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入狱第二天下午,圣旨到了。
这次传旨的并不是宫里的太监,而是开封知府。
经过大狱旁那处偏僻街道时,他看见一群穿着国公府护卫衣服的人正在蹲在昨晚被炸出的大洞旁忙碌着什么,其中有几人一手拿着小刷子,一手拿着白纸在地上轻轻刷动。
路边还放着十来柄大铁锤。
他皱着眉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的走过,现在他已经十分后悔收了那人的钱卷入这场漩涡之中了。
到了大狱,衙役们看见知府大人到来全都慌忙起立,小牢中闭目养神的李俊和他的护卫们全都视而不见。
开封知府清咳一声道,“国公大人,有圣旨!”
李俊睁开眼,跪下道,“臣,接旨。”
开封知府没有当场宣读圣旨,因为实在太丢人了,简单仪式结束后李俊接过圣旨一看,很快想明白了皇帝的盘算。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面无表情的走向开封知府。
开封知府下意识的后退几步,直到背靠在对面小牢的牢门上,退无可退了。
他满脸堆笑,对着李俊作了个请的手势,“国公大人这边请!”
李俊转头向身后的狄成看了一眼。
狄成会意,冲着狱墙洞口方向大声道,“兄弟们,动手!”
一听“动手”二字,衙役们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有几个甚至紧张之下拔出了刀。
开封知府也吓了一跳,这李俊想怎么着?也太嚣张了吧!
然而李俊看也没看他们,狄成倒是报以了阵阵冷笑。
嘭!嘭!嘭!
巨大的砸击声响起,开封知府突然明白了外面墙边那些大锤是干什么用的了,只见那处狱墙的洞口不断扩大,废渣石块不断掉落。
不一会儿,这间小牢整面的墙壁就全部被砸毁,狄成对李俊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俊衣袍一撩,径直从这面空墙走了出去,上了外面早已等待的一辆马车,扬长而去。
狄成来到开封知府面前行了一礼,递上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知府大人,这是我们国公大人赔付开封狱的!”
说完,也不等回话转身便走。
开封知府气的脸色铁青,眼角直抽抽,众衙役俱是眼观鼻鼻观心扮演起了木头人。
……
回到国公府,颜柳依迎了上来,眼圈通红,也不说话,也不顾众狼牙在场,一头扑入李俊怀中。
众兄弟连忙各自背转身去。
李俊只是轻轻拍了拍她后背,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热水准备好了吗?”
颜柳依从他怀中起来,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准备好了,官人,奴家伺候官人沐浴~”
李俊吓了一跳,现在可是白天,忙道,“我自己洗,我自己洗!”
说完便落荒而逃。
颜柳依看了一眼还背着身的众狼牙,俏脸一红,真是的,官人想哪里去了啊!
接着便眼神转冷,“狄成兄弟,开封知府府上的兄弟都撤了吗?”
狄成道,“哥哥下令让都撤了!”
颜柳依道,“不许撤,重新安排回去!”
狄成道,“可是哥哥……”
不是他一定要杠,而是狼牙有纪律,只听从李俊一个人的命令;就是童猛和他自己,没有李俊的命令,也从来不会私自动用狼牙。
颜柳依闻言美目一瞪,“怎么,还需要我去请示官人吗?”
狄成一缩脖子,大概猜到了她想干什么,连连摆手道不用,下去部署了。
昨天折腾了大半夜,压根儿没怎么睡觉,疲惫加之受伤,李俊竟然在泡澡时睡着了。
其间颜柳依来查看了一次,心疼的垂了几滴泪,拿过一个靠枕给他枕了。
又吩咐下人,时时加柴,千万别让水凉了,也不许太热。
李俊做了一个很长很乱的梦。
梦中这个时代的李俊原本的记忆,穿越以来的种种,以及这段让无数后人意难平的历史成了一幅幅生动画面,幻灯片似的不断在他眼前播放。
梦境过于真实,李俊多次努力想要挣扎醒来,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就像有一只巨大强力的手死死拽着,不让他跳出那个梦境世界。
真实的让李俊差点以为自己又要穿越了。
醒来时,天已擦黑。
李俊穿了衣服来到外间,发现这里摆放了一张桌子,琳琅满目的有十好几个菜。
一个守在这里的婢女见他进来,惊呼一声,“啊,国公大人醒了?快,夫人亲手做的菜,都热了三遍了!”
颜柳依刚好也进来,闻言呵斥道,“要你多嘴!滚下去!”
那婢女是在东京买的,平时这国公府里长期没人,下人们没有约束,自比一般公侯府上没规矩些;她年纪不大,也不知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吐了吐舌头慌忙下去了。
李俊上桌坐了,看着满桌子的菜,心中颇为感动。
这其中好几个菜并不是这个时代常见的,想必是颜柳依听自己偶尔说起,自己发挥的。
他拍了拍身边的椅子道,“这么多菜,咱俩可能吃不了,叫童猛和狄成来一起吃吧!”
