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婆婆，您来南京几天了？”李默一边洗着菜，一边问道。

正在淘米的刘婆婆回道：“算上刚到南京那天，已经来了五天了。”

“都五天了？我还没和您怎么聊过呢，这几天为了学生的事忙的焦头烂额的。”

刘婆婆是上级派来照顾李默的。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国府的五届三中全会说起，全会经过激烈讨论，通过了宋夫人提议的《恢复先总理三大政策之提案》，并否定了汪填海坚持剿红的主张。

算是在政治上可喜可贺的一大胜利，但问题依然存在，那就是国府军队对根据地的军事压迫依然存在。

因此南京地委决定组织一次学生游行来唤起有关人士的声音，从而在舆论上压迫国府，使其彻底放弃其剿红的念想，专心一致地促成两党合作、共同抗日。

自然，在游行的过程中遭到了党务调查处的凶狠镇压，而为了保护学生，李默的一条腿被党务调查处的特务打至骨折。

上级了解到这个情况后就派了刘婆婆来照顾李默的生活起居，所以就有了现在的情况。

“你们做的都是大事，俺老太婆只知道照顾好你就成了。”刘婆婆边说边麻溜地将洗好的菜切段。

“刘婆婆，您这就说的不对了。教员还说过呢，中国的革命就是农民的革命，我们要紧紧依靠着最亲近的人。”李默压低了些声音。

“我一直在城市里工作，对咱们根据地和农村的同志们都不太了解，我也想趁这个机会了解了解。”

刘婆婆想了半晌：“俺老家是江西的，家里头除了老汉就是俺和俺两個娃了。”

“老汉前些年就死了，地主收的租太多了，荒年没饭吃，老汉把家里头剩下的东西都留给俺和娃了，他出外头要饭吃，结果被人把骨头打断了，死在道上了。大娃十六岁那年就被抓住了，说是当兵去，有大洋赚，结果一去就没回来。”

李默手中的动作一顿，刚洗好的青菜又落回了污浊的浑水中。

“幺娃呢？”

“幺娃跟着走长征去了，后来来了一封信，村里头秀才说里头写着幺娃在路上被天上掉下来的炸弹炸死了……”

……

“现在就要抓捕？”詹子墨脸色难看地举着话筒确认道：“他很可能就是一个激进分子，我们这一次警告警告就可以……”

话筒那边的回复让詹子墨的脸色愈发难看了，片刻后詹子墨狠狠地将话筒摔在柜台上，店铺的老板连忙从几步远跑过柜台前提起话筒查看有没有损坏，然后才隐晦地用眼神瞪了一下这帮虎狼一般的狗特务。

“队长，怎么办？”

詹子墨的心情无疑是不美丽的，上一次激进抓捕“红党”，结果却帮了二处一个大忙，还折损了好几名兄弟，这让处长暴跳如雷。

所以料想中的升迁自然还没有了指望，最终付出了不少代价才勉强保住了一个副队长的位子，至于队长则是从别的队里调了一个副队长担任。

所以自那次之后，詹子墨就是遇事能躲就躲，免得那天大黑锅再扣到自己头上。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锅这种东西岂是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还能怎么办！队长都下命令了，你要抗命吗？”詹子墨将烟头扔在地上，皮鞋踩住用力地拧了几下：“准备行动！”

有他一声令下，跟在他身后的青年挥了挥手。周围不少看起来像是正常摊贩的青年都撂下东西，朝着柳苑巷23号聚集而来。

“动静小点，有人问起就说是警察局办一起偷窃案。”詹子墨吩咐了一句。

“明白了。”

……

顾子安和黄凯这边绕了一整个下午总共确定了七户。其中两户是还没有招到合适的人选直接排除了嫌疑，剩下五户除去金银街的李默外暂定为可疑人选。

“你们几个汇报一下情况。”顾子安端着茶杯抿了口，说道。

几人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凌群主动说道：“我这边下午查了四户，有一家是没有招到人的情况，其他的都弄清楚了信息，拍了照。”

继凌群之后，左明说道：“我这边是确定了五户，除了有一家的女佣干了一个多月被辞退外，剩下的都弄清楚了。”

“先把能查到的弄清楚，实在不行再调查那个被辞退的。”顾子安说道。

南京城里的人口这么多，流动人口更是巨大，哪有功夫去像大海捞针一样去查一个“嫌疑人”。

“我这边是查了三户，也都把情况弄清楚了。”邓云良同样汇报道。

“进度还不错，一下午搞定了近一半。”顾子安对这样的效果很满意：“明天的时候去跟三队的黄凯要一个女队员，加快进度，明天晚上我要看到所有人的信息。”

