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二章 伥鬼(1 / 1)孤如卷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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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时为什么不走?”

白及很好奇,她一路听着洪晋川和萧然的故事到现在。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其中绝大部分掺杂着洪晋川被萧然欺负的画面,洪晋川被萧然各种调戏的画面,洪晋川鞍前马后累死累活的画面。

总之各种画面掺杂在一起就是找不到什么温馨的片段,如果有的话就是其他山匪们想殴打他时萧然站出来一个眼神把他带走的时候。

但这实际上并不温馨,因为本来就是萧然把洪晋川带进了匪窝,他所受的苦都可以算在萧然头上。洪晋川没有一丝道理留下来,那他为什么不想走?

“你听说过伥鬼的故事吗?”

洪晋川岔着双腿落寞的坐在角落里,一点都没有连中三元的才子风度,像是一个离开了自己的肉体,无依无靠的魂灵。

“听……过吧?”

白及努力回忆着,好像她小时候一直都不怎么敢听鬼怪志异的传说。

“传说人死于虎,其鬼魂受虎役使者为伥鬼。”

洪晋川抬起失神的眼睛望着白及。

“我,就是那只伥鬼。”

那日十大镖局的镖师们一窝蜂的杀上山寨,前一天晚上就有守寨的山匪趁夜逃跑,洪晋川终于知道萧然为什么那天晚上随意放任他离去。

树倒猢狲散,本就是依附着萧然的实力这些山匪才聚集在一起,根本毫无情意和依赖可言。大难临头,这些山匪当然是自谋出路去了。

只有少部分依旧衷心于萧然的山匪留了下来,这些守备力量漏洞百出,逃跑的晚上又十分混乱,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也不会有人关心漏网之鱼里会不会多一条洪晋川。

他错过了机会。

第二天萧然果然履行了承诺把他绑到了萧宅的院中,她将在这里鏖战十大镖局的好手。

他看到了领头的王业兴,老镖头向他挥手示意,说他履行了承诺,回来救他了。

可洪晋川没有看他,他看了看身旁的萧然。

她的手下已经被全数击溃,剩下的山匪非死即伤再无一战之力,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可她的脸上依旧没有半点惊慌的迹象,像是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又或者——她每时每刻都做好了一个人的准备。

就像一棵扎根在狮子口山巅的巨木,任凭飞鸟依附搭巢,春来秋去。可树,仍旧屹立原地。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她流炎般灿烂的红发在风雪中飞扬,比燃烧着寨子的火光更加耀眼。眼中依旧带着不可一世的睥睨,仿佛不是她被身陷重围,而是她向十大镖局发出了英雄帖让他们前来挑战自己一般。

此时此刻,她举起刀锋,直指他们的鼻尖。露出了轻蔑讥诮的笑容。

“谁先来死?”

平静的声音比噼里啪啦燃烧着爆响的木柴更加震撼人心。

十大镖局其中一个总镖头发出阴阴的笑声。

“萧寨主一介女流,我们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嘴上是那么说的,但他袖中的飞刀暗器已经直扑萧然而来!随着暗器为号,一群人举着武器轰杀而上!

只有王老镖头露出了惊诧的神情。他一直在愤怒的大喊莫伤了洪公子,但他的声音在杂乱的人群中如无根浮萍般飘忽不定柔弱无力。

根本没有人理他,每个人都想拿萧然的人头去邀功。

洪晋川明白了,这群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单打独斗的意思,更不会在意他的死活。对他们来说救一个还未考取功名的穷举人和剿灭一个为祸一方的山匪哪个功劳更大些自然不言而喻。

只是洪晋川给了他们一个出手的理由,他们才得以团结在一起来争这个谁也不敢单独挑战的人头。

“看到了吗。”

萧然一刀格开了暗器,扯着洪晋川的后领与扑上来的人群砍杀在一起。

“他们不是来杀人的,他们是来狩猎的。”

萧然牵着洪晋川的后领,一脚蹬在冲在最前一人的面门上。那人被踢翻了出去又连着带倒了几个人,撞出了一个缺口,但很快又有更多的人涌上填补了缺口。

萧然挥刀震退数人,又随手劈倒一个。

黑红的血泉喷涌,染红了她的白裘。她还在笑,洁白的贝齿和虎牙此时却显得分外狰狞!

