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张安竹又抓住他的胳膊摇了摇，抬头说，“轮到你了。”

“轮到我什么？”

“……我刚才问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陈流火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很久了，好几个月了吧。”

张安竹轻声问：“那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陈流火叹了口气，说，“我觉得你不可能喜欢我，所以就没开口。”

“可是，我给你留的纸条里，已经说了我喜欢你，”她抿了下唇，“如果你早就喜欢我的话，为什么直到那么晚才给我答案？是因为没那么喜欢，所以迟迟下不了决心吗？”

“不是没那么喜欢……”陈流火又叹了口气，定眸看着张安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是我害怕。”

“怕什么？”张安竹轻声问。

“……害怕给不了你足够优渥的生活。”

张安竹说：“我不在乎这个。”

“可我在乎啊。”陈流火扯了下嘴角，喃喃地说，“你现在可能会觉得没什么，你认为只要有感情，你愿意……”

张安竹定定地看着他。

“但也许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几個月，可能好几年，甚至后半生……当你看到你身边的人都有房有车能出国旅游名牌满身……但因为我，你没有了这样选择的可能……而你本应该能得到更多的……你值得，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我觉得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你为什么要帮我觉得？”张安竹张开了唇，语气冷静地反问，“你以什么标准来评定，什么样的选择对我是更好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定需要那些外物来衡量自己的价值，来定义自己的身份吗？如果和一个人在一起，只是为了更优渥的生活条件，那这种追求是永无止境的，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真正的满足……”

陈流火怔了怔，“可是……”

他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已经被张安竹的小手捂住了嘴。

“陈流火，”她往前凑了凑，语气愈发严肃，“会说这样的话，证明你对我的喜欢还不够。”

陈流火虽然发不出声音，但吃惊却让他微微睁大了眼。

他都宁愿牺牲自己了，她还觉得自己不够喜欢她？

“我不想和你承诺保证我真的不在乎那些多余的东西，你估计也没那么容易相信，就让时间来验证吧……”

她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着。

“你没有喜欢我喜欢到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豁出去尝试一把，绝不放弃……你应该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喜欢她，如果她不和我在一起，她就会失去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只要她愿意和莪在一起，只要她愿意留在我的身边，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未来的生活有多艰苦难熬，我都绝不放开她的手……我会让她确信，我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最好的选择。”

陈流火目光凝固了。

“换成是我，就算你一次又一次推开我，我也绝对不会死心和放弃。”张安竹认认真真地说，“我会继续死缠烂打，一年也好，两年也好……哪怕所有人都觉得我自私也无所谓，反正我就是这样自私，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改变主意的。”

陈流火定定地看着她。

等她放下了捂着他的嘴的手，他才轻声说，“也许，你是对的……”

说到这里，陈流火又怔了怔，忽然眉头一紧。

“你刚才说……无论如何你都不放弃。既然这样，为什么之前那个晚上，你又说打算离开一段时间，也许就不会再喜欢我了？”

张安竹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顿时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无辜单纯地眨着大大的双眼，“有吗？我有说过这种话吗？你听错了吧。”

“别装傻，”陈流火怒而掐着她的脸。

“痛痛痛……”她呜呜叫着，眼泪汪汪地道，“我说就是了嘛……这一招是‘以退为进’。”

“……”

她小声嗫嚅，“其实，我早就……感觉到了你喜欢我，但我知道如果不逼你一下，你是不可能下定决心的，所以我才……”

陈流火叹了口气，搓了搓脑门。

张安竹看着他安静了几秒，扯了下他的手臂，轻声问，“你是生气了吗？在气我用离开的方式逼你做决定，逼你开口？”

“……没有。”

陈流火抬起了手，抚摸着她的脸，“没生气，这不算逼。毕竟我是个大活人，你又没拿枪顶在我脑袋上，所有的决定都是我自己愿意的，我不想，谁也不能勉强我。我喜欢你，心甘情愿的喜欢。”

张安竹还是问：“你……真的不觉得我这种做法很坏，很心机啊？”

