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涧谷。

芍药偷偷告诉牡丹，她要趁着宗颐上神离开香涧谷去巡视仙山的日子，从仙凡交界处隐身离开。

私奔？

牡丹大惊之下，苦苦相劝。

“这不过是个情劫，过了就好了。你怎可做出如此糊涂之事？”

芍药只一意孤行：

“姐姐，你不知道，有的情是劫，过了便过了。有的情不是劫，只要一息尚存，就过不了。”

牡丹轻叹，似不明白芍药为何有此执念。

灵芸道：“宫主，您爱过一个人吗？哦，您爱过一个神仙吗？”

牡丹宫主踌躇道：“本宫对师尊有师徒之爱，对芍药有姐妹之爱，对花界诸仙有同僚之爱，但从未对谁有过男女之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以为之生，可以为之死。”灵芸脱口而出。

牡丹宫主没去深想灵芸为何懂得这些，微微蹙眉道：

“本宫的确不觉着有哪个男神仙遑论男妖精，值得本宫要生要死，死去活来。但芍药的确曾说过她愿意替柳树妖去死。”

牡丹不希望她不辞而别，让她把离开的时辰告诉自己，约好最后再见一面。

为了确定芍药能幸福，忐忑不安的牡丹私下做了一件事。

她去凡间找到那柳树精，逼问他是否有珍惜芍药的决心。

柳树精讪笑：“仙规森严，无法处处留情，本妖在凡间何其快活。既做了妖精，只守着一个女子，岂不太傻了？”

他胆大妄为，趁着牡丹不防范，一道妖风吹走了她的面纱。

见到牡丹仙子真容，柳树精色迷心窍，放言道：

“芍药实在太粘人，本妖早就对她心生厌烦。牡丹仙子的容貌更令本妖一见倾心，若是牡丹仙子愿意跟芍药一起服侍本妖，或许本妖可以再敷衍芍药数年。”

说罢，他竟用结界将牡丹困在树洞之中，欲图不轨。

倘若不是牡丹仙子修为了得，只怕难逃柳树精的侮辱。

时隔万年，说起此事，牡丹宫主仍心神俱痛。

“芍药要的朝朝暮暮，不过是柳树精的朝三暮四。”

“可她那时心头如一盆热火，本宫竟不忍心让她知道实情。更何况本宫历来洁身自好，这种事情着实也难于启齿。”

知道柳树精如此薄幸更兼毫无廉耻，牡丹决定，她绝不能看着芍药今后蒙受不幸。

相约在仙凡交界处见最后一面的那天。

芍药在即将见到情郎的期盼和离开香谷涧的不舍中，等来了牡丹。

还有牡丹身旁目光冰冷的宗颐上神。

“我永远忘不了，芍药看见我带着师尊出现时，眼中的难以置信和无尽的绝望。”

她无比信任牡丹，将离开香涧谷的时间和地点告诉她，结果是牡丹这样出卖了她。

牡丹宫主流下泪来：“我绝没有想到，宗颐上神会对芍药罚的那么重。”

“芍药因为本宫的言而无信，逃跑失败，师尊为了让她死心……”

宗颐上神将芍药抓回去，打得半死，然后用锁仙链穿了仙骨，拽着快不能动弹的她趴在云头上。

让雷神过来，让芍药亲眼看着雷神一次一次地劈向那柳树精。

每回都给柳树精留一口气，刚缓过来一点便再劈一次，如此反复折磨。

芍药用尽气力爬起来，给宗颐上神跪着磕头，哭着喊着：

“师尊不要劈柳郎，是徒儿的错，徒儿愿意替他去死。”

她这话喊了一遍又一遍。不料每喊一次，宗颐上神就更脑，雷劈得更狠。

直到芍药声嘶力竭：

“师尊放过柳郎，芍药愿意听话，芍药一定听话，求师尊放过他，放过他……”

