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香车,在帐前缓缓而止。
香汗淋漓的牵车美人儿,立刻扔掉纤绳,有的捧起鲜花、有的拿起乐器,亭亭玉立于香车周围。——浓郁撩人的花香和汗香,几乎要令每个军士都沉醉了!
李淮这时一抖锦袍,起身轻笑道:“美色当前,二兄宁不动心呼?”
苏天隆呵呵一笑,应声离席。
林婉儿急忙也给将军取来披风。——尽管因为妻子的关系,萧闵对李淮已心存芥蒂,但终究还没撕破脸,只可假装没事的样子,系好披风、带婉儿挎剑出帐。
此时的李营中,冬阳斜照,彩旗飘飘。那些牵车美人儿,清一色全是十七八岁的漂亮姑娘,浓妆艳抹的亭立在武士丛中,显得格外光彩夺目!
萧闵一见这阵势,低低冷笑道:“这李淮虽称儒将,却也难脱他纨绔之本相呵,居然在军营中,将女人玩出了如此花样!”
苏天隆则别有情趣的一笑:“呵呵,——‘寡人有疾,寡人好色’,此乃今古通病,又岂李兄一人哉!只不过光看排场,确实挺波澜壮阔的,就不知那车中的女子、会是怎样的一个‘奇货可居’呢?。竟令他特地拿来炫耀!”
二人于是闪目向车上望去——
随着靡靡的细乐声起,六名健壮的侍女、迅速抬来一张车梯,安放在车门下。随即又有两名身姿窈窕的侍女,拾级而上,轻轻挑起了珠帘。
这时众人期盼的眼睛,都齐刷刷的望向了车厢内——
只见一位云髻高绾、眉目如画、珠环玉佩的绝色美人,被侍女搀扶着出现在车门下!
苏天隆看了微微一怔:这女郎美则美矣,却怎么这样眼熟呢?
而萧闵、林婉儿、还有张温一看到女郎,却瞬间像触电似的僵住了:那……那不是夫人嘛!?
萧闵顿时怒满胸膛:原来李淮口中的那个“旷世奇珍”,居然是她?——好个贱人!
刹那间,
一种被当众剥衣、当众打脸的羞耻与狂怒,令他几乎炸裂:这究竟是某人的自轻自贱,还是她早就已与李贼……
他无法再想象下去。
只感到烈火在胸中燃烧,血液在体内沸腾,雄心在迅速撕裂,忍耐在一点点耗尽!——紧握着的利剑,已隐隐发出了杀人前的低吟……
这时车上的慕容子鸢,也看见了帐前这三个出色的男人。
其中的李淮,她自然是认得的;而另外那两个,一个是白面短须、身材魁梧,另一个则威武年少、傲骨英风,一看就是小辣椒不让独头蒜的那种!
也许是心灵感应的缘故,“子鸢”情不自禁的多望了萧闵一眼:“好威武的少年郎啊!……嗳,若能果真嫁夫如此,便可此生无憾了……”
她这么痴痴的想着,已经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下香车,然后先礼貌的向李淮飘飘下拜:“将军!”
李淮呵呵大笑,故意伸手想去拉她。
看到这“极其亲密”的一幕,萧闵的星目中、瞬间迸射出死神般的光焰!——只要这两人的手牵在一起,他就敢断定:瞬间令他们一剑两命!
这神情,
这煞气,
立刻就被李淮的侍卫捕捉到了。几百双大手,几乎同时握向了刀柄,恶狠狠的盯住了他的一举一动。
军帐外的空气,
因之而近乎凝固。
隐隐的杀机,
也在电光石火间一触即发……
而慕容子鸢此刻,面对李淮伸出的手、却突然感到了心慌意乱:可以和我牵手的男人,永远只能是我的夫君呵!……而眼前这人,他算是什么呢,怎可如此无礼?
一念及此,子鸢不由芳心乱跳,慌忙起身、掩饰的整了下衣裙,机敏而不易察觉的避开了李淮的“非礼”!
场上气氛,因之有所缓和。
萧闵一咬钢牙,随即也松开了手中的剑。但眼神依然犀利,就这样一瞬不瞬的凝望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妻子,只是始终也没肯上前一步与她厮认。——因为他始终也不明白,妻子何以会现身在这里,何以会与李淮如此“亲密”,亲密到了竟可对自己“无视”?
而李淮呢,此刻也是一肚子“气”!
他万没想到,已经“失忆”的慕容、居然也会放自己鸽子。以至于预想中令萧闵疯狂寻死的那一幕,并没有真实发生。
但李淮就是李淮,“儒将”的称号、那可真不是浪得虚名的!当下一见子鸢“敬而远之”,忙也不露痕迹的将伸出去的手满满一握,回头对萧闵说:“萧兄,若论酒,苏兄在行;论眼力,你可是美人中的伯乐啊!以君观之,此女可称得上是’奇货可居’了吗?”
这明显就是挑衅呵!
可就在这时,苏天隆却忽然发觉到了不对,拈着短须说道:“且慢!——李兄,我怎么觉得此女这么眼熟呢,……她从何而来?”
