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
自从得到十字剑后,楚清就回到了宅院,天天泛舟湖上,和两三女子登山寻水,好不快活。
但这段日子,对于神玉功的研究一点都没有耽误过。
纵然原本的资质不过普通,但经过数个世界的熏陶,无数的积累,楚清现在也称得上一具武学奇才。
更不用说,他早就在无数人的身上试验过这门奇功。
只花了半年,楚清便已经将全身功力凝实,渐渐到了混元如意之境。
并且,不是那种需要努力维持,稍有不慎就破防的如意,而是无时无刻,宛若天成,一举一动都带着莫大的威力。
武功至此,已经可以称做天人。
又半年,结合不同魔教的心法,楚清更进一步,在天美宫主的基础上,将十魔功一一补全、改进,创出一本包罗万象的‘魔典’。
这等成就,纵然少林武学的始祖达摩祖师来了,也能平辈论交。
至于两人的武功高低,恐怕要打过才知道。
达摩祖师的境界超脱世间,乃是武学源头,但毕竟还是凡人,只练武数十年,难以补全所有的短板,楚清却道佛魔三家皆通,远比寻常武林中人站的更高,看的更广。
等到春暖花开,又一年冬季过去时,最难以琢磨的如意天魔,连环八式也被楚清练得返璞归真,一刀挥出,刀光变化万千,几乎不见丝毫魔性。
但想要达到小李飞刀同等的水平,还差了一点点。
‘对着无生命的石头、树木,或许能抑制住魔刀的杀意,但遇见真正的高手,恐怕会有疏漏。’
楚清沉吟。
战斗是检验武学的最好方式。
一个人把武功练得再完美,没有经历鲜血的考验,绝登不了大雅之堂。
当然,这个考验着实艰难了些。
纵然以楚清强横的功力,也不敢确保自己一边控制魔刀,一边挥刀,发出的神刀斩究竟有几成功力!
决战时,把握不住自己兵器的威力,等同于找死。
好在楚清曾经遇见过丁鹏,更接过那巅峰至极,无双无对的如意魔刀,有前人指引,楚清只要循规蹈矩的摸索下去,终有一日能挥出那超凡脱俗的神刀。
这日子或许不会太远。
丁鹏克服魔性,用了数年。
楚清高屋建筑,只会比他更快!
天生的刀神资质古今无二,奈何楚清早就走完了路,所需的只是填补罢了。
春风落地,柳叶生花。
穿着清凉的美姬翩若惊鸿,在春风中起舞。
青龙会的势力日渐壮大,虽然没有称霸江湖的心思,却足以令人有无与伦比的享受。
在美姬环绕中,楚清提笔写下魔典的最后一个字,颇有心满意足之感。
‘圣人有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如今我立言已成,魔典或可改名为圣典。’
楚清望着记载着无上神功的秘籍,心中微动,忽然从腰间卸下自己的弯刀。
那是一柄木刀。
雕琢的很粗糙,但自有一股浑圆的气质。
只可惜刀身还有一丝别扭感,让这柄被不断打磨的天刀变成了小孩子的玩具。
但这柄玩具却可以杀人,杀掉江湖九成九的人!
楚清提起弯刀,手很稳,脸上的表情庄严而神圣,彷佛在做一件重要的事。
刀光闪烁!
蕴含楚清无数心血的魔典瞬间灰飞烟灭。
“吾本天外逍遥客,何需贪杯入红尘,贪嗔痴念纤纤网,一缕清风随我心。”
魔典毁灭,楚清心中一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物,整个人更加缥缈淡泊。
他大笑一声,忽然意兴所至,驾舟来到富贵山庄之外。
山庄外有血。
一个人躺在血泊中,已经没了呼吸,垂死前的惨叫也已断绝。
他的刀还紧紧握在手里。
一柄雪亮的鬼头刀,丑恶,沉重。
九个人,九柄刀。
风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九个人将一个青衣少妇紧紧围住。
红娘子!