“我比你好不到哪里去，”陈流火抱了抱她，然后叹了口气，有些难以启齿地道，“嗯……其实我听到了你说拼完图就会离开，所以，我藏了一片拼图起来，我想这样一来，你就怎么都不可能拼好了。”

“……”张安竹抬手轻轻拧了他一下，轻哼道，“我说呢，难怪少的那片我怎么都找不到。”

陈流火嘿嘿笑了声，“明天拿给你。”

过了片刻。

“陈流火，”张安竹又把他的胳膊抱在怀里，轻声问，“如果你最终选择了放弃，而我也真的走了，你以后的生活会怎么样？会和以前一样过得舒心吗？”

“……应该不会。”陈流火说。

“所以，那不如先试试吧。”她说。

陈流火看着她，“你真的不会后悔吗？我现在暂时可能买不了房，以后的收入也可能不那么稳定……”

“喂，”张安竹蹙眉，说，“我们才刚谈恋爱，你怎么就开始考虑买房啊未来收入那么长远的事情了呢？”

“啊？”陈流火匪夷所思，“不考虑这些，怎么结婚？”

张安竹拧起眉，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大哥，我们今晚才确定恋爱关系，怎么话题就到结婚了……你这步子不会跨得太大了一点吗？”

陈流火：“……怎么，正常人谈恋爱不都是奔着结婚去的吗？”

“当然是，但也不用这么着急啊，”张安竹笑了，“目前来说，我只是你女朋友，又不是和你已经领了证，你还不需要对我负什么责任，所以别有太大压力，先把恋爱谈好，再考虑后面的事情。”

“好，你说得对。”陈流火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看着她，“我们先试试，如果你不想继续了，就告诉我你不想。”

“我才不会不想继续呢，”张安竹瞪着他，“我是多给你一点时间去适应，免得你随便做决定，将来后悔。”

“知道了，”陈流火又说，“不过凡事多考虑几步总是没错的。”

张安竹笑了，“你这小心翼翼瞻前顾后的……”

“这不叫小心翼翼瞻前顾后。”陈流火板起脸，纠正她，“这叫未雨绸缪、心思缜密。”

“反正你这样子，我特别喜欢，太可爱了。”张安竹撅起嘴，很响亮地对着他脸啄了一下，“这说明你对我上心，我感觉很好。”

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自私的，想找到一个真的愿意对你用心、为你付出和考虑的人，其实很不容易。

陈流火忍不住笑了，轻拍了下她的背，“马屁拍得有点儿明显，不过我爱听。好了，赶紧睡吧。”

“哦。”

张安竹闭上了眼，慢慢将头靠向了陈流火的怀中，一双手臂轻轻环抱着他的脖子。

过了会儿，她抿了下唇，又说，“对了，还有一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陈流火随口道，“你问吧。”

闭着眼，她长长的睫毛在暗色里轻颤着，犹犹豫豫的。

“如果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一直瞒着你，甚至还可能对你说了谎……”随着这句话的说出，她的身体一点点地僵硬起来，吐字也变得艰难了几分，但还是坚持着说完了，“你还会和之前一样喜欢我吗？还是说，会对我的不真诚感到很失望，然后选择放弃呢？”

这个问题，完全出乎了陈流火的意料。

为什么张安竹突然这么问？

认识她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这几个月来的一些细节，他之前没注意到的细节，此刻忽然隐约地透出了一丝微妙的反常来。

这一刻他仿若明白了什么，然后，他很快做出了决定。

“那件事，”陈流火问，“是一个很重要的秘密吗？”

张安竹沉默了会儿，轻声说，“算是吧。”

“我不知道的话，对我有什么害处吗？”

“应该没有，但是……”

“不用‘但是’，有刚才这两点就够了，”陈流火笑了笑，轻声说，“你不想说就不说，只要好好保管着它，哪怕永远瞒着我也没关系，我也不是非要知道所有的事情不可。”

张安竹愣了愣。

然后她的眼泪便流了出来。

说是流似乎也不那么准确，更形象一点的词是奔涌，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就从眼睛里滑落了出来。

