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张安竹从植物园回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洗完澡后,看着电量仅剩3%的手机,她伸手把自己的包包拿了过来,准备拿充电器给手机充电。
拉开拉链找了半天,张安竹才想起来她似乎忘记带充电器了。
而且也没带充电宝。
主要是上午收拾东西的时候太匆忙,她只想起来了带换洗衣服和手机、身份证,但充电器和充电宝被她忘在了脑后。
“啊——”张安竹往后一下倒在床上,凤眼睁得大大的,瞪着天花板,无奈地叫了一声,“身边少了个爹,真不习惯啊——”
然后她又坐起来,在房间里找充电器。
酒店的房间多半会为住客提供备用的充电器,但不知道是否因为这儿是民宿,设备不够齐全,找了半天她也没发现。
张安竹只能拿着手机出了房间,来到前台。
她本来计划找前台借个充电器,没想到前台连個人影都没有,可能是晚上没什么事去休息了。
民宿外面,附近唯一的一家小超市也关了门。
这时,手机上的电量跳到了零,直接关了机。
“什么破地儿啊……”
张安竹无奈地叹了口气。
早知道她就不因为新鲜选民宿了,还不如住酒店呢。
看来,只有等到明天早上,前台有人或者小超市开了门,她才能给手机充上电了。
……
……
做出决定的瞬间,陈流火感觉一直包裹在他身体外的一层厚重的茧被破开了、甩掉了。
一种无法形容的轻松感瞬间传遍了全身,从灵魂到身体都仿佛能飞起来,再也没有了紧张,没有了窘迫,没有了思前想后,也没了慌乱,没了害怕,心里无比的踏实,还有一阵激动。
他要去找她,去见她,亲口告诉她那些话。
一分钟也不想再等,一秒也不想再等。
拿起手机,陈流火看了看时间,刚九点过十几分,张安竹应该还没睡。
本来想直接给张安竹打电话,但想想又没打,发了个微信,问她在哪儿。
等了半天,她没回。
陈流火这才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居然是关机的……
陈流火愣了一下。
他把手机拿到眼前,确定拨的是张安竹的号码没错。
关机了?
等了十几分钟,陈流火又试着拨了一次张安竹的号码。
依旧是关机。
这一次,陈流火开始疑惑了。
手机关机其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没电了就会关机。
但就算张安竹的手机刚才没电了。
过了这么长时间,应该也在充电了吧,没道理一直关机才对啊……
平时看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社会新闻,此时忽然都在脑子里涌了出来。
陈流火开始不安。
她一个女孩子单身在外面,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虽然江城的治安向来不错,但万一……万一……
不行,必须想办法尽快知道她在哪儿,确定她有没有事。
陈流火想起什么,点进了张安竹的朋友圈。
他刚才就发现了,几个小时前,张安竹发了一条朋友圈。
这条朋友圈就一张照片,一条小路,一看就是郊区那种,路边全是野花野草。
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陈流火看到了路口竖着一个牌子,牌子没拍全,但露出了两个小字。
手指一划,把照片放大,发现是“物园”两个字。
物园?
什么物园?
动物园,植物园,生物园?
陈流火一下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把手机举在眼前,将照片又来回看了几遍。
很显然,这张照片是张安竹刚拍的,那么她住的民宿肯定也就在这条小路的附近。
只要找到这条路,不就能知道她现在在哪儿了吗?
至于是什么“物园”,也不难确定。
毕竟江城的动物园植物园就那么几个,陈流火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用最笨的办法,打开全景地图,挨个儿的搜,等搜出来之后,再切换到实景,一点点地找附近有没有类似的小路。
找啊找啊找。
找啊找啊找……
陈流火的手动着,眼睛快速看着。
先把几个动物园找了,大部分是市区的,直接排除。
接着是野生动物园,有两个,陈流火依次找了一遍,确定附近没有这条类似的路,于是也把它们排除了。
江城的植物园也有好几个,陈流火还是同样的方法,先排除在闹市区的。
然后从规模大的往规模小的找。
找到第三个植物园时,慢慢拉着实景地图,在看到一条小路时,陈流火的心突然猛地一跳。
为了确认,他又打开了张安竹拍的那张照片,和地图对比起来。
没错,地面上的碎石子,还有两边的杂草……角落里的两个垃圾桶……路口那个有点掉漆的指示牌……
是这里……
就是这里!
