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罢赶紧看向玄青，挤挤眼睛。

殿下可别说不要分账，要了给我就好。

“上神客气了……本君怎会嫌弃。”玄青微笑。

紫姑上神跟他们觥筹交错了一会儿，才风光无限地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淳仁东张西望：“怎么不见龄尹？星君和咱们几个同窗都来了，她可是东道呢。”

灵芸沉吟着没有做声。

在他们后面一张食案旁，新来了两位年轻仙子。

他们刚坐下，听见淳仁的话，其中一个道：

“我方才远远瞧见蚕仙像是喝多了，龄尹扶着他往膳房那边去，可能是去找醒酒汤。”

淳仁不解：“将醒酒汤取来便是，为何还要扶着蚕仙过去？”

文佑星君和玄青皆笑而不语。

灵芸意会，蚕仙酒后乱说话想必不是第一回，只不知是否每回都那般语出惊人。

她左右瞧瞧：“今儿是百锦阁的盛会，龄尹如今这般出息，不知哪位是龄尹的母亲？来仙宫许久，竟未曾有机会拜见长辈。”

上回龄尹因灵芸说起自己母亲而不悦，灵芸才从淳仁那儿知道龄尹的母亲当年违反仙规，私自为蚕仙生下女儿。

后来亦听见百花宫的仙子们私下八卦，蚕仙是历过神魔大战的老神仙，仙界织锦离不开蚕仙。犯错的蚕仙和织女被神帝惩罚下凡历劫十世，然后才得以重返仙宫。

从时间上看，这些都是紫姑上神被宗颐上神任命为百锦阁阁主许久之后的事情，与蚕仙未得到阁主之位并无关联。

蚕仙没有妻妾，龄尹没有嫡母，仙界的惩罚已完结，她其实无需刻意与生母疏远。

即便生母出身低微，私通生女，这么多年过去，龄尹已长大成年，仍如此放不下，倒是少见。

灵芸因公务时常来百锦阁，龄尹的府邸她曾造访多次，却从未见过龄尹的母亲出现。

文佑星君与刚才一样，对灵芸的话笑而不语。

玄青则似乎默默思考着什么。

后面桌的年轻仙子凑过来轻声道：“龄尹那娘亲古怪得很，素来不怎么搭理龄尹。”

另一位仙子道：“可不是么，当年龄尹要去凡间历劫，她娘亲还面有喜色，恨不得她早些走似的。”

“大约怨恨她自己因为生了龄尹被重罚，却连蚕仙夫人的名分也没得到，以后只能做个织女，无甚前程了。”

文佑星君咳咳两声，正色道：“仙子们不得妄议尊上。”

