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虽然已经结盟为盟友，约定共同进攻姜渠。

但是，在座的每个人的利益诉求却都有所侧重。

吕衣的老丈人贺须托是因为不想承担姜渠的越来越过分的摊派，并且想借着联盟的建立为自己公报私仇，消灭那哈耶部，收获更大的牧场。

而其余诸侯和贺须托的诉求也大多类似，但是所针对的仇敌却大不相同，其中不乏联盟内部就有往日的仇敌。

而左贤王的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推翻姜渠。

只要对大汉有反叛迹象的姜渠一死，他讨伐不臣有功，不光是从南匈奴内部的法统法理来说，还是后续大汉的封赏来判断，他都可以顺理成章的接过姜渠的汗位，成为下一任南匈奴大单于。

而吕衣的目的却没有这么单纯。

他首先要巩固老丈人诨耶部的权势，为自己的商业联盟扫平障碍，保驾护航。

而后，他也要积极消灭已经有效仿鲜卑极限的姜渠，若是姜渠真的统一了漠南草原，按照现在大汉虚弱的状态根本无力出兵讨伐，只能任由他做大。

而胡人若是条件适宜的话，崛起的速度是十分迅速的。

别看这南匈奴现在人口不过数十万，但是草原之上只认拳头，不认血缘和种族。

部落、种族之间的吞并战争比未来的汉末诸侯混战要残酷和频繁的多。

诸侯们击败了大敌，往往还要分化拉拢一下俘获的敌人。

但是在残酷的自然环境下，败者为了生存会毫无气节的加入胜利者阵营，胜利者根本不用耗费力气拉拢表演。

因此只要让这姜渠做大，让他东征西讨个两三年之后，只要他能获得几场干脆的胜利，那么他的势力将会滚雪球一样快速扩大，很容易就能壮大成今年鲜卑人入寇时三十万人的规模，甚至还能更胜一筹。

别忘了，鲜卑人的壮大也就是檀石槐这一代人的过程，更准确的是就这二、三十年而已。

因此，已经将并州作为自己基本盘，准备深根细作的吕衣绝对无法允许卧榻之侧有这样一個强敌。

不管是鲜卑也罢，匈奴也好。

对他来说，一个衰弱的、分裂的、互相征伐的草原对他来说才是一个最好的生态。

因此，他既要扶持这个敢于和姜渠唱反调的防抗联盟，又不能太过精心尽力，以免左贤王等人快速击败姜渠全面取代他的势力，那么如此一来，吕衣又要重新面对制衡左贤王一伙的难题。

所以，吕衣不仅不能太过卖力，而且关键时刻还要拖拖后腿，搅搅局。

既要维持姜渠和这左贤王之间的对抗和战争，又不能让双方之间的胜负分的太快。

而且，还要维持一定的烈度，不能让两方磨洋工耍花枪。

因此，这就十分考验吕衣的操纵火候的技巧了。

“虽然有些困难，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眼前这联盟的首战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咳咳……”

吕衣思忖完毕，轻咳一声后缓缓站起身。

众人察觉到吕衣的动作纷纷安静下来，想要看看这个汉人副盟主有什么高见。

“副盟主突然起身，可是对我们的计划有什么见解么？”

左贤王毕竟是浸淫权术半生的匈奴一方首脑，就算胡人的权术才能不及汉人，几十年的历练下来也算是一个老政客了。

昨日的冲突只是意气之争罢了。

而所谓的意气之争和利益相比连个屁都算不上。

如今吕衣已经成为自己主导的联盟之中得力，且有可能是最得力的一员大将，左贤王虽然心中仍旧有着对吕衣的怨气，若是吕衣之后落到他手上，他一定会用最恶毒的酷刑狠狠的折磨死吕衣，但是在眼下还需要用的着吕衣的时候，他已经拿出了盟主的气度，不再对吕衣咄咄逼人，反而有些期待的问道，想听听吕衣的意见和建议。

“盟主所言甚是，我十分同意盟主进攻的方针。”