陈流火抓起手机跳下了床。
……
张安竹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的夜色,轻轻叹了声气。
已经快十一点了,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个时间,陈流火在做什么呢?
万一,万一他给她打了电话或是发了消息,结果因为她的手机关了机,阴差阳错地漏掉了,然后他就改变了主意怎么办?
张安竹越想越不安,于是又从床上爬起来,飞快地穿上了衣服,拿着手机直奔前台。
没想到这一次,居然在前台看到了人。
她立马借了个充电器,带着回了房间。
插上充电器,又等了两分钟,电量来到5%之后,她按下了开机。
这手机她用了好几年了,现在有点卡。
所以桌面出现后,就卡在那里,空白了会儿。
张安竹耐心地等了十几秒,忽然,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一串串的提示弹了出来。
好几个未接来电,全是陈流火打来的。
十点左右是一个,过了十几分钟,第二个。
又过了几分钟是第三个、第四个……
最近的一个在两分钟之前。
除了电话,还有短信,微信消息。
一串一串的。
“你在哪儿,我想好了,当面和你说。”
“怎么手机关机了?”
“你没事吧,手机怎么一直不开机?”
“歪,歪,佩奇你在吗?”
“还没开机啊?”
“你不想听我的答案了吗?”
“真没事吧你?为什么不开机?”
“我来找你。”
……
张安竹盯着手机上的这些消息,看了半天。
这一刻她似乎已经知道了他要说什么,眼泪就在这一瞬间猛地涌了出来,完全没有预兆,一秒钟之后就滴到了屏幕上。
她想给陈流火回消息,结果因为屏幕上沾了眼泪,半天划不动。
于是她扯起衣角,把屏幕来回擦了几下。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是陈流火打来的。
张安竹连忙接起来,说,“喂。”
“你终于开机了。”陈流火的声音明显如释重负,“怎么关机这么久?”
张安竹轻声说:“刚才手机没电了,又忘了带充电器……”
“呼——”陈流火松了口气,“差点没把我吓死。”
静了会儿,张安竹正要开口问他是不是要来找她,突然,陈流火问了句,“你是住在XX民宿吗?”
张安竹懵了几秒,才不可置信地问:“对,你怎么知道的?”
“我马上到了。”陈流火没有回答,只是说,“你出来吧。”
“哦。”张安竹连忙下了床,穿上鞋和外套,然后走出房间,再出了民宿的大门。
大门口没有人,她有些迷茫地停下,一边往四周看,一边拿出手机准备给陈流火打电话。
“嘿。”后面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声音。
她马上听出来了,这是陈流火的声音。
张安竹猛地转过身,看到不远处,一盏昏暗的路灯下,陈流火正冲着她大步地走过来。
黯淡的路灯光让他像是从幻梦里走出来的,有些不那么真实。
张安竹站在那里,看着他走近,直到他走到她紧跟前儿,跟她面对面地,然后,她缓慢而困惑地眨了下眼,轻声问了一句:“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和她面对面着,陈流火突然有些眼睛发酸。
明明才十几个小时没见到她,他怎么就觉得像是隔了十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克制住想猛地扑过去搂住她,再狠狠收紧胳膊的冲动,只是叹了口气,说,“怎么一开口就问这个,你第一句不应该问我的答案是什么吗?”
“哦。”张安竹抿了下微微弯起的唇,轻声问,“你考虑好了是吗?答案是什么?”