“今天先散了吧。”

“是！”

一路回到小院中，顾子安没有着急行动，而是静静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终于在时针指到十一的位置时，他起身拎着盒子，锁紧家门，离开了院子。

早有过两回经验的顾子安来到米铺的后门，熟练地敲响了三下木门。

而后躲在黑暗中的顾子安看到高奇文从后门探出头来朝四周看了看，没有看到人影后才稍有些失望地将盒子拎了回去。

而确认了高奇文这次没有将上一次盒子放出来，顾子安才大步离开，身形逐渐融于黑暗之中。

米铺内，没有见到东风同志的高奇文稍有些沮丧。

看来上一次南京地委的覆灭让东风同志有了更多的戒心，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谨慎能够帮助东风同志更深地扎入敌人的心脏之中，更能做出大的贡献。

高奇文想通了这一点后就揭开了盒子的盖子，里面依旧是花花绿绿的英镑。不过这次没有了磺胺。

不过这也正常，高奇文推测东风同志应该是在警察系统潜伏，但如果这一次东风同志还能搞出磺胺的话，那就要推翻这个猜测，转而将目光投向在国府的磺胺供应链上，不然哪有人能搞出这么多磺胺来。

但磺胺供应链上的人又怎么会了解警察系统里的事又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甚至在这种矛盾下，高奇文会不得不生出这是一个巨大陷阱的想法。

地下工作须万分谨慎，切勿有自圆其说的想法。这是他来南京前农夫同志数次叮嘱的事情。

没有去数那些英镑的数量，高奇文先从钱堆中翻出了两份纸条。

“有两份？”

高奇文先打开一张，标标准准的印刷字体只有短短几行，内容是和高奇文上次提出的见面请求有关。

纸条上说明了东风同志的一些顾虑和想法，最后则是阐述了因为要保持神秘而对组织隐瞒的万分无奈之意。

将这张纸条里的内容记下，高奇文将其放在煤油灯下点燃。

翻开下一张纸条，这张纸条的内容更是简短，但几个字却让高奇文瞬间汗流浃背。

“金银街柳苑巷23号李默同志系为党务调查处监视，速速联系撤离！”

李默被特务盯上了！

高奇文第一时间就想要穿衣出门，可是深思片刻后他又坐回了长凳上。

他在南京地委的上线就是李默同志，可如果现在去找李默同志，肯定会被在外监视的党务调查处特务盯上，到时候就是得不偿失。

高奇文大脑飞速地运转着，半晌之后，他猛地一拍大腿。

“有了！”

组织上刚刚因为李默同志腿骨折的事情给他派来一个刘婆婆，党务调查处对这位老婆婆的监视一定没有那么严密，明天看看能不能在买菜的时候提醒刘婆婆，让她将消息传到李默同志那里去。

在焦急中辗转反侧到天亮，高奇文打扮好自己就将一个小纸条揣进怀中离开了米铺。

他选择了距离李默家最近的菜市场，刘婆婆刚来南京，对这里的环境还不熟悉，要买菜十有八九会来这家菜市场。

可是一直早上等到了上午，高奇文都没有看到刘婆婆的身影。万般无奈下，他只好动身走向李默家，打探打探消息。

“阿婆，您知道这条巷子里住的李默李老师吗？”

“李默？你是李默什么人？”阿婆眼神警惕地盯着高奇文。

高奇文咧嘴笑道：“我是李默乡下的亲戚，今天进城来看看他。”

阿婆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压低声音：“李默昨天就被抓走了。”

“被抓走了！谁抓走的？”

“声音小点，万一周围还有特务呢。”阿婆鄙夷地说道：“是被那些狗特务抓走的，他们说是警察局的，可哪有警察局的人不穿警服的，我估摸着就是那些特务。”

“阿婆，他是什么时候被抓走的？”

“昨天下午吧，快接近傍晚那一会。”

听到阿婆的话，高奇文的脸色巨变，强装镇定地感谢了阿婆后，高奇文立刻到马路上拦下了一辆黄包车。

“去隆兴运输公司。”

李默已经被抓了，现在的第一要务是要联系延安，做好李默叛变或是营救李默准备，但南京城里唯一能联系上延安的电台只有李默和专职电报员知道位置。所以高奇文只能通过另一条方法联系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