出乎左贤王预料的是，吕衣并未出言反对，反而大力称赞起了自己的决定。

这让左贤王诧异的同时，心中也不由对这吕衣生出了一丝好感。

“这汉人虽然有些张狂，但是在大是大非上面还是很明智的，我突袭哈耶部的决定对联盟来说十分有利，而亲善大汉的联盟如果能获胜了，他身为汉朝的官员也自然能有好处。”

“看来昨日本王出言讥讽他还是有些不应该，等解决哈耶部之后应该找个机会和他和解才是。”

但是，让左贤王没想到的是，吕衣给他的惊喜还没有结束。

“本官虽然是外邦之人，但是汉匈数百年的友谊之下，也可以算自己人，如今本官刚刚来到漠南寸功未立就身居副盟主之位，因此深感不安。”

吕衣越众而出，来到左贤王身前微微躬身施礼，态度比之昨日恭敬了许多。

“因此，本官愿率领本部兵马作为先锋突袭哈耶部，定将那哈耶生擒献于盟主帐下！”

“不过战机稍纵即逝，如今那姜渠等人尚不知我等已经暗中结盟，正好乘敌不备一鼓作气攻下哈耶部，本官今日便启程攻伐！”

“好！”

不管是吕衣甘为先锋的举动，还是现在对自己的态度，左贤王都心情大好，拍案而起。

“副盟主数月之前能一战突入鲜卑三十万大军，获得平城之战的首功。”

“那哈耶部不过数千兵马，必定不能阻挡副盟主同等数量的大军铁蹄，本盟主便在这里静候副盟主捷报了！”

“呵呵，必不叫盟主失望！”

吕衣拱手一礼后，便带着吕布等人出了联盟大帐，直奔自己中军而去。

“兄长，让这些胡人狗咬狗不就行了？为何我们还要这么卖力第一个上阵？”

在吕衣率众赶往中军大营的路上，他身后的吕布虽然知晓吕衣计策，但是仍旧有些不解的问道。

“那姜渠和左贤王这两条胡狗原本实力相当，正好斗个两败俱伤，可现在若是让左贤王的计策得逞，那哈耶部仓促之下被联盟所攻灭，姜渠部的实力就会大损，左贤王就有可能在保持一定实力的情况下获胜对我们的目标不利。”

“而且，那姜渠若是感觉毫无胜算，担心被联盟剿灭也许还会率众奔逃塞北去投靠鲜卑人。”

吕衣闻言不由摇了摇头，对其耐心的解释了起来。

“可是这匈奴人不是和鲜卑人是死敌么？这姜渠岂能投靠鲜卑人？”

吕布闻言却不由一愣。

“这世上没有永恒的仇恨，只有永恒的利益。”

“这姜渠见毫无胜算，不投靠鲜卑人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生存的危机之下由不得他不愿意向鲜卑人低头了。”

“因此，我们现在绝不能让这左贤王的计策得逞……”

吕衣忽然一笑，表情神秘的对吕布等人说道。

“为兄之所以要抢来这先锋的苦活，就是为了这一点考量，汝等且附耳过来……”

“原来兄长心中早有定计……”

吕布等人闻言立即凑了过去。

“论耍心眼，这左贤王在兄长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不过等他们听到了吕衣的计策之后，又不由皆面露笑容。

……

“只休息了半夜，诸位可还有一战之力？”

第二日的清晨。

距离诨耶部二百里外的哈耶部营地二十里之外的一处高地的北面。

吕衣正在做着最后战前动员。

昨日白天，他从左贤王处谋来了先锋之命后，便立即带领全部两千具装铁骑出发。

他们全部一人双马，一个下午加晚上便奔袭了两百里来到这处高地埋伏了下来。

到达之后，他们简单的吃了一些干粮之后便和衣而睡，到了现在才勉强睡了半夜，因此才有方才吕衣的问题。

为了保持机动性，吕衣甚至连辎重队抛在后面让他们慢慢赶路，就是为了在这哈耶部发现之前神兵天降。

好在这一日一夜的辛苦并没有白费。

方才经过他派出的探子发现这哈耶部根本不知道距离自己二十里已经有了一支不怀好意的敌军，整个营地仍旧静悄悄的，大部分族人都在沉睡，连附近的游骑兵都没有布置，完全的暴露了在吕衣的兵峰之下，根本不知道部族已经大祸临头了。

