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灵芸和霁华随天兵天将离开东吾山，梨花仙子也没有回来。

灵芸默想着，梨花精灰飞烟灭，梨花仙子想必难过，自是无心再来一道接霁华。

一行送霁华回仙宫，刚到九重天，灵芸远远就见一行神仙在南天门翘望。

其中并没有梨花仙子。

东王母抱着霁华，上上下下看了又看，才放下心来。

亲自来迎接的神后娘娘比东王母还高兴，喜极拭泪。

簇拥在旁的一众神仙们好言宽慰许久。

霁华却乐呵呵的。

东王母携霁华对派遣天兵天将的神后和发现妖气的芍药副宫主感激再三。

霁华提醒道：“母亲，您还没谢过灵芸仙子呢！是她打败石妖，解救了女儿。”

东王母转过头，神情复杂地看了灵芸一眼。

半晌，倨然道：“老身谢过灵芸仙子。”

灵芸忙道：“东王母娘娘言重了，这都是霁华仙子福泽深厚。小仙略尽薄力，何足挂齿。”

牡丹宫主礼节性地问候了霁华几句，却面无喜色。

诸仙离开南天门各自回府。

灵芸走到牡丹宫主身边，欠身道：“小仙向宫主复命。”

牡丹宫主像东王母看霁华那样，将灵芸上上下下细细看一遍，道：

“你降服石妖，想必是好一番打斗，所幸没有受伤。”

“你和梨花仙子走后，玄青殿下来找你，本宫告诉他你与梨花仙子下凡去东吾山查看花事，却不知他有没有去寻你。”

灵芸道：“殿下去了东吾山，只是不愿让神后知道，故而并未与吾等一同回来。”

她有些忐忑，若宫主问梨花仙子为何亦没有一道回来，她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牡丹宫主道：“本宫已经知道了一切，东吾山梨树凋敝是梨花精和石妖作祟，想诱使梨花仙子去东吾山查看花事，意图对其不利。”

她注视灵芸：“但你可知梨花仙子未经本宫同意便自作主张，比你先回了仙宫？”

灵芸心里咯噔一下。

梨花仙子不是隐身去的东王母府么，怎么泄露的？

牡丹宫主见灵芸不作声，叹息一声：“看来你知道梨花仙子的打算，若是拦着她，她还不至于走到如今这步。”

灵芸心头一紧：“可是发生了什么？”

牡丹宫主眉心紧蹙：“梨花仙子不知道假冒霁华的梨花精已经被捉拿，她从东吾山回来，偷偷去东王母府给梨花精通风报信，被神后娘娘当场抓获，送进了仙狱。”

仙狱！

牡丹宫主痛心苦笑：“百花宫这阵子就跟仙狱结缘了，先是李仙，再是梨花仙子。”

梨花仙子隐身进南天门后，偷偷进了东王母府。

她凭着记忆找到了送梨花膏时曾到过的霁华住的院子。

院子里一片安静，只有梨花一树树地开放。

平时喜欢在这儿看书写字的“霁华”不见踪影，连仙娥亦没有一个。

梨花仙子找了许久不见梨花精，心知她如今假装身子不好，并不会轻易外出，不禁有些心焦，脱口叫了声：“妹妹！”

并无回应。

梨花仙子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

“看来梨花仙子早已知道是梨花精假冒霁华仙子住在这儿。”

是芍药副宫主的声音。

梨花仙子转身，一道光线强烈的仙气迎面过来，破了她的隐身术。

芍药副宫主的身边，是神后、东王母、牡丹宫主和芍药副宫主。

牡丹宫主难以置信地看着梨花仙子。

神后道：“本神在此等君入瓮，果然没有失望。梨花精如此胆大妄为，本神便要看看她在仙宫有无同党，果然是有的。”

东王母质问：“你为何知情不报，我儿现在何处？”

梨花仙子听出梨花精已经被发现，亦不分辨同党之罪，恳求道：

“娘娘，舍妹糊涂犯错，竟冒充霁华仙子。霁华仙子被困在东吾山的石妖洞里，本仙和灵芸仙子已救出了她，愿立即去接她回来与东王母娘娘团聚，只求神后娘娘和东王母娘娘饶舍妹一命。”

