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了。
陈流火坐着,握着张安竹的手,说,“晚饭咱们叫个外卖吧,回去你先洗个热水澡,免得感冒。”
张安竹“嗯。”了一声,将带着疲惫的脸贴在他的肩上,轻轻蹭了两下,视线则是透过车窗,看着在夕阳下,逐渐远去的湖水。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湖水已经在视野里彻底消失,张安竹才转而闭上了眼。
回去后,张安竹去房里找出了衣服,对陈流火说,“我去洗澡了啊。”
“嗯,洗澡要我陪着吗?”陈流火看着她。
张安竹啧了一声笑了:“陈大爷你这脸皮真的是快能当防弹衣用了啊。”
陈流火叹了口气:“想哪儿去了,我是担心你一個人洗澡害怕。”
张安竹怔了怔,看了他会儿,才轻声说,“没事……下次再说吧。”
“哦,”陈流火双眼一亮,立马追问,“下次是什么时候?明天吗?”
“……”张安竹一个白眼过去,捧着衣服往洗手间边走边说,“亏你还写小说呢,难道连这都不懂,这个‘下次’叫做虚词,意思是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还可能一年以后……”
陈流火板着脸:“显摆你语文好是吧!”
张安竹笑。
等她洗完澡出来,陈流火就递给她一个碗。
“姜汤,喝吧。”
张安竹端着碗喝姜汤,陈流火又去拿了吹风机。
嗡嗡嗡的声音中,温暖的热风从吹风口里奔涌出来,陈流火耐心地拨着她的长发,让它们一点点地透湿到半干,再变成丝丝缕缕,在他指间如水流般滑落。
“好了。”陈流火关掉吹风机,然后在她身边坐下,拿起手机说,“我现在叫外卖,吃什么?”
“都可以……”张安竹在沙发上躺了下来,脑袋枕着他的大腿,柔软的秀发散落,“今天感觉好累啊,我在你腿上躺一会。”
“肯定累啊,爬了一天山还掉水里,你能不累才怪了,等会儿吃了东西就去睡吧。”陈流火单手划着手机,另一只手轻轻地按摩着她的太阳穴,低声说,“怎么样,现在好点没有?”
“好多了,”张安竹闭上眼,舒服地呼出口气,含含糊糊地说:“看不出,你还会做头部按摩。”
“以前我妈头痛的时候,看网上的视频学过一点。”陈流火边按边说,“你也放松一点,别老那么紧张,会影响大脑血液流通的。”
“嗯……”
张安竹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陈流火看着手机,“晚饭我叫个双人份的排骨藕汤,这个比较热乎,能驱寒,怎么样。”
“好哦。”
“配米饭还是米线?”
她思考了会儿,“能都配吗?”
“哦……那就套餐里选米线,然后单独买份饭?”
“嗯。”
“小菜要什么?”
……
外卖点好,陈流火把手机放下,专心地替她揉着脑门儿,还不时替她顺一下头发。
张安竹的心都被幸福之意给充斥满了。
过了会儿,她抬起手,拉了下陈流火的衣角,“陈流火。”
“嗯?”陈流火看过去,“干什么?”
张安竹依旧闭着眼,小声说,“遇到你是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陈流火心里一甜,嘴里却说,“才二十几岁就说一辈子了,太武断了吧,以后你还会碰到很多人,比我好的没准有一大堆。”
“你就是最好的,最帅的,最聪明的,最爱干净的,我最喜欢的,还有最……爹的。”说到最后一个最时,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又将脑袋在他腿上蹭了下,才说,“就算有比你更好的人,我也没什么兴趣和精力再去了解,毕竟我看人很笨的,容易被骗,有你我就心满意足了,所以那就等于没有。”
“哦,”陈流火说,“我也是。”
张安竹不满道,“我说这么多,你就四个字?”