九个人的目光恶毒,其中一个已经倒在了血泊中,但他的眼中仍然满是怨恨。
暗红色带着乳白色的血浆,洒满了红娘子那张娇媚的面孔。
她的眼睛已经被血光掩盖住,就像是一只落入陷阱的狐狸。
狐狸的身边,是无数想要吞食她血肉的野犬。
野犬狰狞,凌厉的刀锋,四面八方向中间砍去。
红娘子已无法躲避,她连刀光都看不见了。
“太行十三刀?”
楚清忽然挡在了红娘子前面,交织的刀落地,刀光却不见了。
他轻轻一挥,修长的手指就戳穿了十三柄刀中老八的头颅。
“住手!”
最瘦的那个刀客怒吼,可惜他的怒火并不能拯救同伴的生命。
楚清看着他,笑道:“你们这些刀,如今只剩下七把,还能把别人剁成肉泥吗?”
七把刀紧咬着牙,瘦削的刀客喉咙里发出低吼:“你和我们有仇?”
“没有。”
楚清叹了口气:“只是你们的名号犯了我的忌讳。”
名号犯了忌讳?
多么可笑的一个理由。
但当对面拥有生杀大权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有令他忌讳的力量。
十三柄刀没有。
他们是强盗。
很有名的强盗。
蜈蚣神几人毕竟只有五个人,做事时有些人手不足,一个不慎便会被正道打着除魔卫道的名义群殴。
所以他们需要朋友。
这十三柄刀就是蜈蚣神等人的朋友。
十三柄又快又狠的大刀,不仅杀人起来毫不手软,事后销赃更是比五人小团伙容易的多。
但他们合作了太多次。
多次的合作没有让两伙人更加贴近,反而让催命符起了贪念。
打劫朝廷、镖局,自然大赚特赚,但是暗算同伙,也是一本万利。
所以一次合作中,蜈蚣神几人出卖了这十几把刀。
十三把大刀,有五把都死了,剩下的八把自然说什么都要复仇。
并且,杀掉对面,还能得到蜈蚣神五人积攒的财产。
没人扛得住这种诱惑。
也正因为此,楚清才毫不留情的下手。
红娘子退出江湖,以后不会故意去害人,这些刀客却还在天天杀人。
伸手一抚,木刀到了手中。
楚清屈指微弹,木制的弯刀竟然发出一声微鸣。
...
等红娘子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被王动包扎好。
这个曾经灰心丧气的鹰中王心中终究还是有着对情人的留念。
战斗已经结束。
地上只有九柄刀。
有的刀躺在血泊中,有的刀镶嵌在树上,有的刀刀锋卷曲,有的刀断为两节。
红娘子看着正在给自己煎药的王动,已浑然忘了自己身上的伤势。
...
山庄中,郭大路捧着两杯茶水,一杯给楚清,一杯给十字剑。
自从败在魔刀之后,十字剑就在富贵山庄隐居下来。
这片庄园虽然是王动的产业,但他来者不拒,只问十字剑收了三两银子的房费,就撒手不管。
燕七觉得不自在,郭大路却没什么感觉。
毕竟他实在是小白中的小白,实在不知道十字剑的疯名。
在他看来,十字剑只是一个垂老的高手,而且老的几乎不能动,要是不收留他,怕是没几天这个可怜的老人就要饿死。
燕七曾经暗示他,注意老人的本领。
可这些日子,郭大路过得着实不好,没有心情追查一个老头的秘密。
他瘦了很多,睡眠也不足,一脸没吃饱的样子。
病人是什么样的人?
生病的人?
这当然很对,但在郭大路看来,病人是种特别会花钱的人。
林太平躺了之后,虽然不能喝酒,却需要每天吃药。
不仅要吃药,还要吃补品。
这两种都是极其昂贵的东西,很多人情愿自己用生命硬熬,也不愿碰他们。
但郭大路能让朋友硬熬吗?
