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园，盘坐一日的林庭忽然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朝前走了两步，似乎被无形的绳索牵拉着移动起来。

他只觉得脚下的大地已不是实体，而是透明的海，水面下极深处有一条黄鳞的巨鱼潜游。

精神念力所化的长长鱼线勾住了鱼嘴，那股强大的反抗力道震得他心神恍惚，投射在身体上，开始情不自禁地和它角力。

这就是林庭钓到的第一条“灵机”。它简直是称霸深海的巨鲸，体躯横亘万里，似乎整个首都都是在鱼背上的一座小岛，而他却要将其钓起。

溪如锦轻轻踮脚，曼声道：“灵机变化无端，有千百种形态，可大可小，能升能隐，就仿佛是神话真龙一样，想要钓龙，非有降龙的心气才行。”

百羊奇峰负手，“我仍记得清楚，第一次钓灵机时，感悟了风之元素，当时那灵机仿佛一枚轻飘飘的羽毛，攥住后便带着我神游万里，穿过高空冰冷的云层，下潜钻过山石极微小的缝隙，徘徊在啸聚水汽的热带海面，化作台风席卷陆地。

“彼时，冷热酸胀，各种感触反应在身体上，心灵仿佛没有依靠般空落落的，就像是一缕被尘世遗忘的风，再也回不到人类的世界。吓得我忍不住大喊。

“渐渐的，我接受了这种感觉，并从这可怕的孤冷中体觉到了一种自由自在的真意。随即我便清醒了过来，灵机已经纳入兽魄之中。事后每每回想，这番奇妙的滋味，着实让我对术法的体悟更上层楼。”

溪如锦轻笑：“兽兵习术，兽将练法，而兽王则是求道。从此之后，一步一重关哪。”

“关关难过关关过。更何况他还这么年轻，和时间站在一起的人是最可怕的。”

在园子里踉跄的林庭渐渐找回了平衡。

在兽魄视野中，硕大无朋的灵机鱼被一点点拉起，越是接近他，身型越是飞速地收缩，从万里到千米，最后化作指头长的一道纤细灵痕，顺着精神念力的鱼线，牵引至兽魄之中。

啵咚——灵机入瓮。

兽魄得到了滋养，原本混蒙一团的雾气中，盘踞了一丝如龙似蛇的光痕，就像云层得到了凝结核，水汽凝聚成雨滴，兽魄多了一分实在感，更加凝练。

“不错。”

林庭睁开眼，百羊奇峰的声音从侧方传来，他扭头望去，心神尚且沉浸在恍惚之中，稍许方才回神。

“老师，溪师叔。午安。”

老探险家上下打量，见林庭神完气足，微笑道：“你果然是有悟性的。也对，毕竟早早就自创了八星灵法，对元素之道的理解本就比旁人更深。能这么快捕获灵机，也是应该的。往后就是水磨工夫了。”

“饿了吧？来吃饭。”这是溪如锦的话。

饭桌上，百羊秀的双手缠着练习用的细绷带，使用筷子的动作很不灵活，林庭递给她一支勺子，顺便替她夹菜。她累得很，吃饭都大口大口的，活力充沛。

溪如锦总算是明白为什么百羊奇峰最近总是脸上带笑，这俩小孩居然给她一种老夫老妻的错觉，有种早熟孩子模仿大人的谐趣感，怪逗的。

百羊奇峰有个特别的本事，一边进食一边说话，吐字还很清晰：“兽王第一阶段名为初王，此时的兽魄尚未凝练，称为‘无定形’，意思就是没有固定的形态。”

林庭放下碗筷询问：“老师，捕获第一道灵机后，我感觉兽魄中似乎多了一個核心。”

“嗯，若把兽王真魄比喻作植物的种籽，那么灵机就是胚芽，有了灵机的兽魄才是完全体。”

林庭觉得这个比喻有意思，“兽魄是种籽，从世界树的根须中汲取养分，那么可以发芽、开花结果吗？”

“可以这么说。初王阶段要做的就是种籽萌芽、长成一株小树，到了大君阶段，花开九次，又称九涅槃，最后孕育出一枚假果，便是天君境界了。”

甲逢春也曾向林庭介绍过这些修炼境界，大君九涅槃，每完成一次，魄力就会增长一倍，到了九次涅槃，便是最初的九倍魄力，而天君则是十倍。

往后几日，林庭浸入捕获灵机的修行，争取早日度过初王阶段。新年夜之前，已在兽魄中融入了五道灵机。

吃过年夜饭，两对师徒在后园放了烟花，与这座城市里四处升起的焰火遥相呼应。

第二天便是分别的时刻，百羊奇峰临走前，单独留下林庭。

老探险家递过来一只木盒。

“这是兽王灵香，能助你沉入悟境，滋养精神，对捕获灵机有妙用。”

“很贵重吧。”林庭没有接受。

“拿着就是。这灵香的主材，只有在三阶秘境中猎杀兽王获取，能制作的人也不多，所以市面上并不流通。我手头还有些存货，什么时候缺了，再去秘境一趟就行，算不上贵重。”

林庭流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哪个秘境？”

百羊奇峰淡笑：“你感兴趣的话，我拉一张单子给你。”

话锋一转，他聊起修行事，“你现在的境界很怪，继续按部就班走下去就是。不过，想要萌生魄力，跨入大君境界，需得完成第二推动，你能绕过死关，却绕不过它。”

“第二推动？”

“不错。兽王之路是求道之途，不只是元素之道，也是生活之道。兽魄能干涉灵网，第二推动则能干涉现实，二者相合才是魄力的真谛。简而言之，第二推动是一道心愿——你想要让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模样？”

“不知道。”林庭颇为茫然，“这个命题有点太大了吧？”

“没有改变世界的勇气，如何掌握那能搬山蹈海的魄力？至于第二推动，本来也没有什么标准答案。”百羊奇峰微笑，“不必太严肃，心愿可大可小，也不一定非得完成，重要的是脚下的路。”

留下若有所思的林庭，老探险家告别了，仿佛一位孤鸿过客般漂泊。

溪如锦与百羊秀也踏上了修行之旅。

在短暂重逢后，他周围再次空落落，留下一座宽阔的宅邸，还有几十位侍者。

管家老妇在一旁侍立，猜测林庭此刻的心绪必然不平静。

“劳烦，请给我找一只香炉。”他忽然开口。

管家微微鞠躬，“是。”心下感慨，果然，这位依旧是修炼狂，遇事不决，就修炼吧，力量是不会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