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故事,李承又问大家问题——这是李承经常会搞的东西,只是眼前的这些人还未受过这样的待遇,“田忌赛马之事,汝等可有什么心得?”
众人都猝不及防,怎么听故事有趣就行了,还要回答问题吗?见到众人都退避三舍,于是李承点名了,他问带队的尹全,“汝以为,如何?”
“于劣势之中发现吾之厉害处,以自己的厉害之处去攻击敌人的弱处,”尹全虽然对着勾志不友善时常挑刺,但是他这个人的性子就是喜欢琢磨,他想了想,“若是以小博大,可事半功倍也!”
这个道理不错,李承点点头,“所以在作战之中要善于观察,善于发现对方的弱势,更要注意到自己如今的优势是什么,凡是为将者,观察旁人很简单,锻炼久了就自然知晓,可最难的就是观察自己,如何知道何处是下等马,何处是中等马呢?”
“若是认知上出现了错误,把这下驷当做了上驷,派在了了不得的位置上,不仅不能争光,反而是还要因为这样的错误,犯下大过,致使战局出现了不可逆转的损害。”
“故此知天易,知己难,人最难的还是察觉自身,不仅是自己这個人,还有自己所在的环境,”
众人大部分的听不懂,但是也有不少人若有所思,显然是真的有听进去在思考,这样的场合在闲聊也不适合谈一些什么深层次的东西,李承又问其余的人有什么别的感想,倒是苗乙跟着李承有些日子了,学了不少东西,他举手,“主簿,吾以为,下驷在这里完全是被牺牲的,故此吾等成大事,有的时候,必要之时,下驷也要弃之。”
“此对于下驷而言,是不是太残忍了?”薛大牛皱眉说道,“赛马倒也罢了,可若是在战场之上,或许这下驷,”或者是代表着下驷的这些人,是不是意味着就被抛弃,被丢在了战场上自生自灭,什么时候被杀死都不知道?“就要死了?”
饶是已经作战了两个多月,谈起这个必须要牺牲而且肯定是有去无回的问题,大家不免都还是有些沉重,众人并无畏惧死亡,但是畏惧的是这种明知要去送死,却又不得不去的“下驷”之困局。
“大牛说的极是,”在整体实力和对手相当或者是稍微落后的情况下,想要取得胜利,就必须着眼于全局,在整体战略的基础上,要懂得在局部的位置和配置上放弃,“下驷在这里是注定要被放弃并且牺牲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勾志忙问道:“如此的话,吾等来此,难不成,也是属于下驷吗?”他很害怕成为下驷,成为了这个战场的牺牲品。边上的人也面面相觑,勾将说的,该不会是说中了吧?
李承哑然失笑,“汝想太多也!今日吾等前来,乃是有要事,而吾等要做之事,汝等可以认为,今日在此的,”李承伸出手指头,指了指地面,“都是上驷!”
“汝等胡说什么呢!”梁磊迅速地跳了出来,呵斥众人有眼无珠,“吾家主簿在这里,主簿是什么人,汝等不知吗?在这里是要办大事!天大的事情,怎么会当做是下驷放弃了!可笑可笑。”
大家伙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可听到这话,却是安心了许多,梁磊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但是他对着李承现在是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见到一有人怀疑飞鸟庄第一英杰,他当然是受不了的,马上就跳出来反驳众人。
不过这么一想的确也是,李承其人如何大家伙都是知道的,说书讲道理都是一等一的,更别说料理伤员了,在座的这些人,无论是谁的军中袍泽都受过李承这帮人的救治,如此的人物,军官们都是礼敬有加,不仅是李承,就连梁磊这样跳出来呵斥众人的二愣子,大家伙也并没有生气跳起来,尹全踢了勾志一脚,反而是拉住梁磊,笑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他只是脑子不清楚,胡说八道罢了!”
说完还瞪了勾志一眼,示意等会散了后再找你算账。
话的确就是这个道理,若是这些人会被放弃掉,当做下驷去对抗敌军的上驷,那么李承是什么人物?怎么会在这里陪着大家送死呢?就算是别人都死了,李承等人都不能死,这是军中现在所有人,只要是个士兵,就有可能会受伤,那就是一定不舍得救治人员被牺牲掉,不然自己受伤的时候,谁会救治。
而且听说此人计谋了得,武力也出众,昔日陪着中郎将北上和曹仁大战,对着曹仁当面,大战数十回合而不落下风,这样的人物,就算是真的身处下驷的处境,也一定能拿到上驷的战绩。
“如今要做大事是何事,吾如今还不得说,这是军中机密,而且时候未到,汝等安心等待就是,”李承笑道,他也要安抚众人,特别是这一次来的匆忙,也没有做好和大家通气的工作,这一次谈故事,恰好顺带着把这个来的目的来告诉大家,让大家伙安心,免得因为沟通不畅而出现许多小问题,进而影响到任务的完成,“吾等要办一件大事,这件大事惊天动地,天下人皆知,只要是咱们办好了,军功增三秩,也是寻常!”
一秩就是极为艰难了,起码要斩首十人,才能够得到一秩,而三秩一拿到手,基本上就可以升一级官,再适当地当上一些低等级的军功,这样双重收入都增加起来,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章余马上表态,“吾等都听从主簿之命,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不必送死,”李承揶揄笑道,“吾等为国作战,为汉中王效力,死亡是最简单之事,闭着眼睛死了就死了,可吾等都死了,还能剩下谁来成就大业?以我之见,不仅不要死,更是要好生保存自己的力量和身体,活下去,才是吾等最关键的事情!”
