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
一则消息不胫而走,京城逐渐消退的年味儿也愈发淡去了几分。
这个上午不知有多少青春少女、深闺怨妇峨眉紧蹙,面对着悄然绽放的迎春花也闷闷不乐。
心心念的李隆观大人病倒了。
李大人去岁在江南得了一场大病留下了病根,如今旧疾复发,听说太医院医正张思扁奉旨亲自床前照料。
当朝显贵们纷纷赶往李府探望都被免客牌挡在门外,唯有严首辅进了李府的门。
据说中午严相出来时愁眉紧皱,让偌大玉京城也提着心,李府迎娶大虞第一名妓过门的喜事也只能推迟了。
李隆观重病之事牵挂着无数女人肝肠,若说唯一开心的只怕就是准新娘子玉芙蓉本人了。
对于她来说李隆观病死才好,如果顾淮也病死那就更完美了。
雕梁画栋的留园只是一座囚笼,玉京城繁花似锦也是一座牢房,甚至辽阔大虞也只不过是一座更大的监狱。
玉芙蓉现在只想回家,回到圣魔岛上,哪怕每天迎着海风只啃馍馍也好;只要能甩开李隆观那个恶人,甩开顾淮那個恶魔。
另有一件烦心事。
她没钱了。
辛辛苦苦钓男人赚来的八千万两银子被那个挨千刀的恶魔抢走,玉芙蓉恨的要死。
连妓女的钱也抢?
还是个人吗!
又不敢跟顾淮讲理,因为那厮根本不讲理。
玉芙蓉只能盼着礼部快点把畅春会赛花魁的分成送来。
上次分成规则改动让花魁的抽成从三降为了二。
亏大了。
可好歹也是两千多万两银子,还有一颗价值难以估量的顶品玄晶的五分之一。
怎么也能到手五千万两吧?
玉芙蓉盼望着,为此特地写了封书信送往新任礼部右侍郎方大人府邸。
官方拨款一向比树懒还慢百倍,相信李提督如夫人的身份会加速礼部分发赏金的进度。
然而下午的来客吓了她一跳。
从阴春儿手中接过茶杯亲手放在李隆观面前,玉芙蓉仔细打量一眼准夫君。
俊朗白皙的面容上不见丝毫病态,坐姿挺拔目光炯炯有神,反而比从前增添了几分威严。
玉芙蓉疑惑着退到床边落座,扫了眼李隆观身旁的络腮胡子亲兵。
“听闻督帅大人染病卧床,看来是谣言了?”
她淡淡问道,语气中隐藏着试探之意。
旧疾复发病重卧床传的满城风雨,本人却好好的出现在自己闺房之中,看来李隆观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如果能探查出李隆观到底想要做什么,或许能利用这个机会逃出大虞。
“殿下无需试探本帅,做好你份内的事就可以了。”李隆观淡淡撇过去一眼。
玉芙蓉叹了口气,语带幽怨地道:“本宫能有什么事可做。”
一成暗子交给了李隆观被编入御林军横海卫巡检衙门,又受迫于顾淮淫威之下交出了九成暗子花名册,只有少数几人没有暴露在大虞朝廷眼中。
好在千魔殿暗子以赚钱赚玄晶为目的,刺探大虞情报只是捎带,麾下们暂时还算安全。
玉芙蓉也不能再开堂迎客,确实无事可做。
李隆观道:“眼下有一件要务交给殿下,此事非殿下做不到。”
“何事?”玉芙蓉有了兴致。
“大虞与东魔秘密互开边市的协定谈妥了,大虞以平价粮食换购东魔矿产,拥有采购指定权。”
李隆观语速缓慢地继续道:“此事由户部主理,手握监察权的镇抚司掌管实际权力,第一批市籍拟发五份,这五份市籍发给谁,顾淮说了算;本帅要殿下找顾淮,要来一份市籍。”
话音未落,玉芙蓉稚美娇容上满是惊讶,不由与总角小丫鬟对视一眼。
阴春儿也显得很吃惊。
千魔殿不涉东魔朝政,两人并不知道东魔与大虞原来早已在密谈互开边市,但深知一句“以平价粮换购矿产”包含着重大意义。
千年来大虞军打得的东魔国抬不起头,失去了冀北、河西两道六州大粮仓,只得退守崮山一线。
东魔境内多山地多荒野多沙漠,少平原少良田少粮食。
百姓日子过的艰难。
越穷的地方越能生,也加大了粮食缺口,孩子不至于饿死是东魔百姓最大夙愿。
魔道修士擅长战斗但在丹、符、阵等方面远远逊于道门、医家修士,比起种地开荒来更不是农家修士的对手。
那些方面正是大虞最强项,加之幅员辽阔平原众多,大虞粮多价低。
两国之间也通商,但大虞严禁粮食贸易,只卖给东魔丝绸、锦缎、幻彩符灯之类的奢侈品。
