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有三种:烟墨、油墨、漆墨,各有区别用处也不同,烟墨防水善书法,油墨透亮善绘画,漆墨制黑漆。
烟墨用老松根烧的最好,油墨用桐油烧的最好,这都是千百年的道理了。
眼下,鱼父拿火麻烧炼油墨、烟墨,余书洋自然是不好多说啥,毕竟牵扯到跟书仙水猴子换真字。
鱼父见着余书洋放风筝一样,扯着一根白索,后头拉着一座堪比小山一样多的火麻,一时不知道说啥好。
这火麻不是搓麻绳用的苎麻、黄白麻,而是六等灵草——火气麻,可以吸纳火气不断生长,不是春生秋死的花草。
火气麻的皮极其坚韧,宝船上的缆绳就是用它炼的,鱼父他们砍伐的时候,也是废了不小力气的。
“你先都放在那边吧,得把火麻子都摘下来,才好送到火室去烧烟墨,要不你去西边把曹青叫来。
是一只没化形的青虫精,你看一眼就知道是谁。”鱼父说完指了一个方向。
“这是那来的妖精?什么路数啊?”余书洋被他爹支派的团团转,也不气恼反倒追问一句。
“是大真儿从巢居城请来的墨匠,帮着一块烧墨来的,以后就长住咱们鸦头山了。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我不跟你说了,还得忙呢。”鱼父几句话说完,又去给熏碗扫油烟了。
余书洋顺着鱼父指的方向,走了过去,就见一处山坳洼地,垒了一个烧火的方形火塘。
火塘的样式跟灶台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上面没开口放一口锅,而是封死的,纯粹为了烧火取烟的。
火塘后面连着的不是烟囱,而是一个四十丈长的烟道窑,确保烧火冒的烟,都留在烟道窑里。
火塘、烟窑都是用火岩石砌成的,手艺非常好,石砖之间没有缝隙,都方方正正的非常齐整。
一条比狗还大的青绿色大青虫,正守着火塘往里续火麻,这火麻烧出来的火竟然是青绿色。
不待余书洋张口问话,大青虫扭头看着他说:“你是谁啊,来做什么的?”
这声音就像一个老烟嗓说话,沙哑中又带着一股透亮,可惜配上大青虫这张脸,怎么看都别扭。
“我叫余书洋,我爹让你过去一趟,就在烧油墨那边。”余书洋简单两句话说了。
大青虫又塞了几根火麻到火塘里,临走不忘从嘴里吐出,一颗青红色的火珠,扔进了火堆里。
这大青虫叫曹青,巢居岛上土生土长的妖精,是豆青虫成的精,出生的地方就是鸦头山。
那会还是火鸦仙在的时候,他将鸦头山并入巢居岛地脉,随着浮岛的收缩,火气被挤进山石中化作火岩。
也得滋养火岩石的火气,火鸦仙就在山上种了各种火行灵植,像是火桑、火麻、火槐、火草等。
他是炼火的行家,种灵植就不太行了,只会挖坑撒种,能不能活就得看天命了,也不管收成如何。
就不为了种灵植卖符钱,随便火行灵植生长,时间久了就滋生不少火性灵虫,火鸦仙也不管的,只要能滋养鸦头山的火气就成。
曹青就是那会,在鸦头山上吃火桑叶久了,最后开窍开智的,一直到火鸦仙突破五品时渡劫身死。
一众虫精都被封禁在山中,日子倒也不算难过,不过没了火鸦仙的日火侵染,不少火虫、火行灵植就慢慢死掉了。
在到后来,鸦头山被火鸭仙买了去,这只遭瘟的鸦头修的是地火,一番改造之后下,火气流入山脉深处,滋养地火去了。
一时之间,火鸦山的火气内敛,山上的灵植又死伤大半,曹青他们几个活的年头久的,就一块找火鸭仙评理去了。
自然是被打的满地找牙,没被打死都是看在崖洲五岛八城的规矩上,不能随意打杀小妖精。
从那以后,虫精们跟火鸭仙算是成了仇,这些小东西怎么打的过五品妖仙,最后都被挤兑跑了。
曹青是他们一批小妖中有志气的,发誓修成仙以后,回来把鸦头山一把火点了,以报火鸭仙羞辱之仇。
还不等他成仙呢,火鸭仙放火烧千障崖,已经上了苦海崖洲的通缉名单,这仇也没法报了,一口气横在心里憋着难受死了。
正好赶上李真到巢居城请墨匠,一听是来鸦头山,他当时二话没说,直接就跟着回来了。
曹青修为不高,刚刚突破八品初期,还是靠最近焚烧火麻,一直吐纳炉火青焰的功劳。
这些年他在巢居城里流浪,四处给人打短工,学了好几门手艺都不成,不是师傅不用心教,就是他太笨学不会。
