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陈流火挂了个骨科门诊的号,扶着张安竹过去了。
也幸好过年,病人不多,基本没人排队。
女医生让张安竹把鞋袜脱下,她弯下腰,手刚搭在靴子拉链上一用力,就抽了声冷气。
见状,陈流火说,“让我来吧。”他蹲下来,一手握着她脚踝,往上抬了抬,另一只手捏着鞋跟,小心翼翼地将她脚上那只黑色小短靴的拉链拉开,动作尽可能轻地向下拔。
张安竹又“嘶”了一声。
陈流火忍不住问:“很疼吗?”
“不疼,没多少感觉。”张安竹咬着唇,“你继续。”
陈流火慢慢地将靴子脱了下来,才发现她连脚背都绷直了。
这女人,嘴真倔。
靴子脱下后,袜子就简单了。
很快,陈流火将她的袜子脱下,露出依旧白嫩,但脚踝处泛着不正常的红的小脚。
医生检查了会儿,又让陈流火扶着她去拍个片子,看有没有骨折。
一番折腾下来,医生给了结果。
“骨头没问题,但软组织有点挫伤,可能会肿,得先用绷带固定几天。”
女医生让张安竹躺到床上,帮她的脚涂了些活血祛瘀的药,扎上绷带,然后看向陈流火,笑着问,“你是她什么人,男朋友?”
陈流火犹豫了两秒,接着“嗯。”了一声。
“那你再过来帮她穿一下袜子,穿的时候动作轻一点,她受伤了不太方便。”
陈流火应了声,走到床边。
方才医生检查的时候,张安竹那只脚的袜子已经脱了下来,这时陈流火一只手捡起袜子,一只手托住她裹着绷带的白皙脚踝,小心地将袜子给套了上去。
“我再开点药,回去以后第二天开始,按时涂药,前两天早中晚各冰敷5分钟。对了,睡着时记得把脚垫高,防止血液汇聚加重肿胀。”女医生交代了半天,又看向陈流火,微微笑着,“这段时间她走路可能有点不方便,男朋友要多照顾一下。”
“好。”
陈流火拿着取药单,去取药窗口拿了药,又想起一件事,问取药员,“麻烦问一下,医院的超市在哪儿?”
“住院部的一楼。”
在超市,陈流火买了双棉拖鞋。
现在的张安竹肯定不能再穿之前那双靴子,否则会挤压到扭伤的地方。
但天这么冷,她也不能光穿双袜子,万一再冻伤就更麻烦了。
拿着东西,陈流火回到了骨科门诊室。
看到他买来的拖鞋,女医生笑着对张安竹夸了句,“你男朋友很细心嘛。”
张安竹看了陈流火一眼,也弯起了眼,“是呀,超级细心的。”
陈流火被夸得老脸微微一红。
……
……
医生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就告诉两人可以回去了。
张安竹本来让陈流火扶着她就行,但因为天寒路滑,陈流火担心她单脚再摔倒,还是将她背了回去。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时间已经逼近下午一点。
回到2202,陈流火把她放到沙发上,让她先好好歇着,转身出门下楼。
他先去小区门口的小面馆,打包了两份炸酱面,再从保安室取回了张安竹的行李。
这期间,因为两人没及时去吃饭,方容打了好几個电话来,但陈流火没空接听,都按掉了。
拿了行李往回走的路上,他才腾出手给老妈回了个电话,简单地说了情况。
进了门,先将行李放在一边,陈流火把两份炸酱面放在餐桌上,对张安竹说,“我买了炸酱面回来,中午对付着吃点吧。”
“好哦。”张安竹伸手撑着沙发的扶手要站起来。
见状,陈流火立即走过去,“别乱动,我扶你过去。”
将她扶到餐桌边坐下后,陈流火又拉过来一张椅子,抬起她扭伤的脚,轻轻搁在椅子上——
这也是医生交代的,扭伤的前72小时,尽可能随时抬高脚,这样才不会肿得太厉害。
“会不会太硬,给你找条毛巾垫一下?”陈流火问。
张安竹看着他,温柔地笑了,“这样就可以了,吃面吧。”
她掰开筷子,给了一双陈流火。
两人对坐着吃面。
吃完后,陈流火将饭盒扔进了垃圾桶,问张安竹:“你是先回房间休息会儿,还是怎么?”
