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知府狂翻白眼,骂道,“报什么官?我就是官,在这开封府,除了我的衙门,你还想去哪里报官?”
又低声问,“贼盗走了多少钱?我那上锁的小匣子呢?”
夫人紧张的搅着衣角,低声道,“十几万贯,那小匣子也被抢走了……”
知府大人顿时气急,一耳光抽了过去,“叫你不要管钱,不要管钱!你非要都拿着,生怕我偷花了似的!现在好了!都便宜了贼人!”
夫人懵了片刻,哇的一声嚎了出来。
随即扑将上去,手口并用,一边挠一边撕咬,一边抽空破口大骂,“好啊你!官做大了是吧?忘了你当初舔着脸求爹爹将我嫁给你的时候了吧?”
“要不是我那配享太庙的爹,能有你今天?”
“老娘和你拼了!”
知府大人身材大概是L号,这夫人膀大腰圆、臀肥腿壮,差不多是XXXL,她扑在知府身上就像哈士奇加扑在泰迪身上一般。
顿时,满院子里除了夫人不重样的长短句,就是知府抑扬顿挫的嚎叫。
府中杂役女婢和几个小妾早已见怪不怪,纷纷关了门闭了窗睡觉去了。
第二日一早,知府大人叫来管家吩咐道,“传下话去,昨夜发生的事情,谁也不许传出一个字去,谁泄漏了消息,仔细他的皮!”
情绪一激动,牵扯到脸上伤口,疼的他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管家道,“什么不许传出去?”
昨夜的故事可是跌宕起伏,总的来说有两件事呢!
知府大人一瞪眼,“什么都不许传出去!”
管家一缩脖子,连连点头赌咒。
在这个府里,除了夫人发飙,其他时候老爷可是一言九鼎的。
开封知府也是心中有苦说不出,昨夜遭贼,失了钱还没什么,只要官位还在,多少钱都会再有的。
最关键的是那个小匣子,那里面可都是要命的东西,贼人抢了去,一定会再找上门来的。
现在绝对不能轻举妄动,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昨日那一顿毒打,他本来以为定是李俊所为,现在看来,还真不一定了。
除了小匣子这点可以排除他,李俊只有三天查案,就算要报复自己,这会儿也没有时间。
……
非大朝会的日子,按例是相关事由的有司衙门分批觐见。
今日无非都是一些哪里闹灾了、哪里民变了之类的小事。
是的,在当今皇帝看来,灾荒、民变都是习以为常的小事。
灾荒一般甩给蔡京王黼去振就是了,民变之类除了曾经的方腊宋江,都是些乌合之众,以前基本上都是童贯处理,后来是谭稹,现在一律都是梁师成,还是用自己身边人最放心。
这些事处理完后已近中午,简单用膳后,皇帝抖擞了精神准备应付今天的重头戏——昨天刚放出来的李俊奏报说王府祥瑞爆炸案查清楚了。
太子、郓王、康王都算与本案有些关系,听到消息也在午饭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王黼也被传来,解了枷锁让他上殿旁听,以备必要时可以亲自申辩。
当今皇帝虽然不怎么在乎黔首,对当官的表面尊重还是做的很到位的,历史上童贯等六贼,都是钦宗上位后才处置。
众人觐见行礼后,皇帝开口道,“李俊,朕给了你三天时间,今天是第一天,才过了半天你就破案了?难道你在狱中就开始办案了?”
这话就诛心了。
李俊看了一眼开封知府,今日这厮鼻青脸肿,脸上还有数道抓痕,真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开封知府见他看过来,冷哼了一声。
李俊道,“回陛下,臣在狱中没有办案,倒是差点成了案中人,前天晚上,臣在开封狱遇刺了!”
皇帝一惊,“什么?竟然光天化日刺杀当朝国公?开封知府你干什么吃的?”
开封知府满脸黑线,都说了是前天晚上,而且是在狱中发生的,哪里来的光天化日?陛下您认真点审题好吗?
他连忙跪下,“臣今日正要向陛下禀明此事。但是臣要奏的不是燕国公遇刺,而是他企图越狱!”
说完,他头皮一阵发麻。
虽然不认为昨日挨揍是李俊所为,但他对李俊离开开封狱时的嚣张场面仍记忆犹新,总觉得像昨夜那种事,李俊日后瞅准机会肯定也会干。
要不是耿南仲传太子话,他这会儿是真的不愿再攀咬李俊了。
唉!当时为什么就偏要贪那几万贯的便宜啊?
太子也真是,事到如今还以为这样就能轻易攀扯上李俊吗?
众人闻言纷纷侧目,皇帝沉声道,“怎么回事?细细奏来!”
