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仙子离开后，灵芸心中烦闷，却无可奈何。

在梨树林中练了一会儿梨花花术，回到山洞。

老树精见她回来，忙迎上去，道：

“仙上，这位女神仙煎熬太久，过于疲惫，此时终于能定下心神，吃完仙稻小憩片刻，竟睡着了。”

灵芸见霁华已梳洗整齐，卧在地上安然入眠，嘴角还带着笑意。

倒是个心中不藏事的好性子。

她从袖中取出一小瓶花药给老树精，让他回去将养。

老树精千恩万谢地收了，遁地而去。

灵芸念了个决，将地上的丑陋石精收成一块小石头，准备带回仙宫作证。

一切料理妥当，她默默坐下，看了看沉睡中的霁华。

洗净的脸庞光洁美丽，睡着了仍英气十足。

这家世、心性和相貌，与玄青殿下倒是极般配的。

窸窣声动，一个青色的身影落在她面前。

是玄青殿下。

玄青道:“本君见了春神，方知你与梨花仙子下凡了。”

灵芸笑道：“我这阵子木灵充沛，无需殿下照应。殿下快看看洞内卧着的是谁？”

玄青上前，看到地上的霁华。

“果然不出本君所料，仙宫里的霁华是假的。”

“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那日在聚芳园她还想跟玄青说霁华仙子没吃梨花膏却假装吃了的怪事。

“本君与霁华自幼相识，十分熟悉她的性子。文昌馆宴席和彩虹仙子大婚那两回，本君都坐在霁华旁边，已觉得不对。她对仙宫似乎有些陌生，对本君的话反应亦迟钝，性子更是与从前大相径庭。”

“占花会时，殿下救了霁华，嗯，假霁华。”

灵芸想起，曲水流觞的座位挨得并不算很近，玄青在假霁华落水的瞬间迅速将她救上来，必定是随时留意着霁华，目光心思都在霁华身上才能做到。

玄青道：“霁华落水的瞬间，本君察觉到有幽微的妖气。”

“在观花大会上发生了移画成花之事，本君就想提醒你将霁华作为线索。尚未言及此时，你却被叫去见春神了。”

玄青见灵芸脸上有浅浅的两道血痕，一时情急便伸手去拂：“为何有血痕？”

灵芸下意识侧过脸去，躲开玄青的手。

玄青的手顿在空中，半晌才放下来，微笑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灵芸回忆一下，想必是与石妖打斗时被树枝划到了面颊。她用掌心对着面上的伤痕，用仙气将伤痕愈合。

想到刚才打败石妖的精彩回合，灵芸的心情大好起来。

她从袖中掏出一包梨脯，打开来铺在她和玄青中间的地上。

嘴里嚼着梨脯，她眉飞色舞地描述刚才的打斗情形。

“……说时迟那时快，本仙一手拍向丑陋的石妖，他变成了一块难看的石头，身上满是窟窿，竟然还自不量力向梨花仙子发动袭击……”

事后她才明白，为何痛打石妖的明明是自己，而石妖却一直执着地攻击梨花仙子。

玄青的神情并不随着灵芸的抑扬顿挫而变化，只一丝不苟地听着，时而微笑时而蹙眉。

……

“那梨花精在仙宫虽然收敛了妖气，但要保持适当妖力修行。为了避免梨花气息被察觉，不仅在园中遍种梨树，还大量吃梨花膏造成梨花生香的假象。”

“东王母府灵丹丰足，待修成仙身，梨花精便会设法让这个假霁华化于无形之中，然后去百花宫取梨花仙子而代之。”

灵芸为自己的说书技能感到满意，又吃了一片梨脯犒劳自己。

玄青淡淡道：“你们打斗的时候，梨花精在天宫已经被擒拿，灰飞烟灭了。”

灵芸张大了嘴，随即又抿住：“我和梨花仙子来东吾山的短短时间，仙宫里如何发现霁华仙子是假的？”