她带着洪晋川扑入人群之中,如虎入羊群,嘶吼着劈倒一个又一个的人。所过之处如暴风过境,人仰马翻。

镖师们摄于她的威势,又碍于她手中的洪晋川不敢放肆攻击,在第一轮交锋下便被猝不及防的砍杀了几个。他们毕竟还是镖师,不是每个镖师都有勇气和果断沾染无辜人的鲜血。

他们很期待洪晋川能像说书里的人质一样大喊一声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各位不要管我,先铲奸除恶为上!这样他们就可以一边痛哭流涕的感叹书生的义举一边心安理得的把他和萧然一起剁成肉酱。

可惜,仍穿着侍女衣裳的洪晋川被萧然拽着就和拎着一只被吓傻的小鸡似的,半句话都不吭。

这时,人群中又有一记歹毒的飞镖飞向了洪晋川。

萧然反应敏捷反手磕开了偷袭的暗镖。

但与此同时她也躲避不及,被侧方袭来的细剑划伤了手臂。

“洪举人以死明志,要我等讨伐山匪!此等义举,可歌可泣!我等莫要辜负了洪举人的牺牲!杀山匪!除萧然!”

在人群中忽然响起的声音让一众镖师都茫然了一阵,这洪晋川分明没有死啊!

但很快就有人缓了过来。

对啊,说到底只是个名号。只要他们两个都死在这里,今天发生的事情又有谁知道呢?于是,周围的反应便热烈了起来。

“杀山匪!除萧然!”

“杀山匪!除萧然!”

“莫辜负了洪举人!”

“莫辜负了洪举人!”

“放屁!你们还配当镖师么!!”

王业兴的呐喊再次被淹没在了众人的声讨声中,他当然也明白这些镖局兴师动众的从玉京跑来河间府不单纯是为了救人。剿匪的声明和山匪收敛的财宝都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只是他名想到这些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至此。

“王老镖头,想开一点吧。大家开镖局都是为了赚钱的,不然谁想跑大老远来萧然手上送死呢?”

新一轮的攻势开始时,那个最开始扔暗器的总镖头就拉住了义愤填膺的要上前阻拦其他镖师的王业兴。

“杜十三,你没道义不代表我没有!出来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守义!”

“屁个守义,要是守义有用你今年的亮镖大会的比试怎么会被黑判诬陷服药与皇杠擦肩而过?”

杜十三一脸不屑。

“想开点吧老王,出来混靠的是心狠!靠的是手段!”

“你!”

就在王业兴被拖住的时候,另一边的战斗依旧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这一回萧然手里的洪晋川已经无法再被当成肉盾使用,无所顾忌的镖师们疯狂的拿手里的家伙们往他们身上招呼。

“看来你已经没用了啊。”

萧然不仅要奋力抵挡镖师们的进攻还要分心照顾洪晋川,身上已经被划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

洪晋川被萧然死死的拽在手中,好几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他近在咫尺的看着那些镖师杀红了眼的面孔,狰狞如恶鬼。

在利益的驱使下,这些镖师和拦道抢劫的山匪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被冠以了一个更光彩的名号,至于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和那个总镖头说的一样。只要结局是完美的,过程只要充分润饰就不会有人在意。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洪晋川能说他们是错的吗?

不能,因为这些作恶多端的山匪的确该死。只是当无辜的他要成为山匪的陪葬时,曾经学的伦理大义好像又没那么好用了。

很简单的道理,他不想死。

这个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的书生在一月之间见了太多这辈子都难以见到的东西。

那是藏在光鲜下的泥潭。

“已经够了。”

他眼中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你说什么?”

被喊杀声震的耳膜生疼的萧然有些听不清,一边架住侧面来的朴刀一边大声问道。她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不断在向外渗着殷红的鲜血。

“我说够了,我已经不能当人质了。不要再护着我了,再这样你会死的很憋屈。”

洪晋川平淡的说道,一个月的相处他也大致明白了萧然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如困兽一般被围剿原地实在不是她的作风,山林之王的最后就应该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才对。

“不用你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萧然忽而清啸一声,似雷霆虎吼。震得所有镖局的高手内息紊乱,手中的兵器也差点脱手。

虎啸过后,萧然厉喝着冲进堵在出口处的人群。刀光如电,曲折疾驰!

一路上都是飞溅的血花,拦路者皆被大片雪亮的弧光划破胸口,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而萧然浴血而出,半身皆是如她长发一般的颜色。

她身后的雪地上尽是歪歪扭扭的血迹,白雪上的深红触目惊心,如传世的书画名家酒后的一笔,不羁狂狷。

“再见了傻书生。”

在奋力杀穿了包围圈之后,萧然终于放开了一直紧拽着洪晋川后领的手。

“萧然?”

洪晋川最后倒下时,只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刀弧。

以及刺眼的弧光后,萧然那显得有些寂寞的表情。

洪晋川愣神了,那张向来冷漠高傲的脸上如昙花一现般的柔弱像利剑穿心般刺的他胸口生疼,疼的喘不上气来,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萧然当头斩下的一刀。

我的东西,谁也抢不走吗?

忽然回想起萧然所说的话,洪晋川无奈的苦笑一声。

什么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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