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其实并没有因为决定杀死这么多人而产生什么‘道德上的愧疚感’。
且先不说‘罪犯’这魔药对他本身的改变,单纯只是他本人,让他下令杀死或者亲手杀死,其实都不会产生什么愧疚感。他曾亲手进行过‘安乐死’的注射,也曾就治疗上劝说他人不要为了一个用药物乃至仪器所维持的一堆血肉而放弃未来——
即使是他还是一个普通人时,他都曾剥夺过别人的生命。这一次只是把目标变成了‘无辜者’而已,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绕不过去的心理障碍。
而且,为什么西伽她会问出来这个问题……?
“西伽姐姐,你不会接受不了我的这个行为吧?”罗伯特眉头微微一挑,“似乎,廷根从没有过经历这种邪神污染的邪教事件?”
“确实。”西伽回答以一个单词。
两人之间一时沉默,片刻后她才继续这个话题:
“罗伯特,日后如果有机会,你会去拯救一个被邪神污染了的人吗?”
“如果我可以的话,我会的。”罗伯特没有犹豫,这个答案在他心中似乎盘旋许久。
“那个人要是无法被拯救呢?他已经被邪神彻底侵蚀,即使救回来也不能融入社会……”
“那么我就不会了。”罗伯特同样果断,“我会给予他平静的死亡。我相信,如果到了那个情况,他肯定也会期待自己的死亡,而不是看着另一个邪恶、亵渎的自己在尸体上重生。”
西伽没再多说什么,上前一步打开了笼子的锁。经历过老尼尔多次的仪式验证,罗伯特身体上发生的变异并不是‘失控’的前兆——
虽然他们现在还说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原因,但是罗伯特无疑仍然保持正常。
“西伽姐姐,这一周里有什么别的事发生吗?我是指,有非凡者涉及的案子之类的……”罗伯特跟在西伽后面,一步一步爬上陡峭台阶。每次走到这里,他都会忍不住想象伦纳德跌下来的样子——
“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和你来之前差不多。现在每天最大的事情就是安排巡逻。”西伽侧过头来瞄他一眼,“还有,你要加入红手套吗?圣堂那边发过来一封电报,询问你的意向。”
“算了吧。我还是很喜欢这里的氛围的……而且,我身上还有一道和女神之外的高位存在签订的契约。等到我再晋升,成为序列七,我应该就会脱离女神教会……”
“祂需要我替祂再建立信仰,这是女神首肯的。”
“建立信仰?”西伽眉头一挑,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迟疑。这是女神的谋划,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你的魔药消化的怎么样?”
“还没有想法,一点消化了的表现都没有。”罗伯特摇摇头,学着那些年轻人常有的样子耸肩,“不过这件事情也急不来……如果对魔药意象把握错误的话,很容易失控的。”
“嗯,那你加油。”西伽没再多说什么,带着他回到地面上。她没有再给罗伯特安排更多的任务,倒不如说,自从他成为了‘眷者’之后,他每天也就没有了强制的任务。
干不干活全凭他自觉,某种意义上,如果不是因为他内心还没有完全消失的‘良知’,他其实大可以全天摸鱼的。
但是他实际上也没有摸鱼的想法,即使没有强制的外派工作,他也一直在看卷宗。原因之一是他不想赌钱,值夜者们的奇怪的工作压力导致玩牌的时候往往都会压上一些便士甚至苏勒,但是他从前世带来的道德观念一直抵制着这种‘休闲活动’。
原因之二嘛,就是卷宗这东西实际上真的比赌钱有意思。
真的,你永远都不知道有些人会为了什么而报警,而警场又会为他们写出来什么样的卷宗。有些时候,春秋笔法、草蛇灰线,这些被称之为‘文字艺术’的东西,那些警场的警官们比很多政府的雇员都熟悉。
好比说他刚刚看过的这一沓里,有一个案子就是:两个窃贼决定偷取一个贵族的财物,但是在最后离开之前被那个贵族发现。两人逃走时,窃贼A被那个贵族打了一枪,正中左手。
然后两人逃到下街,因为分赃不均,窃贼A又给了窃贼B一枪。他还在两人共同的住处留下了很多带有那个贵族的纹章啊徽印啦之类的具有代表性的财物,之后只身逃到贝克兰德,最后在那里被抓获。
嗯,这件案子的破局关键,是因为当时托勒督察留意到了窃贼B的伤口并不是那个贵族所持有的‘双管猎枪’所造成的……
为什么说是‘破局关键’?因为托勒督察要是不说这件事,窃贼A拿走的财物和窃贼A这个人就‘没事’了!卷宗上甚至连窃贼A的具体情况都没有,是把两件事当成两个案子去做的!
当然,这其实不难理解,虚报一下案子的数量嘛,骗一点政府的资金嘛——甚至于说,他们做的还算好的:
海外殖民地,鲁恩的海军已经有了老美的迹象了。他们在海外的殖民地,一年要翻新二十次澡堂,一个咖啡杯就要花掉二十金镑!
相比之下,鲁恩的治安部做的似乎还给了议会一点面子……
罗伯特坐在那个独属于他的‘工位’上,按着他之前折的角打开面前的卷宗。所谓的工位其实就是大厅的一个角落,从他开始看卷宗之后,那个位子就没人再坐了——客人一般也不会找这种角落去坐,他们会大大方方坐到中央的沙发上。
罗珊坐在柜台后,当他不存在一样打着哈欠。此时正是上午,外面的人没有一个把目光投向这个不起眼的小小店面,罗伯特终于安静了片刻,惬意地躺在软椅上翻着卷宗。
他没能看完很多,只是草草翻了几页,就陷入了深眠。罗珊强睁着惺忪的睡眼,扫视着一版版报纸的新闻——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西伽带着伦纳德和弗莱走过大厅,也不由得放轻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