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宝斋,
“为什么刚刚的暗室里头不动手?”魏鹤轩皱着眉头问道:“当时的灯光条件下,你只要有一支枪郑志学绝对跑不了。”
凌群面无表情地说道:“然后呢,你和我被那两个日本士兵乱枪打死?”
“为国牺牲是军人的职责所在!”魏鹤轩以为是凌群胆怯了,怒声道。
“可然后呢?日本人可以借着这件事为借口,压迫国府,甚至引更多的士兵进驻北平城,在北平也复刻一次东北吗?”
魏鹤轩被凌群的质问问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旁的靳承宣忙上来调节二者之间的紧张气氛。
“凌队长,魏叔他也是挂念着我们的任务,毕竟刚刚是绝佳的好机会,郑志学身边只有两个人。”
“不过魏叔你也得理解我们,日本人现在频频挑衅,就是想要逼我们做出不理智的行为,好让他们抓到把柄。所以凌队长考虑到这些也是有的放失。”
魏鹤轩在靳承宣的劝说下也冷静了下来。作为北平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的消息也是相当灵通。
去年冬天,日本就出动了四千多人在北平城外进行军事演习,还特意在演习的过程中大摇大摆地经过了宛平城。
当时北平城里的老少爷们听说宛平城上的守军竟然一声不吭,就这么让日本人大摇大摆了地过去,都觉得憋屈的很。
可事后冷静下来,大家伙一通分析才明白,日本人这就是想要刺激宛平城上的中国守军开枪,然后借机挑起事端。
其性质和东北、丰台、张北事件是完全一致的。
好在当时宛平城的守军在长官的命令下控制住了情绪,才没有让日军的奸计得逞。
“是我太心急了。”魏鹤轩叹了声,说道:“不过你们到底有什么计划,现在可以说出来了吧。”
看到魏鹤轩冷静下来,靳承宣才松了口气。同时,他也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了凌群。
他只是在顾子安的要求下联系了魏鹤轩,从魏鹤轩手中讨来了一件衡山居士的《行书七言诗卷》当做诱饵,然后又按照顾子安的要求让魏鹤轩配合化了妆的凌群在琉璃厂演一出戏。
但什么时候除掉郑志学,怎么除掉等一系列问题都没有从顾子安口中得到答案。要不是因为顾子安的传闻和他来自南京总部的身份,靳承宣怕是早就向乔光弼提出反对意见了。
“郑志学看到的《行书七言诗卷》是赝品。”凌群说道。
靳承宣眼睛顿时一亮,他终于明白了顾子安为什么非要放出消息说是在下午来荣宝斋商量买卖的事,凌群又为什么非要现大洋而不是发票。
“不可能,我收藏《行书七言诗卷》这么多年了,是不是假的我能看不出来吗?”魏鹤轩提出了疑问:“在暗室里面见到的绝对是真的《行书七言诗卷》。”
凌群这会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说道:“等一会郑志学回来了,您就知道了。”
……
东交民巷外,
顾子安拿着望远镜盯着路口,一束白光出现在了镜中。很快一個熟悉的车子轮廓就出现在镜筒中。
而看到熟悉的车牌后,顾子安的嘴角勾起了笑意。
他放下望远镜走到电话前,再次拨通了下午时候打出的电话。
“除鼠行动开始!”
车上,
司机德生看着眼睛通红的郑志学,劝道:“老爷,今天天这么晚了,要不我们还是等明天再去吧,魏鹤轩的店就在那儿,他跑不了的。”
“魏鹤轩跑不了,可是那个他找来的托儿明天就该跑了,到时候去哪说理去,魏鹤轩一推脱,警察能拿他怎么办。”郑志学怒斥道:“不趁现在抓个人赃俱获,那两千大洋是别想拿回来了。”
“可是咱们现在去了,他们也不一定承认啊。”
“这可由不得他。”郑志学面容狰狞,从腰间摸出一把手枪,并不熟练地上了膛:“要是他们不识趣,老爷我就让他们看看这抓笔的手同样能杀人。”
德生听到郑志学决心已定,不敢再出声反驳,只能踩一脚油门,保证更快地赶到荣宝斋。
因为街上的人更加稀疏了,所以郑志学的车很快就来到了荣宝斋门口。
店里的伙计看到有轿车停在门口,于是出门迎道:“郑爷,您怎么又来了,是不是……”
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伙计的脑门上:“魏鹤轩人呢?”
“郑老爷,您这是……这是做什么呀?”
“这事和你没关系,我就问你魏鹤轩在哪里?”郑志学大声吼道。
“在……在后堂。”
郑志学一把将伙计推到一边去,就要进荣宝斋的后堂。只不过先他一步已经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郑爷,你这是做什么?”魏鹤轩看到手持手枪的郑志学,脸上也满是惊愕之情。
“好你个魏鹤轩,做局骗我是吧。”郑志学将枪顶在了魏鹤轩脑袋上:“快把真的《行书七言诗卷》交出来,不然我今天让你血溅当场。”
“你发什么疯,《行书七言诗卷》不是被你买走了吗?你问我要,我从哪里给你拿出来?”