唯一拿的出手的本事,就是他烧火了,早年吃火桑太多,在腹中积出一团桑火,桑火性如烈焰,用来烧火能引出青焰。
这青焰是炼丹的烧火,他就进了一家丹房负责烧火,也学了一门炼火成焰的小法术,把一肚子桑火炼成了炉火青焰。
不等他学着炼丹呢,丹房的炼丹师被困在青丘狐之国,时间一久,丹房没了生意,炼丹师的徒弟把丹房关了,去狐之国找师傅去了。
他又转到烧墨烟的窑上烧火,这回倒是顺当,凭着一手炉火青焰,把墨匠的手艺都学全了。
一段不远的路,硬生生让余书洋、曹青两个走了一刻钟,一路上曹青竹筒倒豆子一般讲个不停。
余书洋一直精心听着,对五岛八城又有了一个直观认识,妖城就是仿照人族城池营造,里面住的除了城主一族,就是各类散修小妖。
城中到处都是工坊店铺,小妖精们进去就能学做工,前期学徒不给发符钱,好在包吃包住,只是不违法犯纪,早晚能学会一门手艺。
这曹青是大青虫成精,七品时不化形成人,而是羽化成豆天蛾,能学的手艺是少的可怜,若不是肚子里有一团桑火,怕是只能出苦力了。
“东家。”曹青冲着鱼父热切的问候一句,如今他是鱼父墨坊里的大师傅,就按着规矩称呼作东家。
鱼父也很热切,他把墨坊建了起来,也有几分男人的心性在里面,除了找书仙水猴子换真文,就是想着也经营一番事业,也能赚取符钱养家。
“阿青,你来的正好,这些火麻都是刚砍的,我已经招呼人手了,你教着他们一块干吧。”鱼父略带尴尬的说道。
这火气麻是灵植,火麻子里存着火气,须得尽快从麻杆上剥离出来,不然火气就顺着麻杆断口散出来了。
曹青刚才跟余书洋说的起兴,根本没注意看四周,而且大青虫的脸跟脖子、身子长一块。
也不能一边说话,一边左右摇晃脑袋,就没看见那一堆如小山般的火气麻。
“东家,咋砍这么多火麻,不是说麻杆皮硬如灵铁,并不好砍伐吗?”曹青着实被吓到了,说话都结巴了。
早先,鱼父、胖头鱼连带着四个伙计,都去砍过火麻,不是把刀口砍的崩裂,就是多半天才砍一棵。
最后还是找的虾兵过来,他们有武道基础,又修的力士法门,砍铁皮蠢梅树都没问题,自然砍火麻也成。
虾兵们干活仔细,总是先问明白了在动手,知道砍伐定量不能一次性全砍了,砍完还帮着补种火麻,属实是灵田里的老把式了。
余书洋就是愣头青了,演练心神御剑气,也是不管不顾了,而且,他也问过,鱼父讲全都砍光的。
不等多时,老莫叔带着仨学生过来了,千障崖无回洞也来了七八个蜘蛛精,人手上也就不缺了。
余书洋闭关俩月,还是出来后头一回见仨学生,就学着鱼夫子的模样,挨个问一问功法修炼进度。
老大金不怕修行最快,八道法符已经炼成一半,只等金火生雷了,孤峰上有金台、火穴聚炁。
老二余丽水修行也不慢,十二道法符炼了五个,比老大还多一个,他修金水生雷,孤峰也有水脉聚炁。
老三就差些,他是土里藏金,孤峰上虽有金麒麟宝地聚气,奈何聚的是金炁,十个法符只炼成了三道。
余书洋免不了多说余藏锋两句话,不想徒弟心里也是委屈的不成了,就恳求师傅帮着营造一个土穴。
这话听的余书洋也是无可奈何,营造土行宝穴不难,奈何孤峰上聚气的地窍,已经被点做火穴了。
没得办法,自家徒弟求上门来了,他也得帮着想办法,就说:“孤峰上已经没有地窍了,想营造土穴只能另寻别处,想必你也不乐意的。
为师给你写一个条子,你去找土六吧,让他每日放你进芝田,修行一两个时辰。
芝田里有五芝聚炁,阴阳戊己土时时流转不停,效果不比土穴差的,也有助于你感悟金土生磁。”
如此这般,也算余书洋教导仨学生一回,眼下人手都是够了,他也不想留下来干活,就想去拜见鱼母去。
鱼父见儿子要回山洞,忙说道:“你娘不在家,她跟你表弟媳妇进城了,要在巢居城把面馆开起来。
那边店里要重新营造一番,要见她只能去巢居城了,你就乖乖的在这帮着一块干活吧。”
余书洋看自家老子笑的鸡贼,心里不免憋气,又不好不听,只得留下一块帮着剥火麻籽。
不由想到他上回在家闭关,让鱼父帮着照看灵田了,当时他嫌鱼父整日懒散,就想支派他多多干活。
想必当时鱼父也是这般心情吧,又想到,鱼母面馆若是开张,胖头鱼师兄、四个伙计都得过去。
到时候,鱼父炼油墨不会抓他当壮丁吧?
一时之间,他竟然觉得人手不够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