其中还有一个语气助词。
“好吧,在我心里,你也是最好的,最漂亮的,最聪明的……”陈流火边想着,边说,“我最喜欢的……反正,什么都是最好的。”
张安竹弯起了唇角:“这还差不多。”
又过了会儿,她再次轻声开口。
“刚才那个人,她是我大学的同学,也是我的室友,我曾经的好朋友……好吧,我曾经自以为的好朋友、好姐妹……”
陈流火的手指动作微微一顿,但很快恢复如常,继续替她轻轻揉着脑袋。
“从小到大我都是走读生,没住过一天寝室。我的学习也好,生活也好,衣食起居都被妈妈照顾得无微不至……直到上了大学,猛地一下来到陌生的环境,身边全是陌生的同学,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那时候,莪失去了方向,无所适从。”
张安竹闭着眼,睫毛轻轻颤动,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就是那时,也知道,我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当时真的很开心……很快,我们就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上课也好,去图书馆也好……我们都在一起。”
陈流火说:“我读初中高中那时候,班上也有女生会这么玩,互相叫什么老公老婆,挺怪的。”
“嗯。”张安竹说,“当时我没想那么多,她叫我就应着,跟凑热闹似的。”
她翻了个身,变成侧躺在陈流火的腿上,“帮我再揉揉这边吧。”
陈流火一边揉着,一边问,“然后呢?”
“后来没多久,同班有个男生追我,我说了不喜欢他,他却说只要我一天不谈恋爱他就不会放弃,然后一直缠着我。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个男生也对我表示了好感,那时我还不怎么会拒绝别人,所以很苦恼。”
“她知道后,就出了个主意,她和我在学校论坛里发帖出柜,并表示我们是一对同性情侣。这样一来,我就不会再被男生骚扰了。”
“……”陈流火皱皱眉,“这招简直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陈流火叹了口气。
这傻姑娘。
张安竹抿了抿唇,继续说:“后来,她不时在外面拉着我表演一下甜蜜互动,最起初我没放在心上,后来渐渐发现不对,这一切似乎有点过了头,偶尔还会旁敲侧击地问我对两个女生之间……会不会反感,愿不愿意和她……”
“有天晚上,我在宿舍洗衣池那里洗衣服,当时除了我没有别人……她突然出现,然后对我表白,说喜欢我,还想抱我亲我……我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推开她跑了。”
“从那之后,我开始疏远她,回避她,她来找我希望和好,我没答应,于是,她就开始在论坛造谣,说我蓄意玩弄感情……”
“而因为之前的事,大家都选择了相信她的话……”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
陈流火揉着她侧边的太阳穴,轻声问,“然后呢,这事怎么解决的?”
十几秒后,张安竹才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我消沉了很长时间,就这么过了好几个月……”
她努力回忆着那段似乎已经分不清白天黑夜浑浑噩噩的日子,依稀记得那时她连课也不去上,就整天孤魂般地游荡在校园的角落里,却无法开口对任何人倾诉。
因为她经常缺课,辅导员给妈妈打了电话,妈妈以为她是上了大学缺乏管束开始贪玩,又生气又失望,那一次骂得她格外凶。
她依旧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妈妈愤怒地丢下一句“我再也不管你了!”,挂了电话。
……
张安竹睁开眼,瞥了陈流火一眼,然后又闭上,轻若无事地说,“直到有一次,被人拉了一把,我才恍然惊醒。我去找了辅导员,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辅导员给我换了寝室,把我和她分开了。”
“她没向你道歉?”陈流火的动作从从揉脑袋变成了摸着她的头发。
“没有。”张安竹闭着眼摇摇头,“我也不在乎,反正有愧于心的不是我。”
陈流火轻轻摸着,“刚才听她说,就是看了小说想找点刺激?”