“愿为大人效死！”

两千铁骑虽然人员成分比较复杂，但是都算是吕衣的忠实手下，并且即便抛开陷阵营不谈，其余不是张氏的精干子弟就是吕坞的精锐辅兵，再不然也是防御边塞多年的老兵，这么一点小小的辛苦自然不值一提。

“很好！”

吕衣闻言不觉露出笑容，开始下达正式的作战命令。

“现在所有人立即抓紧时间吃些干粮喂好马匹，半个时辰之后就随我进攻哈耶部。”

“哈耶部死到临头犹不自知，二十里之距不过转瞬而至，我等神兵天降，有心攻无心必然可以大胜那哈耶部，只是接下来击败那哈耶部便可，攻破营寨之后，不可赶尽杀绝，可放任哈耶部之人安然溃逃。”

“嗯？”

“只击败不击杀？”

吕衣的话让在场的士卒们都一头雾水。

他们跟着吕衣也有不少的时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吕衣下达这样奇怪的命令。

杀人放火倒是正常，可是放敌人安然离开的命令还是第一次出现。

不过，吕衣已经带领他们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他们对吕衣不光是忠诚，也十分的佩服，因此不管吕衣下达何种的命令，他们都会无条件的执行。

吕布、高顺等将领倒是知道吕衣的真实计划，闻言不由都露出坏笑的表情。

哈耶部的族长大帐之内。

族长哈耶正一左一右的搂着两个胡姬正在安寝。

昨夜他酣战至后半夜，天明时分才刚刚结束战况激烈的战火，疲惫的睡下。

虽然他哈耶正值壮年，但是也架不住这两个胡姬也是善战之辈，双方斗得旗鼓相当，最后只能是两败俱伤。

哈耶睡得正香时，突然被一阵有些熟悉的震动所惊醒。

“地震了……？”

哈耶刚开始还有些迷茫。

但是等震动随着越来越接近而变得更加剧烈之后，他才如梦方醒的惊坐而起。

“不好！”

“是有大股骑兵进犯！”

“族长大人，人家还在睡一会……”

哈耶身旁的两个俊俏的胡姬被哈耶的动作所惊醒，朦胧之中下意识的娇嗔了两声。

“都死到临头了还睡个屁呀！”

哈耶闻言勃然大怒，立即一脚一个将身旁两个懵逼的枕边人踢下胡床。

“来人呐！”

“有强敌来犯，速速叫醒部落中的青壮，准备随本族长抗击来敌！”

哈耶一边着急忙慌的穿戴起皮甲，一边冲着帐外连连呼喝命令起来。

他虽然贪财好色，但是多年的草原征战生涯并没有白费，身上还是有几把刷子的，立刻就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是诨耶部还是左贤王部？”

“不！我身为大单于麾下的得力干将，左贤王虽然对我恨之入骨，但是其势力并不和我接壤，看来极有可能就是诨耶部的那个老东西了！”

“他前日派遣使者说降我背叛大单于大人不得，他的使者反而被我侮辱一番扔回，这老东西一定是咽不下这一口气准备袭击我！”

“哼！这个老东西之前在草原上不过是最低劣的小部落，如今仗着搭上了关内的门路卖了两年的马，就想要骑到老子的头上拉屎，真是嫌活得不耐烦了！”

哈耶一边紧急召集手下，组织抵抗来敌的军队，一边在心中不断思索起来。

“哼！那老东西的部族不过是这几个月刚刚拼凑起来的，内部还没有全部消化就妄想吞并我哈耶部，也不怕胃口太大撑爆了肚子！我哈耶部虽然和诨耶部人数相当，但是部族之中的族人都是老人了，综合战力远在那老东西的部族之上。”

“之前老子还在想办法怎么合理的吞并诨耶部，没想到这老不死的今日倒是送上门来了，正好等我击败他这波进攻之后，趁机反攻他诨耶部，吞并了他的部族！”

“反正是这老东西先动的手，大单于那边也说得过去。”

不明真相的哈耶心中想着想着，忽然变得火热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