“脚疼,估计也休息不好。”张安竹说,“还是看电视吧。”
于是,陈流火把她扶到了沙发坐下,又把椅子拉过来,让她继续搁着脚,把投影仪的遥控器找出来,放在她的手边,再去倒了杯温水放在旁边的角几上,她一伸手就能够着。
“口渴的话喝点水,还有什么别的事都可以和我说,对了,要不要我再给你拿点零食来?”
张安竹却仰着脸看着他,接着抬手抓住了他的手,往下拉了拉。
陈流火问:“怎么?”
“你坐啊。”她示意他坐下。
等陈流火在她身边坐下,张安竹才轻声说了一句,“你这几个小时都没个空,一直为我的事情在忙来忙去……也就是刚吃面的时候坐了会儿,肯定很累了,歇会儿吧。”
“我没什么,真的,”陈流火笑笑,“我今天没去跑步,多动一动也好,当做运动。”
张安竹握住他的手,指尖仿若无意识般地轻摩着他的手背,“……不一样的,照顾人这种事情,比运动可累多了。”
运动的“累”,不过是身体上单纯的单一的“累”,而且还能分泌内啡肽,精神上其实是快乐的。
像照顾病人这种事情,不光是身体累,时间久了,精神上也是疲惫的。
看着他一直忙来忙去,她也心疼得很。
“是我太笨了,”张安竹抿了抿唇,“要是我当时没扭到脚,就没这么多事儿,对不起啊……”
“你别说这个,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陈流火往后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朋友之间没那么多‘对不起’,你自己也不想扭伤脚,毕竟痛的是你。”
“可是给你添麻烦了啊……”张安竹看着他,低低的说。
“行了行了,这点小事也能算麻烦?”陈流火说完,又咝了一声,“我发现你之前没事使唤我的时候挺不客气的,现在真有事了,反而扭扭捏捏的?”
张安竹撅了下嘴,“以前是开玩笑,现在不一样。”
“什么事情都麻烦朋友固然不好,但什么事情都不麻烦朋友,也不好,这样的朋友和陌生人也没区别了。”陈流火说。
“……谢谢。”
“不客气。”陈流火又指了指遥控器,“不是要看电视吗?看吧。”
“嗯。”张安竹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她刚拿起遥控器,陈流火站了起来。
“怎么了?”张安竹诧异地看他。
“差点忘了,得给你冰敷呢,”陈流火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医生交代过,一天要冰敷三次,每次5分钟。”
过了会儿,他拿着个用毛巾裹着的冰袋回来了。
脱掉她的袜子,先看了眼她的脚踝。
尽管包着,依旧能看出肿起来了。
还肿得挺厉害……
“你这脚都快肿成馒头了。”陈流火看得都怪心疼的了,“挺难受的吧?”
“有点。”张安竹叹了口气,“不动还行,动一下就疼。”
陈流火拿起冰袋,小心地在她的脚踝处贴几秒,再拿开两秒,防止过冰伤到她的皮肤。
张安竹垂眸看着他的举动,轻声说,“你真的挺会照顾人的啊。”
刚才给她买拖鞋是,给她倒水拿遥控器是,还有怕她脚搁在椅子上太硬,提出给她拿东西垫着也是。
“我爸以前住了一年多医院,”陈流火低着头说,“那段时间基本是我妈在照顾我爸,但有空的时候我也会去帮忙,做多了就自然比没照顾过病人的考虑周到一点。”
张安竹连忙说,“对不起,提到你不开心的事情了。”
“没事。”陈流火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突然问,“对了,海贼王里是不是有个道歉果实?”
“……没有吧。”
陈流火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替她将袜子穿好,“既然没有,你今天怎么老在说对不起?”