逼的东魔商队不得不绕过茫茫北妖渊远赴北疆,拉着各种矿产从北蛮国换购粮食填补国内用度。
这一路上路途遥远人吃马嚼耗费大,北妖渊附近妖兽横行也是大威胁。
商队更要时时提防比东魔更穷的半妖部落劫掠,故此百钱一石的粮食运回国内也变成了一两一石的高价粮。
东魔与大虞本就接壤,如果能从大虞购进平价粮,对东魔来讲无疑是天大好消息。
从李隆观的话里也听得出来,两国密开边市也不是自由通商,大虞拥有采购指定权依然强势。
五份市籍也变成了大虞官僚们眼中的香饽饽。
所谓市籍就是经营许可,具体贸易要给交商行去做。
大虞以低廉粮食换取东魔独有的矿产等修行资源,无论哪家商行拿到市籍都会大赚特赚。
镇抚司掌握边市互贸权力,顾淮的权力变得更大了。
玉芙蓉清楚李隆观为何命自己找顾淮。
在他眼中,顾淮虽不是自己的爱奴也差不多了,“顾淮一心一意爱着本宫”的话也是自己说的。
可是,那是假的啊!
那是表演,是装出来的。
别说这么大的事,顾淮不让自己带上那毛绒绒的长尾巴已是烧高香了。
哪里敢找顾淮要什么市籍!
玉芙蓉心里怕的要死,脸上丝毫不显,淡淡道:“督帅大人与顾淮情同手足,这种小事只怕打个招呼就办到了,何须本宫出面。”
李隆观蹙眉摇头,“殿下不知顾淮其人多么阴险狡诈,吃人不吐骨头也不足以形容其卑劣无耻,此事本帅办不到;顾淮深爱殿下难以自拔,市籍之事只有殿下出面才行。”
‘我不知道顾淮有多缺德?我比你清楚一万倍!’
玉芙蓉的心在流泪。
那厮居然让本宫跪在地上像狗狗一样的摇尾巴,尾巴不转起来都不行!
心里恨的血成冰,玉芙蓉强自镇定说道:“本宫一见顾淮就厌烦的不行,实在不愿与他见面,督帅大人还是另找门路吧。”
“白真真殿下,你以为本帅是在跟你商量吗?”
李隆观冷冷哼了一声,挺身站起,“五日内市籍送到提督府,否则,别怪本帅不客气!”
一甩袍袖,带着贴身护卫出屋扬长而去。
闺房里,强撑着魔宫圣女尊严的玉芙蓉娇躯一软倒在靠枕上,呜呜哭出声来。
李隆观也要不来的市籍,自己怎么跟顾淮要?
这不是难为死个人吗!
“殿下。”
一旁的阴春儿忙上前抱住了玉芙蓉,青涩少女脸庞上显出不符合年龄的哀容,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年后顾淮来了两次,每次阴春儿都不得不在黑须道人“陪同”下在院外等候,留下殿下独自面对那个俊美魔王。
闺房里发生了什么,阴春儿不得亲见。
不过也知道顾淮对殿下不止是动手动脚那么简单。
顾淮离去之后,床榻上总是湿漉漉的,殿下亵裤也丢了,长裤也是破的,小脸儿玉面潮红满是羞愧,懒懒的就睡下了。
阴春儿不好多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圣女被亵渎,对于东魔来讲是奇耻大辱,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畏死也要考虑殿下安危以及东魔的脸面,眼下总好过殿下被抓进大虞刑部大牢,事情终究尚有一分回旋余地。
阴春儿自然知道所谓“一心一意爱着本宫”是假话,自家殿下怕极了顾淮,只是听到墙壁里传出那个声音小脸儿都会吓得煞白,哪里能做到命令顾淮做事?
李隆观交代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阴春儿也想不到如今该怎么办,心中悲苦也跟着落泪。
这时房门轻响,走进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厮。
见阴春儿与殿下相拥哭泣,小厮眉清目秀脸庞上立刻皱起眉头,童音稚嫩的问道:“殿下怎么了?”
“阳伯伯!”玉芙蓉呜咽一声,反而哭的更大声了些。
阴春儿拭泪讲了讲刚才的事。
老头子路上耽搁了几天,正月十五当晚才赶到玉京,今日算是第一次见到李隆观。
阳夏儿听完拳头砸掌心怒道:“干脆老夫舍命杀掉李隆观和顾淮也算为殿下出口恶气,你护着殿下逃出玉京城便是了!”