开封知府于是绘声绘色的将李俊遇刺的事情详说了一遍,倒也不偏不倚,没有捏造什么,只是重点将黑袍人最后炸毁狱墙并“请李俊大人快走”的细节大说特说了一番。
他说的整个过程大差不差,但他不曾亲眼所见,只是汇总转述衙役们的汇报,其实真实情形比他说的还要凶险上好几分。
李俊始终没有说话,就像与自己全无关系一样。
皇帝听完后道,“李俊,你有什么话说?”
李俊闻言,往前走了两步,开始撸起袖子来。
皇帝身边的两个太监见状紧张的向前挪动,隐隐将皇帝护在身后,看步伐站位,都是练家子。
李俊向一撸到底,差点露出肩头的草莓印,忙又放下一点,抓着袖子、伸出膀子向众人展示了一圈,才向皇帝道,“陛下,刚才知府大人所言全部不虚,但臣只用事实说话;”
“事实就是,臣并没有跟随那伙刺客逃狱,而且,我还被他们砍了好几刀!开封府衙役和我府上护卫都可为人证!”
说完,他稍等片刻,见无人异议,又掏出那两小包火药来。
眼尖的当值太监忙端上一个小盘子盛了,李俊示意他一一端给皇帝和众人看,一边说道,“陛下和各位大人请看,这两包火药是否一模一样?”
众人虽对火药没什么了解,但是凭肉眼看起来确实一样,于是纷纷大点其头。
李俊道,“其中一包是炸开封狱墙的火药,另一包,则是在王大人府上祥瑞灵芝爆炸现场遗留下来的!”
说完,他看了一眼王黼。
王黼吓的魂飞魄散,顿时跪地大呼冤枉。
事情过了好几天,他早已过了最初的慌乱。这几日被拘在府中不得外出,他苦思冥想了几日,方才后知后觉。
认为此事最大的嫌疑人只有两个,一是太子,借机铲除自己,打压郓王。
而另一个是他此前不敢想而忽略的,那就是皇帝!一定是运作王安中取代谭稹一事操之过急,遭了皇帝的忌。
李俊是谭稹心腹,谭稹是蔡京的人,蔡京这厮从来不站队只站皇帝,李俊此时发难,莫非是皇帝图穷匕见了?
赵构听了心中暗暗窃喜,哥哥这是准备彻底搞掉王黼了吗?
李俊将王黼的表情看在眼中,心中自有一番思量。
过犹不及,见郓王赵楷要说话,李俊抢白道,“当然,此事定非王大人所为!”
“爆炸一起,现场通常很难留下完整的火药粉末,祥瑞爆炸和狱墙炸毁两处偏偏却都留下了,而且留下的还是一模一样的火药,真凶手段缜密,但坏就坏在过于缜密了,显得自作聪明、多此一举!”
太子詹事耿南仲道,“依大人所言,凶手为何留下这样的明显的破绽,等着你此时用来为王大人和自己翻案吗?”
李俊道,“凶手这破绽并不是给我留的,而是给有心人留的,比如开封知府大人!”
开封知府内心叫苦,心中直呼,求求了,你就放过我吧!
李俊继续道,“大家可以想象,如果这两样证据都落在开封知府大人手中,会得出什么结论?”
“想必是:李俊阴谋刺杀陛下在前,又策划越狱在后!”
“此等罪名如若坐实,想必臣此刻已然身首异处了!凶手盼就着我死在朝廷手中!”
耿南仲已经对号入座的认为李俊实际上是在暗指自己和太子,立刻出言讥讽,“不知这凶手与李大人什么仇什么怨?竟然想出这么歹毒的计谋要致你于死地?”
李俊冷冷道,“灭国之仇!”
耿南仲像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不顾殿前失仪,哈哈大笑起来,“好大的口气!请问国公大人,你灭过什么国?”
李俊反问道,“请问耿大人,我一介武夫,蒙陛下恩典,是怎么封的国公?”
耿南仲随口道,“当时是因为收复了燕……”
燕字出口,他立刻收声,捂住了嘴。
此人乃太子心腹之一,当然不是蠢人,立刻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你的意思是凶手是辽人?”
但他马上又推翻了自己,“不对不对!辽国早就名存实亡,燕京最多算最后一根稻草而已,与其这样拐弯抹角的陷害你,他们在王府祥瑞爆炸时就有机会,为何不直接行刺皇……”
说到这里,他连忙跪下道,“臣出言不逊,请陛下降罪!”
皇帝听故事已经入迷了,摆了摆手道道,“无妨,你说的也有理,如果辽人要报灭国之仇,直接行刺朕岂不更解恨?”
“李俊,你说呢?”
众人也纷纷看向李俊,显然也有同样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