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子弹出枪膛,穿右眼,透后脑,溅起满地豆腐脑。
机枪猛烈吞吐,同种型号的六五子弹暴风骤雨般扑打在空地边界。
气势汹汹的鬼子留下一地残肢断臂,前进势头猝然中断。
哒哒哒哒哒——
“过瘾,真过瘾,这玩意儿可比捷克式过瘾多了!”
三年式重机枪喧嚣喷吐,后座力让孙麻子的声音变了音儿。
赵义将友坂步枪放到一旁,端起捷克式,架在机枪口上。
点射拨连发,只求射速,不求精度。
外面的鬼子围了整整一圈,反正子弹只要射出去,总会碰到一两个倒霉鬼。
鬼子总算尝到了自己建设的炮楼的厉害。
两三百米的空地,躲无可躲,藏无可藏。
炮楼射击孔居高临下,一挺机枪能打散进攻锋芒,阻挡冲锋。
两挺机枪交叉,能扫清视野盲区,完全控制。
三挺机枪就能压得数百人冲不上去。
七挺轻机枪,一挺重机枪,互相交叉,弹线横扫侧穿。
空地边缘留下一堆尸体。
即使不要命地冲锋,最多也只能到达空地一半的距离。
剩下的鬼子徐徐退散,撤进空地外的沟坡密林。
小甲兴奋地脸色通红。
一口气射出这么多子弹,除了挨鬼子打,还没这样打过鬼子。
“麻子哥,给我试两下呗。”
“给。”孙麻子大方地让出重机枪后的操作位。
“手握紧点儿,它的后座力可大。”
三年式重机枪再度喧嚣,保弹板里三十发子弹几秒钟之内喷射出去,鬼子藏身之处枝败叶落了满地。
赵义没有阻止小甲的浪费子弹行为。
天黑突围,重机枪太沉,带不走,与其把子弹留给鬼子,不如提前打个干净。
停下捷克式,拿起望远镜。
密林平坦处,一队鬼子刨挖座板坑,落定助锄,架设迫击炮,调节炮身角度。
身后二炮手打开弹药箱,单膝跪地。
后方小路,排成两列的鬼子脚步急促的补充过来,加厚炮楼周围的包围圈。
赵义蹲在三层楼梯口朝下喊道,
“鬼子要放迫击炮了,不用担心,迫击炮弹打不穿炮楼外墙。
注意炮弹震动,不要直接趴在地上,也不要紧靠墙壁。
炮弹爆炸之后,张开嘴,放出身体内的压力。”
拍动顺子肩膀,指向刚才架设捷克式的射击孔。
“顺子,鬼子炮兵在那個方向,你带王大过去。”
短促震动的炮弹出膛,划破半空,尖利啸声由远及近。
轰——炮楼外墙上猛然炸响。
气浪卷着尘沙从射击孔扑进。
“呸,呸,呸。”杏红吐出一嘴土,揉动七九步枪抵着的右肩。
三班训练时间不长,还没有完全适应扣动扳机发出子弹的后坐力。
花红一手捂着耳朵,递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麻布,大声喊。
“杏儿,把这个垫肩膀上。”
“这是什么?”
炮楼外迫击炮弹不断炸响,两人凑在耳边大喊。
花红指指一旁两个洒落的麻袋。
“我从上面剌下来的,姐妹们都有。
后不后悔跟我出怡春园?”
“不后悔!”杏红声音因为嘶喊变得尖锐。
“跟条狗一样活了二十多年,,不如这几天痛快,死了都不后悔!”
震耳欲聋的响声停了,四面各探出一支鬼子。
不用任何人提醒,炮楼各个射击孔同时喷射火光。
鬼子退回,在空地外构置阵地,枪声不停,打在炮楼外墙上。
游击排众人不理,只有在鬼子踏入空地之后,才猛地爆发一阵枪声。
逼得鬼子不得不退回去。
夕阳火云烧着天边,淡淡月影出现在鲜红云缝里,黯淡的晚意笼上大地。
“赵大队,我怎么看着不大对劲啊?”
孙麻子凑在射击孔前,清晰感受到枪管上散出的蒸腾热意。
“包围咱的鬼子一动不动,而且看外面的情况,他们人是不是越来越多了?”
望远镜里,空地外小路上,不断有鬼子和伪军支援过来。
炮楼周围的包围圈越来越厚。
“算上伪军,外面的人比一开始起码多了一倍。
估计附近据点的伪军全被咱们引来了,看这驾势,县城里支援的鬼子也在路上。
我们在等天黑突围,鬼子也在等天黑。”
“鬼子趁着天黑突围,咱们只能被动防御,没法突围。”顺子夺走王大手里的步枪。
炮楼里的枪声也停下来。
“那就不突围了,死守!
团长下了令,独立团辖区内所有县大队、区小队、各村民兵,都要配合一二三连和六连行动。
这边动静这么大,民兵肯定会上报。
扫荡在即,不管是哪个连队知道了情况,都会派人来查看。
小米领着掷弹筒组和二班侦察组还在外面,他们知道了这里情况会去向团里求救。
团长不会不管!”