两位仙子吐吐舌头，闭了嘴。

灵芸想起蚕仙刚才说的那些愤愤不平之词。

天地生万物，各自有各自的造化。谁说得清楚。

蚕吐丝，蜂酿蜜。

蚕吐丝结茧，好歹成了仙身，在百锦阁中不过一人之下而已。

蜜蜂却还在凡间没混出个样子，作为低等昆虫连仙宫都不能进。

但蜜蜂能自得其乐地采蜜，蚕仙却困扰于没有当上百锦阁阁主。

灵芸默默嚼着桑葚，吃了小半篮子桑葚，已然放下感慨。

淳仁吃饱喝足，没等到龄尹，扫兴之余，又打开襄城山地图，开始给他的羊吃草圈地。

天清气朗，宜出门。

南天门的仙兵们帮着招了好多云，才将200头羊都领到云上，跟着淳仁仙子浩浩荡荡往下界去了。

淳仁、龄尹、玄青和灵芸四个前后左右地把羊看得紧紧的，知道这个作业对淳仁十分要紧，一只羊都不能少。

木系四府首领、百畜居居主和文昌星君几个神仙，在文昌阁里的剔犀黑漆如意云纹长几旁团团坐了。

几上的香茶仙果沁人心脾，几位神仙喝着茶聊着天，十分惬意。

他们的目光看向前方的一块大照石。

云层渐开，襄城山出现在照石里。

这是几位年轻仙子今天要去寓教于乐的地方。

东风日暖，云饶青山。

麦垅上，几只燕子在返青的麦苗上高高低低地飞着。

襄城土地神享了凡间许多供奉，心情大好，不愿总在土里待着，一袭青衫一骑细马，在垅间穿行。

目之所及，果树繁茂，蝶蜂慢舞，黄鹂轻啼。

好一派春日胜景。

四位年轻仙子和200头羊出现了。

几位神仙面带微笑，各自关心地看着照石里的自家仙子。

文佑星君的眼神最忙碌，看了这个看那个。

只见四位仙子在襄城山北坡的山脚驻足，在玄青的主导下有条不紊地安排各自行程。

片刻后，灵芸和玄青走向绿色黄色紫色相间，美如画卷的山脚麦田和油菜花田。

龄尹飞到北坡的桑树林，淳仁赶着200头山羊往南坡山脚去。

百畜居居主见淳仁从容熟练地牧羊，羊儿们在山脚大片草地上吃着带有泥土清香的鲜嫩青草，个个欢跳蹦跶，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照石上，200只羊很快吃完了南坡山脚的青草，远没吃饱，浩浩荡荡地往山坡上移动。

山坡上开满大片的金黄色花朵。

“咦？”文佑星君道，“上回老夫去襄城山的时候，南坡都是青草，没见着这些金灿灿的花。”

百畜居居主听文昌星君这样说，留了心，道：“牡丹宫主可否看看这些是什么花？”

牡丹宫主细看照石中的金黄花朵，从枝干到花瓣，再看叶子。

她微微一怔。

这些是黄色的杜鹃花。

只是，杜鹃仙子没有种过黄杜鹃，仙宫并无一株黄杜鹃。

怎么襄城山忽的出现这一大片黄杜鹃？

牡丹宫主道：“居主，这些是黄色杜鹃花，仙宫未有栽种，本宫让杜鹃仙子来瞧瞧。”

“不必了，既然是杜鹃花，应当无妨。”

百畜居主见照石中的羊群饥不择食，开始啃吃漫山遍野的黄杜鹃花叶，哈哈笑起来：

“这些羊也用上了花膳。”

笑着笑着，他变了脸色。

同样变了脸色的还有正在襄城山南坡牧羊的淳仁仙子。

只见有的羊开始变得痴痴呆呆，行动怪异，上前一步退后两步，踯躅不过短短十来步，倒在了地上。

倒了一只，又一只，然后五只，十只……

羊这动物，只要头羊做什么，其他的都开始有样学样。

淳仁气恼地训斥：“你们这些羊，学什么不好，跟这儿学装死。”

终于200只羊全都倒在了花丛下，羊脚蹬直。

淳仁骂了一会儿，发觉不对劲。

他蹲下，一只只羊探查。

200只羊是真的全死了，不带装的。

淳仁慌了，这些都是他的作业啊！

淳仁指望它们能活过来，各种摇晃、拍打加术法。

他终于绝望了。

羊们死得不能再死了。

淳仁惊骇地看着满地死羊。

眼看羊已经养得这么肥壮，眼看着再养养就可以交功课了……

自己为什么要带它们来踩踩凡间真实的泥土，为什么要让它们尝尝凡间大自然的青草……

为什么……

淳仁蹲在满地死羊旁边，用手锤着脑袋，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中。

他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

死羊身边，满地的黄花零落。

金黄色的花瓣此时看起来格外刺眼和怪异。

是这些花，一定是这些该死的花。

这些花有毒！

一个容貌稚嫩的花精从半山腰的山洞里悄悄往外探头。

忽然看到满山白花花的死羊，她目瞪口呆，吓得跌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