,放开了跟大家喝酒,酒桌上频频举杯敬酒。
顾淮表面随和并不多说话,心里倒是对跟秦相谈判多了几分把握。
前后验证来看,秦师玑确有让秦家子加入镇抚司之意。
换位到秦相角度思考,那日的频频示好也清晰了。
这种事秦相不可能找陛下谈。
一来这是秦家对未来的布局之一,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不至于与陛下亲自做交易。
二来反而容易引起陛下误会。
云从虎三人能当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派驻镇抚司监察使,就说明陛下不想让其他人插手镇抚司。
谁能让陛下消除疑心?
当然非自己莫属。
顾淮这才意识到,不弃盟的事或许就是秦相的伏笔,七大家应该碰过头了。
如此一来就更好办了。
女帝陛下虽未明说过京城江湖势力要清理到什么程度,全部掌控到手里自然最好,退一步讲,只要帮派旗下产业照章纳税也能接受。
镇抚司不动不弃盟,不弃盟照章纳税,以秦衡为首的七大家部分子弟加入镇抚司,这样的交易秦相会接受吗?
顾淮笑呵呵看着易水寒与秦衡两大主角对饮。
实在记不起燕香泥和秦衡两人的主线剧情,原剧情如今也可以当做不存在了。
很难把秦衡调教成易水寒的样子,他又没有个好姑姑,不过把他留在身边总比放养在外面更容易截获气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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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四楼雅间里。
燕喜楼拿手菜摆了满桌,名闻天下的开水白菜盛在精致白瓷碗里,清澈见底如同白水般的清汤里一朵用菜心雕琢的莲花盛开,莲心点缀一颗去核红樱桃煞是好看。
然而从宴席开始燕香泥就一口未动,连筷子也不曾碰一下。
终于,当姐姐的心疼了。
燕香淇道:“香泥,尝尝嘛,味道很不错的。”
“不好吃,一看就不好吃。”
燕香泥扭脸,一副娇气挑食的模样。
“我的大小姐,你到底想吃什么呀?”燕香淇示意雅间里专职伺候的侍女把菜单拿过来,亲手递给妹妹,“想吃什么自己点。”
这次燕香泥听话了,接过菜单好像有些坐累了起身走了几步绕到侍女身边,翻了一会儿菜单指着,“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侍女忙连连点头。
“记住了吗?”燕香泥抬头盯着侍女的眼睛。
那侍女稍稍一怔,随即答道“记住了”,屈膝一福转身出屋,燕香淇夫妇和魏少秋以及一旁侍立的家族高手老婆子谁都没有在意。
而侍女走出雅间带上门,菜单递给走廊跑堂却低声问道:“顾淮在几楼?”
得到“在六楼”的回答,侍女没有回雅间而是直至奔六楼而去。
顶层,四个手按刀柄的亲卫见是侍女,护手上武备局新祭炼的修为探测阵具也没有反应就放行了。
侍女一路沿着走廊来到大套间,挑帘进屋看到主座上的顾淮就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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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看到了珠帘小门外走来一个侍女。
起初并没在意,却发现这侍女绕过屏风向自己走来。
顾淮侧身看去心里有几分警觉。
“顾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那侍女走到顾淮身边低声道,举止却不像个伺候人的侍女。
顾淮很惊讶。
旁座的风萧萧看过来做了个手势,意指此女是普通人。
顾淮看到了,低声道:“什么事?”
“有事相求,还请顾大人借一步说话。”侍女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一下旁边的韩不器和方知新也注意到了异常,一个普通侍女这样跟顾淮说话就有些奇特。
“你是什么人?”韩不器沉声道。
那侍女竟瞪了他一眼,“不关你事。”
“……!”
斯文败类第一次遇到如此硬气的侍女。
顾淮皱眉,刚想命人拿下这个举止神秘的侍女,忽然想起了什么就起身,眼神示意风萧萧。
侍女转身走进里套间。
风萧萧侍立在门前,顾淮走进小套间。
侍女行为神秘不过只是普通人,也没什么好怕的。
用于临时休息的小套间里,侍女主动关上门,低声道:“顾大人不必多虑,只是我有一个朋友想请顾大人帮忙而已。”
“何事?”
“家里给她订了婚,她不想嫁给那个人,可被家里派人看住跑又跑不掉;久闻顾大人足智多谋,她想请顾大人帮忙出主意怎么才能逃婚不被抓?”
顾淮微蹙着眉像是在思索,内心十分惊讶。
燕香泥!
此女果然是燕香泥控制下的人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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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京城这么大,随便吃个饭都能遇上昨日刚刚进京的剧情女主。
顾淮暗自哭笑不得。
这是天生反派的招灾体质?
还好大屏风挡住了大半桌面,桌上人又多,燕香泥没有看到秦衡就在桌上。
天命主角在这里,剧情女主也在也在里,只能说太巧了。
幸亏燕香泥一心奔着自己来,没有看乱哄哄的其他人,不然两人就此相遇了。
她说被家里人看住,应该指的是燕香淇夫妇。
必定是招摇出行来到燕喜楼引起了燕香泥注意,才趁人不备控制了这个侍女上楼来“求助”。
更感觉无奈。
你不想嫁给魏少秋关我屁事。
帮忙逃婚也行,拿神兵印来换!
他刚要摇头拒绝,忽又想起燕香泥并不知道身份已暴露。
换句话说,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她是燕香泥。
一条毒计立刻跳进脑海。
或许,这就是分裂燕家魏家的好时机,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必然会生根发芽!
见顾淮沉思不语,侍女略有些焦急地道,“顾大人不必担心,哪怕出了事,我朋友也一定不会把顾大人招出去,再者你也不知道她是谁呀。”
顾淮缓缓点头已有了主意,示意侍女躲开门前来到窗边,“本官也见不得一个姑娘嫁给她不喜欢的男人。”
侍女感激道,“顾大人宅心仁厚!”
顾淮摆了摆手道:“此处不便多言,下午让你朋友去琉璃厂大街荣符斋,找一个叫宁朵的姑娘,暗号是‘有没有玄品月光符’,她就会偷偷给你朋友一个封印卷轴,计策就在里面。”
“多谢顾大人!”侍女深深屈膝一福,起身道:“大人,你真是个好人!”
顾淮淡淡一笑,“我送你出去。”
我若是好人,天底下还有坏人?
一个比毒计更阴更狠的计划在逐渐成型。
领着侍女出小屋,顾淮用身体挡住她的视线,免得燕香泥发现秦衡就在座。
一直送出套间门口顾淮才转身。
侍女走过长长走廊来到中厅忽然愣了下站住脚,上下看很是纳闷自己怎么跑到六楼来了,挠着头在疑惑中下楼。
四楼,雅间里。
刚好点的三盘菜上桌,燕香泥拿起筷子终于夹菜了,青云出岫般俏皮可爱的灵秀小脸儿上满是笑,似乎对菜品很满意。
“我帮你。”
一旁的魏少秋看得有些目不转睛,拿起一双新筷要帮着夹菜。
“不用你。”
燕香泥翻了个白眼,扭过身去不想看未婚夫,望着窗外暗自偷笑。
本以为顾淮不会答应,没想到有求必应。
还是我聪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