李淮洋洋得意的说:“自然是世外之地了,人间岂能有此殊色!”
苏天隆蓦一凝眉。
而萧闵则几乎气炸,恼恨的一咬钢牙!——自己女人被别的男人当众调侃,任谁都难以容忍啊,何况他堂堂的一军主帅呢!
可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又冷又傲。刚才既因愤怒没有理会妻子,岂可因苏天隆有意无意的这点转圜,而放弃脸面再与她厮认呢?更何况,他现在的心里依旧只有恨,恨不能立刻杀掉这个令自己“哑巴吃黄连”、被绑起来挨打的“贱人”……
而这时的慕容子鸢,却蓦地将秋水一样的目光投向了他,一颗芳心立时又惊又喜:“原来他……他竟然就是萧将军、我的夫君?!可是……,他怎么不理我哦,难道妾失忆,将军也失忆了吗?这如何可能!……而且看他的眼神,可怕的都可以杀人了,难道就因为……我没有先过去拜见他嘛?可那是因为,……哦、天呵,那是因为妾根本已对他一天失忆了啊!”
慕容强抑着心中的委屈与悲愤,用余光扫视了下全场。蓦然察觉到了周围侍卫们,那些腾腾的杀气!
“……天啊,原来将军与这姓李的,并非如独孤说的那样是朋友呵,”
慕容子鸢忽然心有所悟:“这人原是知道我身份的,方才却在肆行无礼,不就是为了激怒将军吗?……还有那些武士,一个个面露凶狠,说不定还有更多的明枪暗箭、已指向了将军呢,只在等待着一个殜杀他的理由罢了!”
子鸢越想越惊:“不行,我必须能帮到他!……方才因为不知之过,我已然令夫君蒙羞了,岂可再令他因我而中人圈套、深陷绝地!”
情急之下,她再顾不得什么羞涩与矜持了,出人意料的款款走到丈夫身旁、燕语莺声的喊了一声:“夫君!”
话一出口,却忍不住心中柔肠百转,眼圈儿一红、蓦地流下泪来!
萧闵的星眸,也不由为之一闪,暗暗叹息了一声。
原来这位鹰扬将军,平生最受不了的、就是女人楚楚可怜的样子!一颗本已冷固的心,顷刻被妻子梨花带雨的样子融动,不由自主的展开臂膀、心情复杂的将她缓缓拥在怀里。
苏天隆恍然大悟:“果然是萧夫人,——萧兄何不早说呢,险些轻亵了夫人!”
萧闵冷冷一笑,将夫人松开。
李淮则脸色一变,随即也假意吃了一惊:“这话怎说!……从没人跟本帅提起过啊,简直岂有此理!”
他明明知道子鸢身份的,现在却矢口否认,令子鸢更加了解了独孤的“亲切和善”、与李淮的“谦谦君子”之风!
她微蹙蛾眉,一双水眸悄悄向夫君望去——
此时的萧闵,即便已与妻子厮认,却依旧面若冰霜,星目中的煞气几欲夺眶而出!
慕容心里怦然一动:“看起来,将军太刚直了,并不似李淮那样的圆滑。可……可这里就是‘群英会’和‘鸿门宴’哦,将军若无变通、不是在自取其祸吗?……不行,决不可以令他们弄僵!”
想到这里,子鸢明眸一闪,欣然作出感恩的样子、再向李淮深深一礼,说:“将军与姐姐,既救妾于水火之中,自是恩义为先;若怪,只能怪妾、未向姐姐明言了!”
李淮一皱眉,不觉偷偷瞅了她一眼。
他忽然怀疑:这女人所谓的“失忆”,根本就是装出来骗独孤玩儿的吧!
不由又暗暗怨怒妻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然而所有的刀光剑影,都已被慕容无形中化解掉了,令他实在已“无子可落”。只好借坡下驴,传令众美人说:“先请萧夫人回辕,然后令夫人治酒谢罪。”
“是,将军!”
大家齐应一声,不由分说、又簇拥着萧夫人上了车子。
这就是要扣作人质的节奏啊!
身不由己的慕容子鸢,慌乱中、用渴求的眼神儿望向丈夫,希望他可以使自己留下。
然而她得到的,依旧是他冰冷、而无动于衷的表情。
子鸢瞬间崩溃了,深眸中蓦地掠过一丝幽怨!
而萧闵虽然面色僵硬,心里却不免也是一沉。——他其实并非不想留住夫人,但心中的那份冷傲与怨怒,却令他一言未发:妻子滞留李营的这几天,究竟发生过什么?
而林婉儿这时,也感觉到了夫人的渴望与无助,更诧异于主将今天的“懦弱”:开句口就那么难吗,往日傲视群雄的豪情都哪去了?
她真有些气不过了,在旁边插手说道:“将军,高怀佑愿留下服侍大小姐!”
萧闵心烦意乱的一挥袍袖,算是答应了。林婉儿随即一招手,带三十名秘卫紧紧的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