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竹走了已经快一周了,陈流火的日子好像回到了一个半月之前。
但是,比之前似乎又有那么不同……
那就是,太无聊了。
无聊到他路过客厅时偶尔会出现错觉,仿佛看到张安竹窝在沙发里,双手抱着膝盖,歪头朝他笑。
还有两次,他正坐在电脑前,研究新书大纲时,又隐约听到音乐声,第一反应是张安竹又在客厅里跳有氧操,但当他走出书房,看见空荡荡的客厅时,才发现依旧是错觉。
陈流火边看着笔记本电脑,边默默地叹了口气。
一想到还有近十天都是他一个人在,他的心里莫名有点儿空落,就好像一整块拼图里不知何时少了一片,名叫“张安竹”的那一片
以前也没觉得那一片有什么存在感的啊!
怎么现在少了就这么别扭呢?
而且,一個多月前,他一个人还能过得好好的,现在怎么就这么不习惯了呢?
难道他已经对她形成了某种心理依赖?
真……烦人。
胡乱敲了几行字之后,陈流火又下意识地拿起来了手机,打开微信。
自从几天前的那次聊天后,“安静的竹子”真的变成了安静的竹子,一条消息也没有再发来。
也不知道她和她父母谈得怎么样了……
陈流火摸着几天没刮的下巴,本想问一句,转念又放弃。
万一又吵架了,他一提,反而会让她更难受。
哎,这女人,真不让人省心啊……
正在这时,陈流火的手机里发出一声提示音。
有人给他发微信消息了。
但不是张安竹。
斯蒂芬周:“老子的厨艺终于大成,小火子,准备扫榻恭迎厨神回国吧,哈哈哈哈!”
陈流火回复:“要回国了?什么时候?”
这人是他的发小周敬,也是当年喜欢崔佳人的那个。
说起周敬这小子,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葩了,本科学的是金融,还考上了国外名校的研究生,结果出国以后迷上了西餐,拿到学位证之后不回国,非留在国外改学厨,他爸气个半死,直接把他生活费断了。
周敬也是个倔脾气,穷到都在国外打工翻垃圾箱,也不肯低头和他爸认错,后来还是陈流火想办法给他汇了笔钱,帮他度过了难关。
说起来陈流火也五六年没见到周敬了,因为时差的缘故,就连两人上次视频也在一年前了,现在只是偶尔在朋友圈里看他发条消息,知道他还活着,再给他点个赞。
没想到这次居然快回国了。
看来再过不久,两人又能见面了。
挺好的。
周敬回:“年后吧,过年机票不好买,等回来我再和你联系。”
“好。”
除夕。
大街小巷里,到处声音洪亮地回荡着刘天王那首唱了无数年的过年曲。
“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最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oh,礼多人不怪,我祝满天下的女孩,嫁一个好男孩,两小口永远在一块……”
中午,陈流火跟着方容去外婆那边吃年饭。
今年过年人特别齐,他们母子俩,加上一个姨妈一个舅舅,四家二十几口人从老到小都齐了,所以一张桌子还坐不下,摆了两桌。
吃过饭之后,亲戚们又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屋里全是热闹的说笑声和孩子的尖叫声,陈流火感觉脑袋都要炸了,偷偷找了个没人注意的角落玩手机,结果没多久,就被方容拧住了耳朵。
“你这个舅舅躲在这里,给外甥女外甥们压岁钱了没!”方容质问他。
陈流火理直气壮地说:“我自己都是个孩子呢,没给。”
“快三十岁的孩子,你要点脸吧,”方容说,“行了,我知道你准备了,赶紧去给掉,小孩子们都盼着这个呢。”
陈流火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了。”他有好几个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基本上都已经成家有了孩子,唯独他一个单身,但单身也是长辈,该给的压岁钱还是跑不了。
一个表姐笑呵呵地说,“哎呀,流火还没结婚吧,压岁钱就算了。”
“不行,越没结婚越得逼着他给!”方容转头说,“让他有点压力,赶紧结婚生孩子,这样才能让他把之前给出去的都收回来!”
众人:“哈哈哈哈哈。”
陈流火从口袋里摸出几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在屋里找那些跑来跑去的小鬼头,找到一个就往手里塞一个。
“说舅舅新年快乐。”
一时间,“舅舅新年快乐。”此起彼伏着,还有各位妈妈的声音,“哎呀拿过来给妈妈帮你先保管着,等你长大了再给你。”
陈流火正发着红包,忽然感觉外套被拽住了,回头一看,发现两岁多的小外甥女站在他身后,一只小手里拿着块点心,一只小手拉着他的外套边边。
“哎?芊芊?”陈流火蹲下来,刮了刮她的鼻子,“来找舅舅要压岁钱了是吧?”
