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来得有些晚。
镇抚司指挥使大人真的很忙,哪怕是在大年三十。
一大早,天还黑着,顾淮搂着姜沫睡的正香,就被闯进内室的风萧萧拽出被窝,草草用了两口早膳被推进书房。
墨已舔饱、纸已备好,风萧萧按着他写春联,看得一旁张叔张婶忍不住笑。
没办法,谁让他是一家之主,别人想写春联也没这个资格。
顾府虽只有一进院落,顾淮也足足写了三十几副对联。
大虞习俗过年只要是门就要贴对联,虽不是儒道修士好歹也是文化人,买春联丢不起那个脸。
一通奋笔疾书,顾府大门、小门、前门、后门、正堂、厢房、厨房、仓房,就连风萧萧的鸡舍栅栏门上也贴了一副“六畜兴旺年年有”“五谷丰登日日春”。
自家的春联堪堪写完,云从虎和廉商已打上门来,把他拽进镇抚司前衙内书房,按着他写春联。
没办法,谁让他是镇抚司之主,别人想写春联也没这個资格。
这一下顾淮头大了。
镇抚司前后六进院子,左有牢房院、右有押签院如今已改成了戍卫营房,所有门算起来不下数百。
好在镇抚司指挥使大人只写正衙门、正堂等等重要的地方,其余的门就交给手下们了,即便如此他也足足写了几十副。
这还没完。
韩不器、方知新等人嘻皮笑脸的纷纷取出空白对联,“淮哥儿,我家老爷子一直夸你字好,劳烦再写几副也给我等充充门面。”
都是自家兄弟又是长辈请托,顾淮无奈又每人写了五副对联。
死党们才把他摁在主座上,整齐深施一礼,“给大人拜年!”
顾淮掏红包。
这边刚闹完,许重光带着易水寒嘻皮笑脸的来拜年,同时带来了一沓空白对联。
没办法,谁让他是缇骑卫指挥使,别人想写春联也没这个资格。
顾淮耐着性子又写了五副。
许重光单独求字,又写了三副。
易水寒凑上来展开空白春联,“叔,我那宅子也沾沾福气呗。”
今非昔比,堂堂京城小霸王第二早已不住南五环破烂胡同那间小小民宅了,镇抚司房产有的是,如今易水寒也在东二环城里安了家,那原本是雷穷的府邸。
“你爱找谁写找谁写。”顾淮斗笔一丢,“老子再写一个字,我叫你叔!”
易水寒脸长了。
一旁的风萧萧憋不住笑,勾手指叫走了侄儿,偷偷塞给他五副写好的春联,“姑姑早给你带出来了。”
易水寒大喜,先谢过姑姑,后谢过姑父。
当姑父的心情大好,甩出去一个三百万两的大红包。
当姑姑的恼羞成怒,一脚把侄儿踹了个跟头。
云从虎众人哄堂大笑。
如今的易水寒不知跟谁学的脸皮极厚,当众挨了一脚也不在意,招呼着淮叔等人出门一起赴御宴。
大年三十宫里赐御宴,在座官职最低的白过隙等人也是从五品,镇抚司派系所有重要人物都有赴宴的资格。
尤其是易水寒,头一次吃御宴满心期待连早膳都没吃。
众人一起出门,风萧萧也不用当护卫只叫过侄儿仔细叮嘱“不得无礼、不得与人争斗、不得给你叔添麻烦”等等,最后又嘱咐“晚上回家来吃团圆饭”。
说完侄儿又催促顾淮,“大人再不去把宁朵接来,进宫怕是要晚了。”
昨晚风萧萧就想派人去接宁朵来府,一个女孩子孤苦伶仃一个人过年让人想想也心疼。
红袖不在,风萧萧隐然已有顾府大妇的模样,这些事自然要考虑周全。
但顾淮没让。
一来太晚,二来许久未见宁朵也有些想念,还是自己亲自去接的好。
早上顾淮还想着这事,被写春联耽搁了一个多时辰,上车出门直奔琉璃大街。
看到荣符斋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以为是顾客也不在意,进屋却没看到人。
听到里屋传出两个女孩子的笑声,顾淮不知是何人就礼貌的敲了敲门,没想到宁朵嗷嗷哭一头扎进了自己怀里。
顾淮也才看到门里的另一个少女竟是燕香泥,轻抚着宁朵后背笑道,“朵儿这般哭,不怕燕小姐笑话吗。”
宁朵这才想起还有新认的妹妹香泥在场,连忙挣脱怀抱,抹着眼泪害羞说道:“香泥,你也来抱抱吧。”
在她想来,姐姐抱完该妹妹抱了。
顾淮怔了一下,心说:朵儿胡说八道,这岂是随便能抱的?燕香泥只怕要发火了。
下意识看过去却见燕香泥红了脸。
目光相触,锦裙少女慌忙低头,心弦狠狠动了一下。
真的想抱一下只是不敢,也愈发羡慕起宁朵了。
这时店门发出响动。
三人扭头看去,顾淮稍有意外。
来人一身宝蓝色短袄长裙,丰腴身段珠圆玉润,款步走来风姿翩然,圆润温婉的脸颊上含着脉脉笑意,一双杏眼里似乎藏着星星。
竟是燕香淇。
“齐夫人好。”顾淮颔首致意。
平常的见面打招呼却让温婉脸颊上失去了笑意,燕香淇呡着唇微曲一福,低低回了声“顾大人好”,语气中竟有些不情不愿。
燕香泥跑过去挽起大姐臂弯,冲着宁朵做了个鬼脸倒把宁朵逗笑了。
四人一时无言。
燕香淇找到话题道:“顾大人不去赴御宴吗?”