郑志学狞笑道:“到现在还要骗我,那个你请来的托恐怕已经跑了吧。”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有人从魏鹤轩身后的后堂走了出来,正是下午卖给他《行书七言诗卷》的憨傻小子。
而看到郑志学之后,那憨傻的小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竟然拔腿要跑。
“给我站住!”
郑志学原以为这是魏鹤轩给他设的局,但是在荣宝斋看到那个憨傻小子之后却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了。但不管怎么样,能抓到人就有办法把真正的《行书七言诗卷》要回来。
“把真正的《行书七言诗卷》交出来,我饶你一命。”郑志学将枪口对准了凌群。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给你五秒钟的时间考虑,把东西交出来,我饶你一命。”
“五!”
“四!”
“三!”
“二!”
“一!”
“你别逼我!”
可是还不等郑志学扣动扳机,就感觉到握着枪的手臂猛地下弯,枪口也不由地向上。
砰!
随着一声枪响,郑志学只感觉自己的脑袋突然变得很沉,前胸处变的冰凉,好像有无数寒风从那里吹了进来。他想要摸摸看,手臂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郑志学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而一把七八寸长的短刀就插在他的前胸上。
“杀人了!”
随着一声喊叫,一个土气土气的身影从荣宝斋冲了出来,冲进了夜色之中。
在荣宝斋及时通知警察局的情况下,很快就有人赶到现场。通过简单的问话之后就了解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并且在荣宝斋上下以及周围围观者的帮助下画出了杀人者的画像,并挂出了悬赏,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徒劳无功罢了。
人家知道在琉璃厂造起声浪,把一幅字卖到天价去,现在犯下了杀人的勾当,能不知道跑?
更何况大洋到手,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
至于被平警察局敷衍之下出的悬赏,估计够呛能起到什么效果。
……
两天后,
平良健人脸色阴沉地回到了兵营里,早就等候着的谷村健太郎急忙问道:
“联队长,郑志学的案子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挂出悬赏,城内搜捕。”
郑志学之前发表在报纸上的言论才刚刚引起了中国国内的反应,结果他就因为一起“民事纠纷”被杀掉了,日本驻北平领事对此感到十分不满,华北驻屯军对此也是颇有微词。
所以负责郑志学安全的平良健人就被叫过去狠狠地痛骂了一顿。
“这肯定是中国人的情报部门干的,那些警察怎么能把这件事判成普通的案件呢?”谷村健太郎急声道。
“你有证据吗?荣宝斋门外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是郑志学和那个骗子发生了冲突。郑志学要开枪,结果却被那个骗子一刀捅死了。那么多证人,其中还有外国人,你有什么证据说是中国情报机关干的!”
谷村健太郎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
“下去吧,你也准备准备。估计等这件事过去,我们要被调离这里了。”
谷村健太郎只好满脸愤怒地退了下去。
东兴楼,
靳承宣提起酒杯,说道:“顾组长,这回我是真服气了。您这么一安排,不仅不费一兵一卒就除掉了汉奸,还让日本领事馆没有借机挑刺的机会,真是上上策!”
乔光弼笑道:“现在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以后多向顾组长学习学习,别遇事就想着一根筋。”
“这次行动能够成功,也多亏了魏掌柜和靳队长的配合。魏掌柜现在还在警察局问话呢,就麻烦靳队长等他出来之后帮莪向他敬杯酒了。”顾子安说道。
“我一定带到。”靳承宣仰头将杯中酒饮尽,然后又倒上一杯:“不过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问顾组长。”
“尽管说。”
“那盒子里的《行书七言诗卷》既然是假的,为什么你还让我趁乱把那个锦盒换掉?”
在当夜,凌群的任务是除掉郑志学,魏鹤轩则是要演出不知情的样子。
可顾子安还单独给靳承宣布置了个任务,就是趁着郑志学死亡,店内外慌乱的时候把郑志学带来的锦盒给换掉,这不禁让靳承宣感到疑惑。
“锦盒在吗?”顾子安问道。
靳承宣从身后拿出锦盒,递给顾子安。
只见顾子安从锦盒里取出了一卷卷轴,然后又伸手在盒子底部扣了几下。随后就在靳承宣惊讶的目光中又取出一卷卷轴递给他。
“真正的《行书七言诗卷》就是这个了。”
接过锦盒的靳承宣好奇地打量着锦盒:“这盒子里面有机关?”
“嗯,侧壁上有一道机关,用力按下时,最下层的真品就会被掩住,而在夹层中的赝品就会自动滚落在盒中。”凌群得意地解释道:“这在西洋被称为魔术。”
“郑志学其实已经把真品带回去了,如果他愿意忍下这口气,说不准第二天就能发现里面的机关……只是以他的脾性,自然咽不下这口恶气。再加上之前交易的时候并没有发生意外,这样的情况就麻痹了他,让他做出了重返古玩店的举动。”顾子安解释道。
“只不过等到他再来古玩店的时候,等待他的可不是温言良语,而是我们早就准备好的匕首。”
听过顾子安的安排,房间内的众人都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
顾组长这是将郑志学的心理完全摸透了而设下的圈套,郑志学恐怕到死也没想到其实真正的《行书七言诗卷》早已被他带回了六国饭店。
而他贪婪、小心眼的脾性却敲响了他命运的丧钟。
“原来如此!顾组长可真是强闻博识啊!”乔光弼赞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