稚嫩娃娃脸说出杀气腾腾的话倒显得有些可爱。
“杀杀杀,就知道杀!”
阴春儿怒道,“这是杀人能解决的吗?顾李二人大宗师不离身就是在防范我等动手,为了监视我等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又如何能逃得出去?一旦动手再无回旋余地,你是逼着殿下自散魔魂吗!”
“唉!”
阳夏儿恨恨跺脚唉声叹气。
也知道动手是下下策,可眼下这个困局把殿下牢牢困住,他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三人相对无言。
良久,阴春儿叹道:“大虞愿意平价出售粮食对我东魔百姓倒是一件大好事,每年这个时节惠川道、金川道都会饿死很多人的。”
春耕之前是穷苦百姓最难熬的时候。
一年前殿下攒下近亿两银子偷运回国内,少部分给了牧长歌,大部分还是交给了幻魔殿用于从商行购进北蛮高价粮救济百姓。
与月圣女一脉不同,幻圣女一脉历来是主和派,不想让东魔与大虞刀兵相见令百姓遭殃,也是最关心民间疾苦的一脉。
只是东魔朝堂上主战派占据主导,如今圣魔宫即将现世,想必朝堂上主战声音更加激昂了。
“狼子野心罢了。”
阳夏儿忿忿着说道,“我东魔诸多产出都是独有,大虞拥有采购指定权必定购进这些修行物资,目的还不是为增强军力做准备!”
大虞军力在四大强国中也是最强的,强就强在符、丹、阵、器上。
普通军卒也能穿着炼器道产出的战甲作战,防御力相比东魔军卒那身破烂布甲自然强出太多,同等修为情况下往往能以一敌二,如果算上阵具的话就更强了。
闻言,阴春儿倒是怔了怔,脑海里闪过“采购指定权”五个字。
这是指大虞可以指定东魔哪些商行参与贸易,还可以指定东魔要拿出哪里的物产进行交易。
同样的黒蛛砂产地不同品质不同。
大虞只要最好的,还要强行压价,东魔打不过人家,只能捏着鼻子受着。
这个特权在其他贸易上也曾出现过,但这次有些不同。
大虞商行拿到东魔独有矿产大赚特赚,东魔商行拿到大虞低价粮也同样大赚特赚,这个指定权在顾淮手上。
魔宫三圣女各自掌管千魔殿,千魔殿管理二十四魔宗,每个魔道宗门之下都有商行贸易用以维持宗门用度。
如果指定幻魔、渊魔、潜魔三殿门下商行,幻圣女一脉也能多赚些钱救济东魔百姓。
李隆观索要市籍让殿下很难办。
如果顾淮肯指定幻圣女门下商行,分他一些干股也没什么。
此人贪财好色已经与真真殿下不清不楚,又拿了钱,殿下再小意哄哄他使其开心,或许这事就办成了。
对于幻圣女一脉来讲既拿到了实惠,东魔百姓也少了些苦难,又买通了顾淮,又过了李隆观这一关。
可谓一举四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欺辱圣女之仇也能徐徐图之。
阴春儿越想越觉着可行,不由说出了想法。
玉芙蓉眨着一双泪眼暗自评估着可行性。
一旁,阳夏儿连连摇头,“这怎么行!如此一来岂非与虎谋皮,小意服侍此子,殿下岂不是丢了颜面!”
说的玉芙蓉娇颜绯红,心说:那等羞臊之事也做了,本宫在顾淮面前哪里还有颜面可言。
“滚一边去!”
阴春儿狠狠瞪了一眼夫君,“死老头子懂个屁!”
自家夫君性子急躁,说话常常不过脑子。
阳夏儿悻悻转身出屋,看起来倒有种小孩子赌气之感。
屋里。
“殿下觉着老身此计如何?”阴春儿小声问道。
玉芙蓉蹙眉思考良久,缓缓点头道:“只是担心被顾淮看穿。”
阴春儿道:“即便没有媚蛛魔丝控制他,殿下对付男人也是有本事的,只要哄得他开心,想必就能成。”
稚美无双的玉容上先是一白又是一红,玉芙蓉暗自夹了夹臀。
想要哄他开心,这身子怕是又要遭殃了。
心下一阵颤抖,不知为何身子忽然变得燥热,反而有些期待盼望起来。
“呜”地一声。
玉芙蓉担心被阴嬷嬷看出来,捂住发烧双颊,心里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白真真,你还要不要点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