陈流火清了清嗓子,说,“叔本华的那篇《如何成为一个独立思考的人》里,最后一句是‘浮现在脑中的思想,犹如站在眼前的心爱之人。我们幻想着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这一思想,也永远不会失去自己的心爱之人。但是,最精妙的思想如果不及时写下,也会有被遗忘的危险,再也无法挽回。最心爱的人,如果我们不懂珍惜,也难逃被遗弃的命运。’。”
张安竹愣了愣,然后很无语地看着他:“又是叔本华?能不能换一句啊?”
陈流火想了想,又说,“尼采也说过,爱就像一杯苦酒,但某一天你要学会超越自己去爱,而首先要学会去爱,你必须喝下那杯爱的苦酒。即便是最好的爱中也有苦味,因此……”
“说人话。”张安竹打断了他。
陈流火:“……”
“我不在乎叔本华说了什么,尼采说了什么,”她说,“我只想知道陈流火要说什么。”
“我……”陈流火沉默了会儿。
其实他来之前觉得有满肚子话和她说,在路上也反反复复了无数遍,但猛然间看到她,就只剩下满心的激动,之前想好的那些话就全部忘了个一干二净,只能想到什么就随口扯了几句。
终于,他轻声说:“我们回家吧,女朋友。”
“但我不懂。”张安竹却只是摇了摇头,看着他,“你这句话,到底算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能不能再说清楚一点?”
这个时间已经是深夜。
四周静谧无声,只是偶尔从遥远的马路方向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
陈流火又停顿了几秒,才开了口。
“好,我说。”
所有的想法,在这瞬间,浓缩成了四个字。
“我喜欢你。”
陈流火忽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松快了。
“你刚说什么了?”张安竹眨了眨眼,“嗯?”
“你不是没听清吧?”陈流火也看着她,“这可是我第一次主动开口和女人表白,思想斗争了好久才说出口的……”
“不是我先表白的吗?”张安竹提醒他。
陈流火叹了口气,“但是,在你说之前,我在心里已经说过很多、很多次了。”
“就再说一次吧。”张安竹笑了,目光期待地看着他。
陈流火也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凑过去,双手捧住了她的脸,然后,唇落在了她的嘴上。
过了几秒,他的唇离开,手臂一拉,将她拥入了怀里。
陈流火低着头,凑在她的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说,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虽然莪现在给不了你什么,但我向你承诺,一定会做好一个男朋友,会尽我所能的对你好,珍惜你。”他的语速很慢,声音有些发哑,但每一个字都非常清晰,“如果这本书还是不行,我会试着去找份工作,把写小说当做兼职,尽量多挣些钱……”
张安竹将脸埋在他的肩上,闭上眼,睫毛有些湿润,轻轻叹了口气。
“嗯。”
这一个轻轻的“嗯”字,落到陈流火的耳朵里,却让他心底涌起来的甜味儿简直能灌满整个太平洋了。
所以,现在她是他的女朋友了。
真正的。
太好了。
这种感觉,原来是这样好。
两人在夜色里静静抱了一会儿,过了片刻,陈流火想到什么,抬了下手腕,看了下表。
等看清时间后,他忙松开了她。
“靠,都快十一点半了,我们赶紧回去。”
张安竹看着他,“怎么,十二点的钟声响起之前不回去,灰姑娘就要被打回原形了?“
“不是,”陈流火说,“我想看能不能赶得上给你过生日。”
“只剩半小时了,来不及了吧。”张安竹说。
“……”
“没关系,对我来说,你给的回答,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张安竹又笑了笑,抬起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脸,“你在这等我,我去收拾东西,再退个房。”
陈流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我陪你一起去。”
自从在意识到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他已经是她的男朋友时,他的心就一直砰砰直跳,只想和她待在一起。
24小时分分秒秒在一起,都不够。
张安竹顿时笑了,“又没多少东西,你在外面等我就好,不然让前台看到怪不好意思的。”
“好吧。”陈流火说,然后忍不住又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说:“那你快点,我现在叫车,等你出来就直接能走。”
“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