“表达对你的感激和歉意嘛。”张安竹抿唇笑了一下:“好吧,我会注意的,尽量不说了。”
将冰袋放好,陈流火回到客厅,正要坐下,对视上了张安竹古怪的视线。
愣了一下,“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那个……”张安竹指指他的手,“你刚摸过我的脚,还摸过我的袜子……不用洗手的吗?”
陈流火立马脚步一顿,“忙忘了,多亏你提醒我。”
“哎哟!”张安竹捂脸,“……我还以为你的洁癖好了一点呢。”
“你怎么老洁癖洁癖的,”陈流火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说,“莪都说了我这还不算洁癖,只是爱干净一点,还属于正常范围的好吧?”
“是是是……大正常,正常人。”
等他洗完手回来,张安竹挑了个讲文物的纪录片,说:“就看这个吧?”
陈流火“嗯。”了一声。
纪录片开始播放,旁白回荡起来。
旁白是个低沉平缓的男声,很有磁性,也很有……催眠感。
陈流火本来就忙了半天挺累,加上靠着软绵绵的沙发,再听着这催眠般的旁白,顿时困意来袭,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困了?”张安竹看了他一眼。
“你看吧,我随便打个盹。”陈流火闭着眼说。
“这样睡不舒服的,”张安竹轻声说,“要不,你回房间去眯一会儿?”
陈流火摇了摇头,含糊道,“不行,你待会儿有事怎么办?”
“我又不是两只脚都不能用,大不了自己单脚蹦跶一下,也不麻烦的,”张安竹说,“你别困了还就着我啊。”
“我就觉得,”陈流火闭着眼睛,勾了勾嘴角,“就你那小脑平衡,万一单脚再蹦出个好歹来,我不得麻烦十倍啊。”
“哈哈,”张安竹乐了,“那行吧,你就在沙发这里打盹吧,有事儿我叫你。”
“嗯。”陈流火应了一声,很快便睡了过去。
张安竹怕吵到他,便将投影仪给关了,手机也静了音,然后打开微信。
发现方容和自己爸妈都发了消息来。
爸妈是问她顺利到了江城没,方容自然是问她脚的情况。
她一一回复完,便把手机放到一边,扭头看着旁边的陈流火。
他闭着眼,于是睫毛显得愈发的长,笔挺的鼻梁下面是薄薄的嘴唇,大概是有一会儿没喝水的缘故,嘴唇显得有一点点干燥,唇纹较之平常要深一些。
但越是这样,反而越让她看着心跳起来,身子里有种奇异的感觉在慢慢涌上来,让她一点点发软。
想亲亲他,想抱抱他。
张安竹紧紧地盯了他一会儿,心里开始蠢蠢欲动。
这么半天过去了,估计他是睡着了吧……
自己稍微在他的嘴唇上碰一碰,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于是,她用一只手撑住沙发,再慢慢地扭转身子,朝陈流火的方向一点、一点地凑过去。
但还没等碰到,陈流火就被惊动了,立刻睁开眼。
看着已经凑到他的面前、不足咫尺的那张俏脸,下意识地问了句:“你干什么?”
“哦,我、我是……”张安竹猝不及防,张着嘴“哦”了两秒,胡乱找了个借口,“想起来上个厕所。”
话一出口,她还真的感觉到有点尿急了。
毕竟从上午到现在,她已经好几个小时没解决过排泄类的生理需要。
“对,我想上厕所。”她又重复一遍,表情和语气都非常真实、诚恳。
陈流火说,“我扶你去。”
张安竹,“啊?”
陈流火连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我先扶你过去,然后在外面等着你,等你上好了,我再扶你回来。”
“哦,”张安竹这才点了点头,“好。”
陈流火扶着她来到卫生间的门口,伸手拧开门,看了眼卫生间光滑的地砖,忍不住又问了句,“要不要我扶你到马桶边上?”
“……就这么两米路,我自己能行的。”
陈流火犹豫了半天,点了点头:“你自己小心一点,好了叫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