他的观点或许和寻常人不一样,甚至在这个时候和关羽的那个理论还是有所不同,他觉得人的确是第一重要的东西,无论是在面对任何困难的时候,人总是成为抵抗一切的力量源泉。没有人,在这乱世战火连天的时候,寸步难行。
众人正在说话讨论,倒是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天气已经渐渐变成了多云天,天色渐渐暗淡,空气之中湿润的几乎要滴下水来,似乎就要有下雨的趋势了。
大家又讨论了一番围魏救赵的兵法,这个之前李承也在关羽军前和众将谈过讨论过,今日面对这些小卒小将们,也仔细地说了一遍,他拿起了一根竹竿,在地面上画了画,桂陵、邯郸、大梁和齐国的距离,在地面上画了一个简陋的地图出来,他指了指桂陵,“此地乃是中道,庞军率领大军从邯郸得到消息返回大梁救援,此乃必经之地,而且离着大梁颇近,庞涓行军此处,已经是人马困乏,而孙膑的齐国大军在此地早已等候多时,以有心算无心,故此庞涓大败。”
李承手里的竹竿正指着“桂陵”那两个字,突然之间,有一滴水落在了地上,昨夜下过雨,此地的泥土也是湿漉漉的,那雨水掉落,过了一会才慢慢渗透了下去,李承停住了话语,看着那滴水珠子出神,滴答,滴答,连续几滴雨水掉落了下来,众人也发觉到了变化,“要下雨了!”
不一会,下雨打击在树叶上的簌簌之声从远到近,连绵响起,众人刚才弄好了一些帐篷和竹棚,于是纷纷进了内里去躲雨,还有一些在巡逻的士兵,也分派了油布出去,李承到了竹棚下,听着远处的雨声逐渐响了起来,而风穿越过树林之间,鼓动气势极大,显然,今日的雨又要开始了。
风伴着雨闹了好一会,才停了下来,这时候大雨开始唱主角了,倾盆而下,片刻之间竹棚外面雨帘成瀑布,视线望出去都模糊了,李承看着这雨势,似乎还不如上一次的暴雨那么大,但今日雨势看着颇为缠绵,就是不知道能坚持多久,若是又下了一会就停,恐怕也是没有什么效果。
“章将!”李承站在竹棚之中,看着大雨下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才转为了中雨,这个雨势还是可以的,他沉思了一会,吩咐章余,“速速前往水边查看,看看之前淹没的地方,到了没!”
凡是大水积满了后,都会留下水的痕迹,李承现在要看离着罾川口的最高水位点,还有多少距离,当然就这么一会半天的功夫不会那么快,但是李承必须知道这个进展,章余来报,“尚二丈有余。”
这还有好几米的高度没有涨回来,而且按照堤坝加固了之后,这个水位还可以更高,李承点点头,“汝安排好人,一个时辰一报,就算夜里也要查看通报,不得有误。”
安排好了巡逻之人,李承就坐了下来,看着雨势如何,他身处的高坡地形颇为陡峭,大雨落在山上,落在树上,从地面上哗哗流去低处,张图等人正在挖着沟渠,把大量无法被土壤吸收的雨水分流,不至于流入竹棚和帐篷里头去,李承并没有在意这些小事,他一直望着在自己面前不断流淌的小溪水出神,大家伙忙乎了许久,才堪堪把这里处置好,而雨也逐渐变小,不多会,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半空之中的乌云渐渐散去,雨彻底停了。
又有人来报,“已经涨了半丈。”
李承微微摇头,似乎对着就这么点雨很不满,尹全很好奇,难道这位主簿,本次带队,就是来看雨的?“主簿想着要下大雨吗?”
“是。”大雨只要一下,时机就到了,而那个时候才是收获这一季最丰收的成果的时候。
“这事儿吾等怎么能知晓?”尹全奇道,“什么时候下大雨,这不是主簿该知道的吗?”
“???”李承很是惊奇,这事儿自己怎么会知道。
尹全是从那些道士们嘴巴里听到了一些有关于李承的传闻了,说他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今日深入交流下,果然见其学识深厚,对于前半句是不是呼风唤雨,自然也就相信了不少,“主簿应该知道是什么时候在下大雨罢?”
从拉长时间轴的距离来说,是的,起码在今年接下去的夏秋之交,应该还有暴雨,但是精准到什么时候下多少量,这是李承所不知道的,李承瞠目结舌,“是这个意思……只是,如今还不得知什么时辰罢了。”
尹全有些不信,他走开了,对着梁森说道,“主簿之前是不是讲过卧龙先生借东风,借来了三天三夜大风的故事?”
“是有这么回事,”梁森点点头,“汝今日还想听?”
尹全摆摆手,既然这样的话,想必主簿这位小凤雏也有差不多的才能罢?借东风能借,难道借不来大雨吗?
黄昏时候稀稀拉拉又下了一阵子小雨,水位并没有上涨多少,李承胡乱吃了些干粮睡下,到了五更天亮时分,外头突然喧哗声大作,军士们呼喝起来,张图来报,“有贼军出没!大概有四五人,看着似乎是斥候模样。”
李承一夜就睡得不安稳,特别是一个时辰一次前来报告水位,天麻麻亮才刚刚合上眼却又被喊醒了,他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说道,“那下了,问清楚怎么会来这里。”
他旋即起身,罾川口这里不可能一直躲下去不被人知晓,特别是于禁乃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了,昔日官渡之战就参与其中,而且这些日子交手以来,也知道了其作战风格,乃是极为谨慎的,罾川口离着于禁大营不远,虽然还有关羽不停地在猛攻其大营,关平率领骑兵扫荡地方,可总是不免会有漏网之鱼,前来到处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