小家伙点点头。
陈流火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包,递过去,“收好啊,别弄丢了。”
结果小家伙没松开拉住他衣服的手,反而把另一只手里的点心往地板上一扔,再去抓红包。
抓住红包后,她也不管那块点心了,拿着红包格格地笑着就跑了。
“……”陈流火看看她,有些无语,“这小笨蛋……”
他弯下腰,把那块糕捡了起来,本来想扔进垃圾桶,又舍不得浪费,犹豫了下,把露出包装纸的那大半块掰下来扔了,剩下还在包装纸里小半块拿出来,放进嘴里。
咦?
陈流火砸吧了下嘴。
奶香味儿,不算太甜,入口即化,还挺好吃,里面还加了杏仁碎。
张安竹八成会喜欢。
陈流火低头看了眼包装袋,是一个特简易的包装,印着“牛奶杏仁酥”几个字,除此之外,厂家成分热量表什么的全都没有,应该是某个小店手工做的。
他托着这包装袋,走到人群里问了声:“这点心谁买的啊?”
大舅妈说,“我买的,咋了?”
“就问问,还挺好吃的。”陈流火说,
“嗨,早知道你爱吃我就多买点带来了,刚才都被那几个小东西吃得差不多了。”大舅妈一拍大腿,深表遗憾。
“没事儿,哪买的,我自己去买点。”
“中山路上的那家李记点心。”大舅妈说,“我和你大舅前几天逛街的时候看到他家生意挺好,就顺道儿带了几盒。也是第一次在他们家买,所以没敢买多,尝着味道不错,今天才特地带过来。”
陈流火记下了,回头在地图上查一下就知道具体位置,科技发展就是这样方便。
不过今天是除夕,那家店肯定关门了,等以后再去买。
“舅舅!”芊芊又跑过来了,拉着他的衣摆晃啊晃,“我要玩骑大马!”
“怎么每次都要玩这个……”陈流火很无奈,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他的肩上,两只手把住她的两只胖腿,交代道,“抓好啊,当心大马把你摔下去。”
下一秒,他咝了一声。
“喂,大姐,我是让你抓好我,不是薅我头发啊!”
芊芊咯咯地笑,松开双手,换了个地方。
“耳朵也不行,肩膀谢谢!”
“咯咯咯!”
“行了,舅舅带你去院子里找人玩。”
陈流火背着芊芊,跑到院子里去了。
大舅妈看着这一幕,开口问方容,“对了,听说流火交新女朋友了?”
方容磕着瓜子,笑呵呵地点头,“对啊,都两个月了。”
“啧,看他这么喜欢小孩子,将来肯定能是个好爸爸。”
这时,小舅妈想起什么,插进话头,“我说大姑啊,之前你不是找大师算过,说流火他的正缘八年后才会到嘛,这次该不会还是不能修成正果吧?”
“别提那个什么鬼大师了,”方容脸色一变,顿时啐了口,“他还说什么流火四十岁之前有一个大劫,度过去才能子孙满堂,过不去就有性命之忧……呸呸呸,这大过年的,我就不该提他,真晦气!”
……
到了下午,几家人才陆续告别,往家里赶。
今天是除夕,陈流火留在方容那儿,陪她一块过节。
尽管江城早已禁鞭,但管制并不严格,天黑以后,窗外的鞭炮和烟花就已经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
方容打开电视,看春晚。
在看春晚这一点上,方女士非常长情,每年除夕晚上准时准点从不爽约,连回放都不放过。
陈流火也陪着她一块儿看。
其实对年轻人来说,春晚只是走个过场而已,没多大吸引力,更享受的是这种与家人相伴的时刻。
看到小品时,方容笑得前俯后仰,陈流火则是去阳台拿出了手机。
几乎是“嘟”声响起的下一秒,那边便接通了。
“喂~”张安竹温温柔柔的声音传了过来。
陈流火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陈流火又问:“刚才你怎么接得这么快?”
张安竹的嗓音里隐有笑意,“当然是因为我一直在等着你给我打电话啊。”
陈流火顿时也笑了,呵出一团白气喷在手机上。
“喂,你宁可干等着也不先打给我啊?”
“那当然,每次都是我主动,多没面子呀。”张安竹笑笑,又说,“开玩笑的,如果再过一会儿你不打来,我就给你打了。”
陈流火说:“早知道我再等会儿了。”
“嘿嘿,晚啦。”
“年夜饭吃过了吗?”
