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孙思礼的名字,白及白眼一翻,知道这案子多半要黄。
果不其然,刚刚好不容易爆发了一下正义感的宋知秋马上把情绪收敛了起来。这个老狐狸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角色并不是什么铁面无私的青天老爷,刚刚那么着也有点失态了。
“三娘啊,你这个冤情,依本官之见应该另有隐情。你且先回去,待本官细细研究后在传召你啊。”
春三娘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写满了错愕。
“大人,民女虽没有读过多少书,亦知晓廉耻。绝不会搭上自家清白随意诬告他人!”春三娘愤然拉开自己的衣襟和袖子。
“哎你这是干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宋知秋连忙用手掌挡了自己的视线,却又忍不住偷偷打开一点缝隙。
白及看着这奸滑老色鬼丢人的样子倍感头痛,再一看春三娘身上。扯开的衣襟暴露出半片白雪,上边尽是指爪淤痕,手臂上亦然。分明是遭人蹂躏的样子!
“三娘实有委屈,不敢欺瞒大人!这些遭登徒子侮辱的痕迹与叔父身上的伤都可证明确有此事,请老爷为民妇做主啊!”
“口说无凭,可有物证?”
看着声泪俱下的春三娘,宋知秋虽有些许同情,可为了自己的仕途财路,还是进一步发难了。
“有!”春三娘一听这话,以为有戏,便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枚带眼的碧血玉,通体晶莹剔透,浑然天成。产于陇西的石钟乳洞中,玉身上的眼水滴千年而成,几缕深深的翠意如同流动的血液从玉眼处向玉身散发,故称之为碧血玉。此玉浑然天成极其稀少,是无价之宝。即使富饶如颖城,也只有牙商孙思礼肯为自己爱子求上一枚。“这是民女挣扎时从那淫贼身上扯下来的。”
这几乎是证据确凿了!
宋知秋按着额头在心里破口大骂孙静崖那混小子办事都不知道擦屁股。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知府大人眼珠子一转,又想出了一个新的办法。
“好了好了,本官知道了。你且先回去,这物证过于贵重你且留下,本官代为保管。”
哎哟宋知秋你这老狐狸!
白及急眼了,这物证到了他手里多半就不翼而飞了。到时候春三娘空口无凭,到哪说理去?
心如电转,白及不动声色的摸出一枚铜板打在了春三娘的膝盖上。刚欲起身的春三娘吃痛再度跪下,下意识的往铜板飞来的地方看去。正好发现了刚刚那黑衣金刀的女捕快在对自己比着嘴型:不能交!不能交!
也许是宋知秋态度的转变让春三娘起了疑心,也许是同是女子所带来的信任感,刚刚那女捕快在门口帮了自己一把,春三娘选择相信她。
“大人,此物乃民女命之所系。民女自己好生看管方能安心,如若遗失,这案也不用报了,民女自己上吊了此残生便是!”
宋知秋眼尖,也发现了不妥。再看那春三娘望的方向心中一片了然,气的他七窍生烟。好你个白及,又坏我大事!
“行了行了,退下吧!待本官先将孙静崖拘捕归案,明日再宣你开堂!”
“谢大人!”
送走春三娘和她叔父后,白及又被宋知秋喊到了公堂后,一到地方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呵斥。
“我的小姑奶奶小祖宗,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刚刚给你说完呢就又给我找麻烦!你知道孙思礼什么人嘛啊?你知道他有多宝贝他儿子嘛?”
白及被喷的微微后仰,伸手抹去了脸上的唾沫星子谄笑道:“宋老爷,您看,别的案子也就算了。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在您的管辖地发生这种事情,这和直接打您的脸有什么区别?可不能助长这种嚣张气焰啊。”
“去去去!”宋知秋气的暴跳如雷,这一个上午他的心情就没有好过。“别给我戴这高帽子,你知道这府衙里有多少人是吃过他孙思礼饭的吗?也就你这个不开窍的没掺这一脚。我警告你啊这事你不能再搅和了,否则撕开脸皮你那些同僚不定怎么对付你呐!”
“哎呀,这不是还有我们英明神武的宋大人在嘛~”白及心里一暖,到底还是当年那个收留自己的宋叔叔。即便他嘴上不明说,白及也清楚他对自己的感情,不然这两年自己这么胡闹这衙门哪容得下她。
“别整那些没用的,我可不吃那套!”嘴上这么说,宋知秋一捏小胡子语气倒是缓和了不少。“你呀!年轻气盛!你以为你今天这么做是帮了那春三娘?真是傻啊!”
白及眉头一蹙,面露疑色。
“孙思礼是什么人你不会不清楚,这人老奸巨猾,心狠手辣,不然当初也做不了那黑街生意。也许是天理报应,他一妻六妾连续四胎都是死胎。之后老来得子都恨不得宠上天去!这次孙静崖那混小子犯事若是坐实定然是死罪,这事估计已经传到他耳朵里了,晚些应该就会派人找我谈了。”宋知秋重重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听我说,接下来我们就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别给我添乱了。”
“可难道我们就要放任那禽兽继续逍遥法外么!当初我想做捕快不是为了出了事情就只能袖手旁观的!”白及紧抿嘴唇,一按腰间金刀。“商人无官品,大不了我把那混小子一刀砍了算了!这把金刀就该这么用!”
“哎呀!你…气死我了!”宋知秋一把夺过白及的金刀狠狠摔在地上。“当初我真是猪油蒙了心,脑门被驴踢。这么会想不开让你这倔女子当了捕快!你这脑瓜子到底是怎么抓到【月下白衣】的?我真是服了你了,这么跟你说吧,那帮牙商逼急了也不是好惹的。你护得住春三娘一天,你能护得住她一辈子吗?要是哪天他们趁你不注意就派人把她宰了,你还能把人家一家子一帮派都杀干净嘛!啊!?”
宋知秋的一番话如同穿心连珠,一字一句的扎着白及胸口生疼。一时间她脸色惨白,只是大口的呼吸。她想反驳宋知秋,想说天理昭昭哪容得凶徒放肆。但一方面她又知道宋知秋说的没错,那帮人是做得出来的。颖城外的护城河、乱葬岗里一年不知被抛下多少无名尸骨。可一年里报官的案例却只有寥寥数人!没有人敢得罪盘踞在颖城的黑暗,今天去报官了,明天自己的尸首是不是完整的都不清楚。她只有一把刀,又怎么能守得住一座城?
寂寥的秋风吹的白及后背发寒,她低着头紧握着双拳,尽力不让自己倒下。她忽然感到有些害怕,不是怕死。而是怕无边的黑暗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站着的感觉。
“好了,你呀也别想太多。听宋叔的就没事了,赶明儿给你找个好归宿嫁了啊。”见白及一副丢了魂似的样子宋知秋有些于心不忍,自己是不是对这丫头说重了话?他捡起扔在地上的金刀重新塞到白及手里。“早点回去休息,宋叔先走了啊,不要想太多。”
直到宋知秋走了白及还是静静站在原地,听着屋外枯叶被秋风刮落时发出寂寥的细响。她没由来的想起两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个男人和他可恶的笑容。
“你为什么想抓我?”
“我要当金刀捕快!当了金刀捕快我就可以惩治所有奸佞了!”
“你会后悔的。”
”不,我不会!”
“不,我不会。”
白及低声念叨着,重新握紧了刀把,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她要去春三娘那里,宋知秋说的没错,那帮牙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要在结案前保护好春三娘。
不能救整座城,就先救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