颜柳依立时便垮了脸,嘟起嘴来。
李俊见状哈哈大笑。
颜柳依一囧,反应了过来,顿时一顿小拳拳锤在李俊胸口。
李俊慌忙躲避中一口香在她脸上,“嗯,这开胃菜很不错,色香味俱全,我给一百分!”
颜柳依酒量也不错,两人推杯换盏,边吃边聊起来。
她拿出两张折成三角的纸,放在桌上打开,“这一包是安道全兄弟在王府祥瑞灵芝上收集到的,这一包是狼牙的兄弟今天在开封狱那被炸开的洞口外地上收集的;”
李俊细细的看过一番,点了点头,“颜色跟咱们的火药很像,辽人用心了!”
这个时代的火药,和李俊开挂的火药差异还是很大的,首先是颜色,其次是颗粒度,再就是威力;这两处“犯罪现场”故意留下的火药模仿的这么像,搞不好是手工上色和切割过的。
那群黑袍人为了搞自己,还真是机关算尽啊!
颜柳依听完李俊的分析,诧异道,“辽人?难道不是太子或者郓王,甚至是皇帝自导自演的吗?”
李俊又将昨夜开封狱中发生的事一一说了。
颜柳依听完红了眼,贝齿轻咬,心中自责不已。
在服侍李俊洗澡的时候,她便发现了他胳膊上的伤口,只不过这点伤在她这种老江湖眼中算不得什么,想着官人要休息,就没有急着追问。
此时听到昨夜竟然凶险如此,顿时十分后悔,暗道早知如此昨夜就带兄弟们直接劫狱了再说!
她站起身,对李俊说道,“官人,奴家去一下洗手间。”
自从李俊口中听说这个词后她便用习惯了,这个词对女子来说太友好了,比之去一下茅厕之类的听起来文雅多了。
来到外面院子里,她打了个忽哨,树上跳下一个狼牙队员,她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回到与李俊共进晚餐的别间。
李俊见回来这么快,以为她忍不住借口去哭了,于是温言宽慰道,“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伤疤是男人的勋章嘛!”
伤疤是男人的勋章?颜柳依莫名脸红了一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她强行转移话题道,“皇帝只给了三天时间,一定没安什么好心,三天怎么破案?届时肯定难以善了!”
李俊冷哼一声,“破不破得了案,皇帝都立于不败之地了,算盘打得啪啪响!”
颜柳依本就是聪慧之人,在李俊身边呆的久了,又在崇明岛处理过不少市舶司和平江府的政务,一点就通,恍然大悟道,“是了,如果相公破不了案肯定没好果子吃,但就算破案了,让官人做开封知府也是亏!没想到咱这个皇帝这么阴险啊!”
李俊笑道,“那是自然,你以为他就只会些花花草草、写写画画的事吗?朝中那么多奸臣,民间那么多叛逆,能维持几十年,他岂会是简单之辈?”
颜柳依皱眉道,“那咱们怎么办?莫不如扯个幌子回崇明岛吧!对,就让李鬼再打一下崇明岛,抢一把市舶司吧?皇帝肯定肉疼!再不行就打平江府!”
李俊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还不到时候,本来我没想在这个时候到东京来的,但既然被皇帝亲自叫了来,不落几颗子,岂不是浪费大好光阴?”
“放心,案子我已经破了,明天就上朝奏对!”
……
开封知府回了家,责打了几个下人后,发现在李俊那里受的气一点也没消。
吃过饭,他来到了新纳的小妾房中,准备好好发泄一下。
两人吹了灯,好一通忙活,正要提枪上马时,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哗。
知府大人顿时火起,披衣而出,破口骂道,“贼奴!老爷惯着你们了是吧?”
刚说完,还没待完全看清眼前的情形,一个麻袋便兜头罩来,依稀的光亮完全消失,他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
接着便是狂风暴雨般一顿拳打脚踢。
“你们是什么人?知道我是谁吗?”
回答他的是更猛烈的殴打。
知府不敢再骂,只来得及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府上的仆役和护院闻声赶来,几个武艺最强的冲上去只一回合便被那群黑衣人砍翻在地,剩下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一盏茶功夫,知府夫人大呼小叫的跑来,将那麻袋取下来,死命的摇晃着知府大人道,“老爷,咱们家遭贼了,咱的钱都遭抢了!”
知府悠悠转醒,疼的一阵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道,“我知道遭贼了,就知道惦记钱,没看你家老爷被打了吗?”
夫人这才后知后觉,老爷刚才套着麻袋躺在地上,又鼻青脸肿的,还以为又在跟那青楼里买回来的骚狐狸玩什么花活儿,原来是被打了!
“啊!老爷你被打了?谁这么大胆?咱们报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