不能。
不但不能,林太平还必须吃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生,别人生病吃人参,他绝不能吃萝卜,别人有鹿茸,他一定要有灵芝。
这些事王动和燕七是不管的。
王动受了情伤,嘴虽然硬,但却一直偷摸注视着红娘子。
——他实在算是个好人。
至于燕七,红娘子走过,山庄的伙食,药物的煎熬,都是她把持的。
近乎瘫痪的人,想要把他伺候舒服了,实在不是容易的事,郭大路难道还拿别的事烦她?
更何况,很久之前,他就接过了山庄的财政大权,所有人的银子也都在他哪里放着。
管账不是好差事。
起码对郭大路来说,就是如此。
他日夜辛劳,总算没有断了林太平的补品,也没有让燕七和王动受委屈。
可代价,却是一大叠账单。
郭大路粗略算过,足足欠了别人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银子的亏空在某些人眼中,并不算太多。
有些江湖中人,即使不打不抢,凭着一身武功,去深山老林挖药,或者淘金挖矿,一年半载也能赚来这些钱。
郭大路有钱的时候,也觉得这些钱不是问题。
可事情的难办程度,从来不是在于你亏空了多少,而是你有多少
郭大路只剩七钱银子,几乎要被要账的人逼得跳河。
这件事,他还没办法和别人说,只能自己扛着。
琢磨了很长一段日子,郭大路琢磨出了点感悟。
奈何这感悟不是关于还钱的,而是在于自己为什么欠这么多钱。
富贵山庄之前根本没有债务的问题。
就算有,也是糊涂账。
那时候他们有钱,就可以出去喝一点,吃一点,没钱就憋着,大伙儿还可以齐心合力的去找钱。
但现在不同了,病人要吃药,这是固定的开支。
林太平虽然已经好了,爬了起来,但骨头断了,尚且要养一百天,全身中了剧毒,想要补足元气,更是麻烦事。
不仅如此,能出去找钱的人,还被拖住了。
一来二去,郭大路只能靠打借条为生。
现在这些借条已经成了钩锁,挂在郭大路脖子上,让他吃不香,睡得也不安生。
“我虽然没有在江湖中混过,但江湖好汉的故事却听过不少,为什么没有听说有人为钱发愁的?”
郭大路提着茶壶,看着正在下棋的楚清和十字剑,忽然无奈道:“那些人就好像有个百宝囊似得,能从里面掏出无数银子。”
楚清扔下黑子,头也不回道:“以后若是有人说起你们的故事,也绝不会说你们为钱发愁的。”
郭大路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因为没人喜欢这样的故事。”
楚清叹了口气:“那些神话传说中的故事,听起来也许很过瘾,但背后的真相谁又知道具体是什么呢?淮南王吃了仙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让人羡慕,可刘安要是吃了仙丹,不仅没成仙,反而死了,就不那么美好了。”
十字剑落子,忽然插嘴道:“也可能刘安是被人暗杀的,动手的人怕落人口实,所以编造了这么一个美好的故事,所谓鸡犬升天,兴许是鸡犬不留。”
郭大路语塞,突然想知道那些传说中的名侠魔头,是否也因为钱财烦恼过。
要是为祸一方,杀人无数的魔教教主,每天对着教里的财务掉头发,倒是一件有趣的事。
当然,他要是被逼得上吊,想必在别人看来,也是一件好玩的事。
想到这里,郭大路瞬间没了追问的心思,而是不着痕迹的问道:“我有一个朋友,欠了九千九百九十两银子,现在他还不上,有没有快点弄到银子的办法?”
此言一出,不说楚清,十字剑的面色都古怪起来,他望着郭大路,看着这个局促的年轻人,叹息道:“据我所知,想要迅速成为富翁,只有当强盗。”
郭大路眼前一亮:“那些为富不仁的奸商,剥削百姓的贪官污吏,我去抢了他们,来接济自己,算是侠盗吗?”
“当然不算。”
楚清摇头:“大多数的强盗,第一次都用这种想法骗自己,所以世界上才会有那么多强盗。”
郭大路无奈:“那怎么办?”
十字剑淡淡道:“你可以赖账,只要脸皮够厚,债主难不成杀了你不成?甚至你心黑点,直接干掉债主,别说九千两,就是九万两都可以不用还。”
郭大路面色一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