“刚吃完哦。”
“和你爸妈一块儿吃的?”
“对呀~”
听到她轻快的语气,陈流火的心情也更愉悦了几分,看样子,她和父母的关系有了改善。
“对了,春晚有没有在看啊?”
“都说了在等你的电话,”她说,“没看。”
“哦……”陈流火没再说话。
张安竹也静了下来。
两人都安安静静的,只是耳边偶尔会响起烟花炸开的轻响,一时间却分不清是谁那边传来的。
安静,却又自在恬然。
张安竹有些享受这种感觉,她闭上眼,不说话,只听着耳边传来的陈流火隐约的呼吸声。
过了会儿,陈流火终于开口。
“不早了,我去睡了。”
“……”
张安竹:“喂,今天是除夕呀,你不守夜的吗?还这么早睡?”
“不守。”陈流火说,“莪这种九零后中老年,不能随便熬夜,否则容易秃头加猝死。”
张安竹叹气:“真服了你了。”
“你也早点睡吧,熬夜容易不漂亮。”顿了顿,陈流火又说了一遍,“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
除夕过后就是大年初一,然后初二、初三……
前几天原本艳阳高照,大年初四那天忽然急遽降温,晚上干脆飘起了雪花。
两三天的时间,雪花就积满了整个江城。
天气像是又回到了深冬。
初六那天晚上,雪总算停了,但气温还一直在零下徘徊。
与此同时,陈流火接到了张安竹的消息。
“明天上午回江城,你来接我吗?”
……
……
张安竹坐的那辆车到站时间是上午十点三十五。
十点整,陈流火来到了高铁站。
他昨晚没怎么睡好,但精神依旧高昂得很。
车站里人来人往,陈流火找到出站口,在附近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十点二十八分,他收到了张安竹发来的即将到站消息。
于是,陈流火往出口处张望着。
里面不断地有人群走出来。
高的、矮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
突然,人群中,拉着一个粉色行李箱缓步而行的张安竹跳入了他的眼里。
整个世界都明亮了一瞬间,甚至连车站里的温度都似乎暖了几分。
陈流火强行压住想要弯起来的唇角,迈步走过去。
“还挺准时的啊。”淡淡地说完这句,他便从她的手里接过了行李箱,又问:“包沉吗,沉的话给我。”
张安竹将背后的旅行包卸下,交给陈流火,笑着问:“翘首以待了很久吧?”
“怎么可能,我刚到。”陈流火接过包,感觉还有点分量,“这里面装了啥啊?”
“我爸亲手做的卤牛肉、酱猪肘子,好多斤呢。”张安竹叹了口气,“我说了不用,还非让我这么千里迢迢地带过来,说是给阿姨和你的回礼。”
让她这么个大美女,背着一大包卤牛肉、酱猪肘子,一路从襄城来到江城,像话嘛。
陈流火笑了,“哎哟,那我妈可得乐坏了,她现在吃油炸的少了,就爱吃肉。”
“阿姨喜欢啊,那就不枉费我这么老远的背过来了。”张安竹说。
两人坐着出租车,很快来到了云锦天居的大门外。
“我们先回去把东西放了,你歇一会儿,”陈流火边走边说,“然后一起去我妈那边吃午饭,这个安排怎么样?”
“好啊,正好把牛肉那些带过去。”张安竹边走边看着四周的积雪,“今年江城居然下了两次这么大的雪,真难得。”
这时,身边的一棵树上忽然落下团雪,她下意识地往旁躲开,结果没注意,脚下踩到一片冰,很滑。
“啊!”
她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发出一声惊呼。
陈流火两只手都拎着东西,没来得及拉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往后跌倒。
张安竹反应过来的瞬间抬手,支撑地面缓冲,就这样还是摔在了地上。
似乎这一跤摔得不算轻,因为她马上发出一声闷哼。
“你没事吧!”陈流火的紧张油然而生,立马将东西往地上一搁,空出手去扶她。
张安竹握住陈流火的手,想借力站起来,结果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又一屁股跌坐回去,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连声音都断断续续了
“我的……脚……好痛。”
“难道是脚扭了?”陈流火看着她发白的脸,背后冷汗都冒了出来,左右看了眼,“你等我一分钟,我马上回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把东西拿到旁边的保安室,再跑回来,在张安竹的前面蹲下,这时他也不矫情了,直接说,“上来,我背你去前面的医院看看。”
“好。”张安竹抿了抿唇,身子前倾,慢慢靠在陈流火的背上,抬手环住他的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