“去,现在就去。”顾淮忙道。
哪天都可以不入宫,但年三十御宴必须去,与陛下赐宴无关这是从小立下的规矩。
四人先后出门。
这边燕香泥跟宁朵拉着手告辞,恋恋不舍的各上各车。
宁朵本有心拉着燕香泥一起回顾府过年,奈何人家大姐在场也不能多说什么。
那边,顾淮与燕香淇相对无言,彼此都有些尴尬。
见妹妹和宁朵都上了车,燕香淇担心被车夫听到向一旁走去,回头示意顾淮‘过来’。
“齐夫人有事?”顾淮走过去低声问道。
“又叫人家‘齐夫人’。”中年美妇颇为幽怨地瞪了他一眼,“人家不喜欢这个称呼。”
“这……”顾淮展了展眉,不明所以。
“叫人家‘师妹’不好吗,这里又没旁人。”燕香淇微红了脸,飘过去一个‘你懂的’眼神。
美妇风情妩媚如春,勾魂般眼眸几乎能滴出水珠,仿佛周围空气也跟着荡漾起来。
顾淮无语。
也回想起陀螺幻境那个夜晚。
可是夫人,你这般撩我,我很难不上钩啊。
“过了年师妹设宴单独请师兄,师兄可要赏光,不然人家可恼你。”
燕香淇咬着嘴唇痴痴一笑,低头快步向马车走去。
上了车,她坐在妹妹对面脸颊依然红润润的。
“姐,跟顾大人说什么了?”
燕香泥看着姐姐的红脸蛋问道,感觉大姐有些奇怪。
“也没什么。”燕香淇若无其事的看着顾淮走上马车,“多亏顾大人帮忙你二哥三哥才没什么事,如今又在镇抚司任职,年后我要宴请顾大人。”
前日燕双杰和燕双英参与打架昏迷不醒,所幸救治及时现在已好的差不多了。
两个弟弟年后上任镇抚司,当大姐的宴请顾淮也是常情。
当然这是借口,不过很好用。
燕香泥立刻道:“我也去!”
“不带你。”
燕香淇立刻摇头,带着小妹还怎么跟顾大人说悄悄话,望着那辆马车走远心情也随之低落下来。
“姐姐……”燕香泥立刻凑到姐姐身边撒娇。
“撒娇也不行。”
“姐姐,双杰双英是你弟,也是我哥呀,我也要向顾大人表示感谢。”
这个理由充分必要,燕香淇难以反驳也后悔一时嘴快,无奈道:“那好吧,不过你要答应我,今后晚上你要陪着姐姐一起睡。”
燕香泥奇怪地“呃”了一声,诧异道:“我陪姐姐睡,那姐夫呢?”
