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这听似随意的一句话,却正中了萧闵的下怀,蓦地扶案而起:“你们……,我是说密卫,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子鸢黛眉一蹙,忽然又不理他了。——而这次则是因为,他慌不择言中的那个“你们”!
萧闵这会儿却急若星火,命人速传林婉儿。
婉儿只好又闪身出来:“将军有何吩咐!”
“有关李雷的消息,因何不报!”
林婉儿从容说道:“属下方才说过的啊,将军!”
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暗笑:谁让你一直冷落了夫人呢,活该让你捡剩饭吃!
可萧闵是谁,一军主帅呀,岂能听不出婉儿在应付。——不错,就在方才,她的确说过李雷要兵临洛城的,那么之前呢,之前为何不见禀报!
“将军,”
看着丈夫忽然坐立不安的样儿,子鸢的心还是软了下来,明知故问的轻轻问道:“将军莫非,又在为苏将军担心了?”
“是啊,”
萧闵心第一次感觉这么无奈,急忙老老实实说道:“那边地处南北要冲,一旦被李雷夺去、与汴州连成一片,则李淮立刻就会将这盘死棋盘活,并陷我于困守之地呵!”
子鸢漫闪着水眸,一边从夫君的星目中寻找着足够的“诚意”,一边故意说道:“妾平日足不出户,只知纸上谈兵。将军难道不觉得,去同众将商议下更为稳妥吗?”
萧闵的剑眉,不由一挑!
他这才发觉,曾经也杀伐决断的自己、如今居然多了一重优柔:只有当贴近了某人,听到某人均匀的呼吸时,才感觉一切托底。
“呵呵,”
他由衷地苦苦一笑:“卿出自书香世家,可听说过商王武丁么?”
子鸢蛾眉微颦,故意摇摇头。
萧闵侃侃而谈道:“此人是商朝最贤明的一位君主。在位近六十年,年年物产丰足,还将疆域也扩展了近乎一半。史官在记此盛世之时,对王及大臣们,都毫不吝惜赞颂之词,却独独忽略了一个最不该忽略的人,——一个毕生都在帮王谋略、为王披坚执锐的千古第一奇女子,王后辛!”
“后辛?”
慕容假作幡然的样子,试探地问道:“将军所言之人,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商朝王后、兼专意征伐的女将军,‘妇好’?”
“不错,”
萧闵兴奋的将妻子的手紧紧一握:“就是她!”
“你弄疼我了哦!”
子鸢忍不住惊呼。
一边嗔怨的将手抽了回去。
她其实早就明白夫君想说什么了。但是暗中那个尚未消融、又挥之不去的心结,却令她暂时还无法“分享”他的豪迈与激情。
“哪儿痛了,快让我看看!”
萧闵居然像个孩子似的,又来抓着她的手要看!
子鸢哭笑不得,急忙将手藏到身后。却被他趁机环抱在了怀里,在耳畔悄悄说道:“你这样,为夫会心痛的,——不信你试试看,我心跳的有多急!”
子鸢瞬间被他的“萧式无赖”崩溃了!——数日来的隔阂,竟让他再次一招“破防”,只可羞涩的低声笑骂了句:“要死啊你,这么多人呢!”
萧闵这才放开她,带着胜利者的喜悦说道:“那还不老老实实招来:究竟想到了什么对付李雷的好法子!”
子鸢呵了呵微红的玉手,不无幽怨的瞅了他一眼:“你这算是求人呢,还是逼供?”
萧闵星眸微闪,大笑着说道:“我只要听女将军的良策,然后你认为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吧!”
子鸢见他居然放下了骄傲,且变得如此“油嘴滑舌”,一颗芳心也是醉了:“还不将酒宴撤去,给本将军熏香、磨墨、纸笔伺候!”
萧闵大喜!
回身喊了声:“来人,准备纸砚!”
赵青闻唤,急忙往暖阁去取;林婉儿则指使宫人们将酒宴撤下,然后帮赵青铺摆四宝。
“夫人,墨磨好了!”
当赵青说完这话,林婉儿急忙捧上一枝竹笔;子鸢接过来,轻轻说道:“你们退下吧。”
“是。”
婉儿、赵青急忙闪避。
萧闵望着妻子雍容华贵的样子,在心底暗暗一叹,亲手为她斟上一杯香茗。
子鸢嫣然一笑。
微锁着双眉柔声问道:“对于苏天隆,将军从心里是怎么看的呢?”
萧闵轻轻一抚下颌:“此人胸无异志,且为人敦厚。”
“与将军交情如何。”
“我们共同起兵,也曾联手击退石勒,夺下西京与洛城。”
“他与李淮呢?”
“……大家彼此彼此吧。”
“也就是说,”
子鸢微微含笑:“倘若李营许以厚利,他也可能默许李雷进关了?”
萧闵一愕:“不错!——那么……”
“嘘——”
子鸢抬笔阻止了他:“将军之见,是要急调陈琪撤守黄河,以协防苏天隆、阻止李雷夺关吗?”
“正有此意!”
“可那一来,黄河东岸的燕军暂且不说,苏氏父子会不会与我同心呢?会不会迫使他们突然闭关自守,自此也独霸一方?”
萧闵轻轻一叹:“燕国那边,我深信苏彦超会以大义为重的;何况本帅真正要对付的是他李家兄弟,而非天隆!”
子鸢轻笑:“既如此,将军何不干脆派人去提醒一下苏将军,让他谨防李雷以通关为名夺城!”
“夺城?!”
萧闵猛然被她提醒:“对啊!——无论天隆再怎么敦厚,大兵压境之下也不会置若罔闻的。可是事急则乱呵,我们该如何去提醒他呢?”
“当然不能仅凭游说了。”
“?”
望着妻子胸有成竹的样子,萧闵却感觉一头雾水。
子鸢莞尔一笑。当即饱蘸浓墨,未假思索就写好了一条妙计,递与夫君说:“拿去吧,最好今后别再来缠我。就因为此计,妾须得日夜诵经、以平息鬼神之怒了!”
萧闵接过一看,瞬间春暖花开了!
他迅速将字柬贴身收好,深情的扳过妻子、柔声说道:“我的鸢儿不光足智多谋,而且从不自傲。道祖曾曰:‘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说的不就是你吗?”
子鸢抬眼望了望丈夫,低叹一声伏在他肩头:“道祖还曰:‘兵者,不详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也;真不知我们这样做,是否合乎道义呢!”
萧闵用力搂住她,正声说道:“我们驱除人魔、重振强汉,行的是天道,天道中岂可有妇人之仁呢!——神佛若实在要怪,就让他怪我好了,就罚本将军、终生为卿添香!”
这样听似无稽的一句话,却令子鸢蓦然一呆!
——好熟悉的话语呵!
以前……,有谁曾这样说过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