“谁知道呢,”张安竹说,“真幼稚。”
也真,自私。
“对了,你那时也挺纯情的啊,”陈流火勾了勾嘴角,“连被人表白追求都接受不了。”
“嗯,”张安竹悠悠地说,“我告诉你,那时候我可纯情了,连看小说里的男女主亲个嘴都会脸红呢,他们要是滚床单的话,我得害羞个好几天都缓不过劲儿来。”
“真的假的,这么纯情啊,”陈流火乐了,“那现在怎么变化这么大了?”
“……”张安竹睁开凤眼,气势汹汹地瞪着他,“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不纯情了吗?我哪儿不纯情了?”
“纯情,现在也很纯情,”陈流火求生欲很强,“跟我一样的纯情。”
张安竹躺在他腿上正要说话,立马绷不住了。
她噌地坐起来,
“你的纯情就是这样呀?”
“靠!”陈流火抽了口冷气,身子往后一缩,“你稍微温柔点啊大姐。”
“啧,”张安竹轻轻笑了一下,“这样够温柔了吗?”
“……”
张安竹贴近过来,身子和他贴紧,跨坐在他的大腿上,然后,她轻轻咬了咬陈流火的耳垂,再顺着他的耳朵,慢慢地亲了过去。
从耳廓,到下颌线到脸颊……
最后,停留在他的唇上。
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清晰可闻。
热度开始纠缠着上升起来……
只可惜这热度上升的时间有点儿短暂。
还没超过五秒,就被响起的门铃声打断了。
“靠,忘记还有外卖……”陈流火才终于找回一丝理智,叹了口气。
张安竹嘻嘻一笑,“好吧,看来不能继续了。”
陈流火开门拿了外卖,和张安竹一起吃起了晚饭。
“这家的排骨藕汤还不错啊,肉还挺多的,藕也粉粉的,好吃。”张安竹挑了块排骨放在陈流火的碗里,“喏,这块不错,给你。”
陈流火也给她夹了块莲藕,正吃着,瞅到微信上周敬来了新消息,顺手点开。
扫了一眼消息,陈流火一愣:“周敬说他决定就把餐厅开在江城了,还选了几个不错的位置,让我明天跟着他跑一趟都看看,帮他拿个主意定下来。”
张安竹点点头:“噢,那就去看看吧。”
“这么一搞,明天又不能码字了……”陈流火叹气。
“没事啦,不是还有存稿吗?再说了,你好歹也是餐厅合伙人,”张安竹瞥了他一眼,“这点力所能及的贡献也是应该做的。”
“我就是这么一说,当然会去的,”陈流火说,“行了赶紧吃吧,都七点了。”
晚饭结束,陈流火收拾了一下桌子,问:“今天不去跳舞了吧?”
“不跳了,累。”张安竹伸了个懒腰,“我感觉我沾上枕头就能睡着了。”
折腾了一天,陈流火也挺疲惫的,和她一起去刷牙洗脸,然后就到床上躺着了。
躺下后,两人也没继续方才未竟的事业,只是就静静地抱在一起。
陈流火搂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摸着她的头发。
过了会儿,他忽然说,“我觉得你这么下去不行。”
“什么不行?”张安竹愣了下,问。
“老这么怕水不行,”陈流火边抚摸着她的头发,边叹了口气,“今天这湖还没一米深呢,掉进去就把你吓成了那样,要是我不在,你不就出事了?必须得想个法子,把你这个问题给解决了。”
“没那么严重吧,又不影响正常生活,”张安竹在他怀里蹭了蹭,轻声说,“今天是特殊情况嘛,平时我又不会没事跑水边去……”
“万一以后又有什么特殊情况呢?”陈流火说,“你能保证你以后一辈子都不接近水边啊?”
张安竹抬起头,瞅着他,“……那你说怎么解决?”
陈流火的手指来回地慢慢卷着她的一缕头发,缓声说,“具体该怎么做我还没想好,得花点时间仔细琢磨琢磨……但这问题肯定得解决掉。”
“明天再想吧,”张安竹贴过来,在他唇上亲了亲,“好困,睡觉啦。”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