神后冷笑一声：“果真是姐妹情深。不过这里是仙宫，不是你梨花家的东吾山，容不下一个坑害霁华的妖精。”

梨花仙子身子一软。

牡丹宫主叹道：“本宫本已禀报神后，既然梨花精有心对梨花仙子不利，最有可能在观花大会上用术法移画成花。”

“然而梨花仙子却自己供认取用你的矿石颜料，在观花大会上以术法将梨花染成粉色。”

灵芸道：“梨花仙上不知梨花精已伏诛，还想替她减些罪过。”

这样一来，梨花仙子的罪责就更重了。

牡丹宫主见灵芸难过，道：“今儿倒是有一件好事，凤泽宫传讯来，因你进献瑞圣花有功，神后娘娘准了你求的恩典，朝颜今后再不必去扫花冢了。”

灵芸踏入芸香府已是戌时。

门口的仙鹿在月光下皮肤水滑油亮，看见灵芸回来，温柔地歪着脑袋蹭她。

灵芸喂它吃了几根东吾山带回来的仙草。

她轻轻抚摸着仙鹿的背，心思却在别处。

她隐隐地有种感觉，芍药副宫主究竟想做什么，也许从今天开始，会渐渐露出些眉目了。

如同一副幽深莫测的水墨丹青，落下了第一道墨色。

朝颜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

灵芸笑道：“这么夜了，你怎的还不歇息？”

“你第一次离开芸香府这么久，府中除了仙娥们，就只有我一个，有点不习惯呢。”

灵芸进了院子，取出东吾山带回来的手信给朝颜。

园中的石桌上，很快摆满了鲜果茶和各色点心果子。

灵芸却无心品尝。

夜色冷清，院中的梨花被月光照得一片惨白。

繁花满眼，却显得寥落。

朝颜轻声道：“今天仙子们都在议论，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

风吹过，一片花瓣从朝颜脚边翻飞而起。

百花宫中处处是花瓣，去到哪儿总会踩到几片。

灵芸不经意伸出指尖地将花瓣拾起，那花瓣硕大柔软，她借着月光随意看了一眼。

竟是芍药花瓣。

她一怔。芍药眼下并不当季，芍药副宫主亦未在聚芳园和含香殿中布芍药花。

难道朝颜刚去了芍药府或牡丹府？只有这两府可能有芍药花。

朝颜神情极不自然，道：“我今儿在花容坊做口脂和香膏，恰好芍药副宫主放了些花瓣在那儿做香膏，或是不小心粘在衣裳上带出来了。

说着默默将灵芸指尖的芍药花瓣拿过去收了。

更深露重的夜色里，朝颜的小脸似乎又小了一圈。

灵芸心头涌起不安。

回忆起来，从朝颜惊蛰节气去扫花冢回来开始，她的神情就不对，时不时有惊惧之态，

时常很晚才回来，每回都是说自己作工慢，拖延了。

朝颜修为平平，胆子小，对于存心欺负和使唤她的神仙，她比蜡梅好拿捏得多。

是自己大意了。

灵芸握起朝颜的手，道：“你不必瞒我，若是芍药副宫主让你去挨更抵夜地替她作工，有意为难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连梨花仙子都被芍药副宫主使唤得叫苦不迭，何况朝颜。

朝颜眼圈微微一红。

灵芸对自己的猜想更深信不疑。

朝颜低了头，没有与她对视，道：“左不过是听吩咐做些事。既来了仙宫，我便……听天由命了。”

灵芸道：“什么听天由命？你若回回听话，人家只当是理所当然，再不说是你的好处。哪天你若少做些，或是做得慢些迟些，反成了你的错处。”

朝颜默默许久，也不说什么，只含泪点点头。

灵芸忽而想起什么，道：“告诉你一件好事。惊蛰节气时，我从崆峒山采回了瑞圣花献给神后娘娘，可得娘娘一个恩典。只是先有玄青殿下受伤，后来又忙着观花大会和东吾山梨树等诸事。牡丹宫主说今儿已收到凤泽宫传讯，神后娘娘答应了我请求的恩典，你今后再不必去扫花冢了。”

朝颜却没有想象中的欢喜，双手抓紧了薄薄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