“他回齐府,看见他就烦。”
燕香淇翻了个白眼,望着窗外空荡大街心也跟着空了起来。
不知怎么了,自从离开陀螺幻境看见夫君就烦,那晚师妹偷偷溜进师兄房间里的心动感也再也压抑不住,化作千般惆怅万缕情丝,每一丝每一毫都刻着顾淮的影子,让人无时不刻不想他。
燕香淇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就是控制不住思念。
陪小妹出来散心其实也是自己想散散心,巧遇顾淮可谓意外之喜,可只能眼睁睁目送他离去的滋味实在难熬。
依偎着妹妹,燕香淇犹如情窦初开的少女般伤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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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生主里。
顾淮笑眯眯看着宁朵。
方才人多来不及说,小丫头的表现有些出乎意料,仿佛终于见了亲人般哭天抹泪的样子让人心生怜爱。
了解宁朵的悲惨经历,顾淮知道这是个缺少安全感的女孩子,
说来有负于红袖姐的嘱托。
月前红袖姐离京之前嘱咐他多照顾宁朵,顾淮并没做到。
一来认为自己不关照就是最好的关照,二来也知道想让宁朵归心就要帮她报仇,所以一直没有下嘴吃了她。
今日再见宁朵,看着童颜少女可爱的晕红脸蛋儿,顾淮一向坚硬如铁的心底也变得柔软似泥。
或许帮她报仇也该提到日程上了。
“朵儿,过来。”顾淮轻声呼唤。
客座上,宁朵低着头站起小步走过来,小手捏咕着月白短袄衣角。
走到主座前默默转过身去,不等顾淮说话已解开裤带,月白长裤秃噜一下掉落在脚边。
迟疑了一下,小手颤抖着褪下贴身亵裤,翘起了白皙可爱的臀,随即捂着脸。
“傻丫头。”
顾淮摇头笑道,“大过年的不打了,我们好好说说话。”
白皙翘臀微微一收随即又挺了挺,似乎要递到顾淮嘴里一样。
宁朵指缝里透出哼唧唧的声音,“打两下吧,好想呢。”
顾淮反而有些错愕,这算是上瘾了?
事实证明男人就是贱。
不给?
就想要。
给。
反而不想要了。
顾淮探臂一揽把宁朵揽在怀中,低头吻下。
……
永安大街距离琉璃大街本不远,年三十的中午时分路上已鲜有行人。
养生主拐进小街先把宁朵送进府,返回永安大街时正阳门外车马已长长一字排开一眼望不到头,金水桥后的偌大广场上已没有了人影。
御宴于未时四刻开始,不过官员们来得都早,提前大半个时辰就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从时间上顾淮来得不算晚可也算迟到了。
踱着四方步向一侧宫门走去,身后隐约传来马蹄声,随即一声呼喊,“淮弟!”
顾淮回头看去,见一身绯色朝服的李隆观正飞身跃下战马,缰绳丢给亲卫快步走来。
“怎么这般晚?”顾淮问道。
李隆观道:“事务太多了些,这还没忙完呢。”
顾淮撇嘴一笑也不多说,一路闲聊进宫。
知道所谓公务繁忙是胡扯,李隆观在撒谎。
上午,他跑了一趟南二环城秤盘街留园府邸看望了玉芙蓉,只待了一会儿就顺路赶往西五环城秤砣街芝宝林。
推测李隆观是请江落雁回府过年。
但没成功,两人似乎吵了一架,李隆观离开时站在芝宝林前伫立良久才上马离去。
顾淮很清楚,沈煜与江落雁的感情远非秦衡与燕香泥可比。
两人名为主仆实则十一年来历经艰辛磨难生死相依,生命融入到彼此血脉之中,早已从情侣期过渡到亲人期,谁也离不开谁。
不管沈煜换成了什么皮心里也放不下江落雁,反之亦然。
如果沈煜没有夺舍李隆观,任何人也无法拆散这一对,江落雁更不可能出卖沈煜。
江落雁独自开店与李隆观做出界限划分但心里也放不下,否则她就离开玉京城了。
那是她的少爷,她的恩人,她的师父,她的情郎,乃至她的一切。
纠结也在于此。
她无法接受除了沈煜之外的任何男人,也难以接受“李隆观”。
但即便如此也难以撬开江落雁的嘴。
还好有一个玉芙蓉。
从昨晚开始姜沫已奉命做出布置,李督帅与大虞第一名妓的爱情故事也将开始传唱,今后一段时间内江落雁每听到的一个声音里都会出现玉芙蓉的名字。
一次两次或许不顶用,但量变引发质变,总有一天会把忠贞不渝的感情撬出一丝缝隙。
缝隙出现,才能灌进泥沙,才能有可乘之机。
江落雁外冷内热,心底十分善良。
唯有抓住这一点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让玉芙蓉跟江落雁见面会发生什么呢?’顾淮暗自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