玄青道：“是芍药副宫主察觉到那些装过梨花膏后送回百花宫的空罐子有妖气，以为东王母府的仙娥中有妖精混入，禀报了宫主和东王母。”

东王母命仙兵在府内搜查，用了捉妖法器，没想到捉住的是霁华。

东王母和神仙们大骇。

假霁华现身为梨花精，与梨花仙子长得一般无二。

神仙们以法器的威力逼问真霁华的下落。

假霁华变成一株梨树，竟以真身施妖术攻击在场神仙，被当即收服毙命。

灵芸想到了赶回仙宫欲救妹妹一命，却得知妹妹灰飞烟灭的梨花仙子。

梨花精与梨花仙子长得一般无二，神仙们想必皆已知道冒充霁华仙子的梨花精就是梨花仙子的姊妹。

灵芸道：“我和梨花仙子来到东吾山，才不过打了一架的光景。梨花精被抓获，是何时发生的？”

玄青沉吟片刻，道：“估算着，约莫是在你和梨花仙子来东吾山收服了石妖，到找到霁华之间这阵子。”

玄青道：“梨花精至死没有供出霁华所在之处，但她一家长居东吾山，本君下来寻你之时，神后已派天将来东吾山救霁华。他们兵马出动，比本君慢些。

灵芸看看仍在酣睡的霁华，道：“殿下与霁华仙子两小无猜，怎么不急着先寻霁华仙子？”

玄青滞了滞，道：“本君自然在意霁华的安危，但梨花精已说了并无害霁华的性命。况且神后派了最精锐的天将天兵来东吾山救霁华。”

“反倒是你，观花大会出了怪事，同时东吾山梨花颓败，本君担心其中有圈套会对你不利，事急从权，自然要先护你周全。”

是玄青殿下将自己带上仙宫的，他要对她负责。

灵芸心里却并不多么喜悦。

“所幸她已被你和梨花仙子救了。”

玄青这才想起什么，环顾左右，道：“梨花仙子呢？”

“玄青哥哥！”

他们耳边传来脆脆的一声。

霁华醒来，睁开眼睛见到玄青，一个打挺坐起来。

“我该不是在做梦吧！玄青哥哥，你怎么不早点来救我？”

玄青笑道：“你总要迟些苦头，才不会成日只想着游山玩水，不肯好好修行。”

霁华起了身，两步跑到玄青身边，嗔道:“玄青哥哥，你年纪轻轻，怎么跟我娘亲似的，惯会说教。”

灵芸看着霁华对玄青又笑又闹，默默转身走出山洞。

她在一株梨树下坐了，开始寸缕条丝地复盘刚才的一切。

心里渐渐生出新的疑问。

打斗之时，石妖对梨花仙子招招致命，由头不过是梨花仙子的妖族祖上占了石妖家的地这不大不小的恩怨。

说服神帝神后赐一座山供养石妖这种事，傻瓜都知梨花精即便假扮霁华仙子，也未必能做到。

谋害上仙是大罪。为了梨花精一个未必能兑现的许诺，石妖就那么傻傻地愿意帮梨花精灭了梨花仙子么？

况且，石妖若指望梨花精兑现承诺，留梨花仙子做质子，岂不是比留霁华仙子做质子更能拿捏梨花精么。

何必非要了梨花仙子的性命？

此外，还有一个疑点。

石妖固然可以妨害梨树生长，令梨树枯萎，但是这区区一只石妖的能耐似乎大得非同寻常，梨花仙子的修为竟然在它这里落了下风。

石妖既然如此厉害，还会千百年地受制于梨花精爹娘，连自家土地也被占去么？

洞里传出霁华的欢声笑语。

梨花扑簌簌落下。

灵芸默默就着落花，嚼着吃不出味道的梨脯。

不远处传来兵马喧嚣之声。

天将天兵循着霁华的气息找到了这儿。

玄青道：“神后和东王母若知道本君来了东吾山，难免要误会本君是专程来救霁华的。本君不抢你和梨花仙子的功劳，先行离去为宜。”

说罢他转了个身，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