“天一黑,炮楼看不见鬼子,炮楼在这动不了,恐怕不好守。”
“炮楼顶层有瞭望哨,瞭望哨上有探照灯。”
赵义收起望远镜。
“我上去看探照灯。
炮楼周围的壕沟才挖一半,你们令人去挖壕沟,天黑之前能挖多少挖多少。
另外搜集能点火的东西,都扔壕沟里,天一黑就点火。”
……
炮楼小门被手榴弹炸毁,从外面看过去,门内漆黑一片。
漆黑中突然冒出来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手持锹镐。
顺子和孙麻子一出现,当即引起空地外鬼子注意,引来一波弹雨。
两人抱头鼠窜,连滚带爬翻进壕沟里。
“顺子,我说你蠢不蠢?赵大队让出来挖壕沟。
咱们两个怎么挖?
别说挖到天黑,就算挖到天明也挖不完。”
顺子心疼地看了看穿了一对弹眼儿的衣角。
“蠢的是你吧?
咱们人手本来就不够,你还想把一班全拉过来。
要是鬼子趁机冲锋,炮楼里火力不够压不住,让他们冲上来,不全玩完?”
“不拉一班,拉二班也行。”
顺子鄙薄地撇嘴,“一班二班有什么不一样,火力但凡弱一点都压不住鬼子。”
哐——铁锹扔在沟底。
孙麻子撂挑子不干,“那你说怎么办?
咱俩在这跟傻子一样得干到啥时候?”
顺子更加鄙夷,孙麻子受不了这眼神,激恼。
“我跟你说,别想着你出工我出力,我不干那没脑子的事儿。”
“不用你出工也不用你出力。”顺子摸出一枚手榴弹,拧开弹盖。
“用手榴弹顺着已经挖好的壕沟炸,一炸一大截。”
孙麻子眨巴眨巴匪眼,“那还带这俩玩意干啥?”
“说你傻你还真给我傻上了!
手榴弹往沟底下一放,一半炸壕沟,一半炸我们俩。
给底下挖个坑,手榴弹埋进去,只把拉环露出来。
一拉环,炸不到我们自己,壕沟还能炸得更深。”
“诶,你小子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
“老子一直聪明,是你狗眼看人低!”
壕沟底部,锹镐连动,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坑,刚好能放进手榴弹弹体。
放进木柄手榴弹,拉直引信,填埋坑洞,只露出一个拉环头。
顺子食指勾上拉环,扯动。
一缕白烟顺着缝隙冒出,两人窜到壕沟另一边。
轰——坑洞内手榴弹爆炸,壕沟塌下一块。
孙麻子扇动手掌,驱赶扑面灰尘。
“姥姥的,这玩意好使是好使,就是埋得太浅,刚才一枚弹片从我头上飞过去。
差点没给我开瓢。”
“顺子,这回挖深点。”
“挖深了没法拉环。”
“蠢!给拉环上系根绳子,手榴弹全埋进去,到时候只拉绳子就行。”
“我上哪儿给你弄绳子去。”
“你褂子上不是多了个枪眼?扯两根线下来一撮,单股变双股,保证好使。”
“狗日的,打我衣裳的主意,你真该死啊!”
……
天色愈发昏暗。
炮楼顶层瞭望哨上,一把短枪对准一个人。
“双手举起来,不要动。
你一乱动,我的扳机就跟着动。”
赵义持着驳壳枪,枪口瞄准在墙角。
黄色伪军服蜷缩角落,脸色惊恐,“饶,饶,饶命。”
“你叫什么?”
“我,我我没号,都都都叫我结,结巴。”
黑洞洞枪口巍然不动,“你在这干什么?”
“排排长,让让让我滚上来。”
“把你身上的枪扔过来。”
“莪我我身上没枪,我我的枪在下下边。”
“慢慢站起来,背对我,双手扶在垛口上。”
赵义右手持枪,左手在结巴身上一阵摸索。
没有枪,没有子弹,没有刺刀,没有利器。
确认没有威胁,赵义收枪,走向垛口旁边的探照灯。
漆黑冰冷的钢铁架子,上面架一个圆筒。
敲击射出灯光的玻璃,声音闷响。
一番操作,可以四处转动,但无法照出光芒。
结巴重新蜷缩在角落,盯着赵义动作,畏畏缩缩的开口。
“没,没,没电了。”
赵义诧异回头,“你会用?”
“会会,会。”
“电是从哪儿来到,接的电线还是炮楼里有发电机?”
结巴说话顺畅起来,“离县城太远,没接电线,只有前面山口的炮楼里有发电机。
有配套的电池。”
赵义眼睛眯了眯。
“山口炮楼里的发电机用的什么发电?”
“柴油。”
“电池在哪儿?”
“二层。”
“你会装电池吗?”
“会。”
赵义松开探照灯,走到结巴面前蹲下。
“家是哪儿的?家里还剩几口人?怎么想着当伪军了?”
“家家,家里没人人了,他他,他们说,说当伪军,有有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