这么久以来，虽说大部分的事情都在她的计划之中，都在顺利地往她期待的方向走着，但偶尔，她的内心深处也会涌出一丝不安，一丝恐惧。

让她不安和恐惧的是，如果让陈流火知道，一切都只是她的早有预谋，一切都只是她的居心叵测，那他会不会感到被欺骗，从而不再相信她，甚至为此厌恶她、远离她呢？

这么久以来，这个念头从稀薄到浓厚，到最近，更是变成了巨大的阴霾，一直笼罩着她，塞满了她的心头，沉甸甸的，让她昼夜不安。

方才双方那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让她一瞬间忽然鼓起勇气，鬼使神差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在问的时候，她甚至已经做好了陈流火问她是什么事，她全盘交代后，他怎么生气怎么失望，然后她再想办法恳求他的谅解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陈流火却告诉她，“你不想说就不说，哪怕永远瞒着我也没有关系。”

永远瞒着我也没关系。

只要你愿意。

我就不在意。

这一刻，她一直绷紧的神经就这么放松下来，所有的重负、歉疚和压力都烟消云散了，而失去了压力的控制，眼泪便这么直接奔涌而出。

“对不起，你别怪我，”她伸手紧紧抱着陈流火，哽咽着说，“我不告诉你是有原因的，真的对不起……”

“别这么说……”陈流火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没什么可对不起的，我不需要你对我百分之百的坦诚……再说了，我也有很多事情没告诉过你，这不就扯平了吗？”

“可是我这不一样……”张安竹低头在他肩上蹭了蹭眼泪，但刚蹭完，几乎是没有停顿地就再次涌了出来，“我……”

“啧，”陈流火说，“你在我衣服上擦眼泪也就算了，别把鼻涕也一起擦了啊。”

张安竹：“……”

陈流火又低头瞅了她一眼，“哎哟喂，美女挂着两条大鼻涕，这样子更美了，手机呢？赶紧拍张照留个纪念。”

“……”张安竹本来已经在努力控制眼泪了，结果被他这么一说，就开始想笑，这一想笑，控制力就弱了，于是好容易收住了点儿的眼泪又哗一下涌了出来，她边哭边笑，握起拳头，轻轻锤了他一下，“我哪儿流鼻涕了，就会胡说八道。”

陈流火笑笑：“原来没有啊，那应该是我看错了。”

张安竹又吸了吸鼻子，声音低低地问，“你真的不怪我？”

“一件事如果我既不知道，又没有害处，那不就等于没发生过吗？没发生过的事情，我怪你干什么？”陈流火笑了，心平气和地说，“反正，你觉得怎么做合适，就怎么去做吧。”

“你别说了，”张安竹用力抱紧他，“你越说我就越……”

陈流火问：“越什么？”

越内疚，越感动。

她睫毛湿润，瞳眸发亮，仰起脸，在陈流火脖子上亲了亲。

“越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陈流火说：“那我更得24小时说个不停了，恭喜你收获话痨男朋友一个。”

张安竹轻轻笑了。

陈流火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行了，真的很晚了，赶紧睡吧。”

“好，”张安竹应了一声，往他这边靠了过来，摸了摸他的脸，低头在他嘴角亲了亲，“我……喜欢你。”

陈流火说，“知道了，你说过好多遍了。”

“知道也得说啊，好听的话又不嫌多。”张安竹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听到都在心里美滋滋，巴不得我多说几遍。”

陈流火笑了：“你别这么了解我行不行？”

“那当然，我比你想象的还要了解你。”

张安竹说完，便闭上双眼，一双柔软的玉臂环在了陈流火的胸口上。

陈流火则是紧紧地搂着她，让她的身体和他贴在一块儿。

明明隔着好几层的衣服，这样的姿势，却让他有一种两人的肌肤在亲密相触般的愉快感觉，甚至能隐约感觉到自她身体里透出的有节奏的心跳。

这种愉快的感觉与性欲无关，而是温暖的、舒适的，让人心神宁静、彻底放松的。

渐渐地，陈流火也开始有了些倦意。

他垂眸看了眼张安竹，发现她已经乖巧地枕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陈流火先拿过手机，把闹钟关了，免得她睡到一半被吵醒，然后再低下头，在她白净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了一吻。

明天，一定是美好的一天。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他闭上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