真是闻者落泪，见者落泪。

作为曾经无话不说的姐妹，芍药有多恨牡丹，都不奇怪了。

此事再无旁的神仙知晓。雷神自不敢说半个字。

宗颐上神留下了柳树精的性命。

神族为三界首领，对作恶的妖精固然可以用天雷劈死，但神魔大战之后，三界尚算和睦，身为木系首领的宗颐上神并不想任意夺了妖精的性命。

况且柳树精是木灵四大妖之一，他虽死不足惜，但若真劈死了，难免牵扯到芍药。

“亦或许，宗颐上神最了解自己的徒弟的性情，若真劈死了柳树精，芍药仙子只会自暴自弃。留个念想，还能让她继续修行。”

芍药仙子气息奄奄被扔回香涧谷，禁足十年，生不如死。

“十年，整整十年。一天一天，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想请师尊来劝芍药回头，可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固然爱之深，责之切，但宗颐上神对芍药的惩罚之重，远远超出了牡丹的理解能力。

芍药自此认定了那些狠辣的手段都是牡丹在知道她的软肋之后想出来的。

也是牡丹为了消除她这个唯一对手而想出来的。

无论牡丹再怎么解释，芍药再也不相信她，对她恨之入骨。

这样的仇怨，芍药副宫主怎么恨，都不为过。

仿佛当年的惊吓和痛苦仍在延续，重新浮现眼前，一向稳重得连情绪都丝毫不显的牡丹宫主忽而溃堤一般，泪如雨下。

“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即便她与柳树精是错误，也该让她自己试了，她才甘心。”

灵芸叹道：“话虽如此说，倘若试了便是万劫不复，宫主您又如何忍心眼睁睁看着芍药副宫主去试一个无可回头的错。”

“本宫的确是不忍，不愿，只是本宫做梦也没想到，师尊会为了阻止芍药，会用那般很辣的手段……”

时隔这么多年，牡丹宫主说起来仍一脸惊惧：

“芍药是师尊亲手抱回来养大的。师尊虽然在课业上对我们两个徒弟极为严格甚至苛刻，但平时一直呵护疼爱芍药，关怀备至。本宫那时的确不明白，师尊怎么忍心对芍药用那么狠辣的手段。”

灵芸终于明白了那日芍药副宫主为何会让自己作一副柳树图，又为何将那图视如珍宝。

后来在牡丹成为百花宫主，木系四府安居仙宫之后，宗颐上神越发孤僻避世，连香涧谷也甚少居住。

渐渐连她的徒弟们也难觅她的踪迹。

又过了许多年，母神娘娘和神帝神后商议凡间治理之事，到各仙府挑选仙家子嗣去凡间历劫。

或许从那时起，芍药就又动了去凡间的心思。

“本宫没有游说百花宫任何神仙让子嗣去历劫，一方面正是担心芍药为了私心伤害绛雪，另一方面，如果芍药一心想离开仙界去凡间与柳树妖相守，本宫有意成全她。”

“没想到，耐冬仙子在晨课上主动请求让女儿绛雪去凡间历劫，做凡间花神。”

“后来绛雪下落不明，母神娘娘召见诸神商议，本宫原以为芍药会借机自荐去凡间当花神，毕竟当年私通之事，师尊连母神娘娘都瞒着。绛雪失踪，以芍药的资历去做凡间花神，顺理成章。

“可是芍药竟没有向自荐。后来，芍药一心针对本宫，数次设计。或许她因怨恨本宫，改了心思想要宫主之位，不想再去凡间了。

灵芸脑中如有电光闪过。

难怪绛雪会不知所踪，难怪自己冒名顶替刚上仙宫就被追杀。

她默然片刻，道：“宫主，有件事情小仙要告诉您，之前没有说，是因为匪夷所思，没有证据，您未必会相信。但今天必须讲了。”

“或许，芍药副宫主如今不仅想报复宫主，也没有改变想去凡间重拾旧情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