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鼓点回荡在阴山东侧的山脚下。
按照正常的流程,鼓点响起,随后应该是呜咽的号角吹响,然后万马奔腾,喊杀声震天。
可是卫青站在修缮过的城墙上,看着丝毫不避讳朔方城,开始转移起城寨的伊稚斜部,眼中异彩连连。
先前负责出城救援,拼死只是抢回荀彘尸身的赵信见状,立刻焦急的对着卫青请命。
“大将军,伊稚斜想跑,此时机会难得,末将请命,愿为先锋!”
周围其他大将见状,也是纷纷上前请命。
包括在左大营驻守的苏建,要不是军令只让他驻守,没给他出兵的权力,且城墙上卫青的眼睛还在盯着他。
苏建早就一溜烟的跑出去,赶紧去和伊稚斜拼刀子了。
汉律有约,军法有记。
违抗军令者,当斩。
若在他出兵时期,大营有失,以逃兵论处,当以极刑斩之。
带头军官不仅处以极刑,还会连坐家中,不至于夷三族,至少上至父母,下至直系血脉皆斩之,灭其满门。
卫青手指着伊稚斜的大营,沉默许久后缓缓开口问道。
“你们好好看看敌营,拆卸营盘,兵马调动皆有章法,外围精锐更是虎视眈眈。”
“敌人这不是溃逃,焉能知晓是否有诈,故意请君入瓮?”
这时大家才认真查看起退兵的队列。
着甲轻骑集结有序,围绕着中央的大营做着小幅度的偏移。
这种行进速度极慢,根本不像是在撤退,反而有点像是在让路。
这一下倒是叫一众大将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将军,伊稚斜不是在撤退,他们是想做什么?”
卫青摇了摇头,没有应答,只是目光还在伊稚斜部上停留,偶尔手中盘着挂在腰间的剑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一员侦骑从西门方向疾驰而来,然后快步走上城墙,站在卫青面前,恭敬的下拜禀告。
“大将军,征西孟大将军传话,征西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军心可用,只等您一声令下,随时可以一战。”
众人心中一凛,纷纷把目光又投向了卫青。
好家伙,大将军这是要玩一把大的啊。
如果是要吃下伊稚斜部的部队,光凭征北军还真有些吃力。
毕竟敌我实力相差不能说非常大,对面又是匈奴中数一数二最精锐的骑兵之一。
两相对决,风险不小。
可如果能加上孟焕手里的五万大军,打一个措手不及。
降低战损获胜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嗯,他们也把绕后的贺兰奔算了进去。
三万归汉骑兵从背后再来一刀,十四万对六万,优势在我!
这群大汉将军已经看到了胜利后的美好,这样富裕的仗,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输。
于是乎,大将们纷纷请命。
可是卫青依旧是那一副风轻云淡,不紧不慢的样子,还在等待。
奇迹行者还在刷野!
“赵食其,去病离开多久了?”
一直静静站在一边,未曾加入请命先锋队列的赵食其闻言一愣。
随后回想了一下,认真回答道:“差不多已经有十二天了。”
“十二天……”
众人对于霍去病的安排,可谓是一无所知。
遍数征北、征西军中,能知道霍去病大概目的的,唯有卫青、孟焕二人。
“距离约定还差两天!”卫青看了一眼日晷,恰好正午时分。
“不能再等了,机会难得,失不再来。”
“但愿这小子真的如孟焕所言,就是一个那個什么霸格,总能在需要他出现的时候,如天神下凡一般出现在合适的地方吧。”
节气才过白露,距离入冬下雪还有不少的时间,清晨的时候还有些许干冷的凉意。
可是一到正午,草原上没有多少能遮蔽日光,吸收热量的树木。
阳光铺洒在大地后,反而又有一种穿少了会冷,穿多了会热的感觉。
众人还在思考卫青最终那句还差两天是什么意思。
只见卫青骤然拔出手中长剑,已经高声聚将。
“众将听令!”
“末将在!”
“传我军令,集结全军,按先前划分各自整兵,赵食其领一万人,接替荀彘右将军职位。”
“两刻之后,随我出城,歼灭伊稚斜部!”
“末将听命!”
朔方城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一时间,各种猜测与传闻不胫而走。
据说,征西军那位和他大将军已经谈好了进攻方向,所以伊稚斜才准备立刻撤退,免得他们被自家两位大将军,直接做成馅饼,烙成一张张书写战功的文书。
一时间士气高涨,所有都认为这是一次手到擒来的捞功勋机会。
而在伊稚斜部之中。
伊稚斜本人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反复询问着身边的尹文士。
“尹先生,你确定我们把营寨右移二十里,就可以让出道路,让汉军乖乖的去打于单,从而忽视我们?”
尹文士一点不慌,轻轻伸手拈动着下颚稀疏的山羊胡。
“大王,假如您还是当初那位二王子,老上先单于给您和大王子军臣一个选择的机会。一是选择左贤王,但是需要去沙漠就封,缺水缺草地;二是可以选择左谷蠡王,补偿您可以在最丰美的阴山、狼居胥山放牧,您会如何选择?”
伊稚斜心中微微一痛。
这个选择题是真实案例。
只不过当时他没有先选的机会。
结果显而易见,左贤王可继承单于,而左谷蠡王,在新单于豋位之后,根本无法与新老单于两代人的精锐亲随部族抗衡,所以他一直都在等一个机会。
如果时空可以倒流,那个时候的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抢先开口,拿下左贤王的身份。
眼见伊稚斜不愿意说话,尹文士也没有强迫,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在草原上,没有人能比我更懂汉人。”
“二十等军功制,让大秦和大汉的人都如同一条疯狗一样,为了更进一步,自然是要考虑到获取更多的功勋。”
“而且汉人重名声,能有手刃或者活捉单于的机会,奴敢断言,没人能抗拒这种诱惑。”
“大王啊,所以我们只需要让出他们进攻的路数,奴觉得,他们十有八九会懂得您的意思,攻击于单,而空出我们。”
伊稚斜有些将信将疑,总觉得尹文士太过主观意识的去判定问题。
只是当下的局面,前有卫青,后有霍去病,暗处还隐匿着一个叫人摸不透行踪的孟焕。
总得做点什么,不然真的等到三方合围,好端端的诱敌,就变成了拿自己打窝,一去不回。
“呼!”伊稚斜有点后悔,当时为何要听这些文士的建议。
不过看着自己麾下精锐的战士们,他也是心中略微有了一些底气。
“就依你所言,希望你们汉人都是聪明人,能区分利益弊害,莫要辜负孤的一片苦心。”
然而,事与愿违。
就在伊稚斜部开拔营寨之时,朔方城城门打开。
一支支“赵”、“曹”、“郭”、“韩”、“李”的将旗,带着麾下的骑兵出城列阵,拱卫着中军大纛与“卫”字主帅旗帜。
伊稚斜怒不可遏,质问着尹文士:“尹先生,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最了解的汉人,并不如你了解的那样?”
尹文士有些胆战心惊:“或许……他们是要去打于单?”
一声响亮的巴掌,打在尹文士的脸上。
“卫青的枪都快要杵在我脸上了,你还在糊弄我?”
大手一挥,两三员亲卫将尹文士拖了下去。
伊稚斜拔出腰间金刀,模样也是格外凶狠,望向那些在民生与建设上助力良多的文士们,狠狠的说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然后跨上战马,呼啸着各部首领的名字。
不理会身后声声惨叫与求饶。
依附在左谷蠡王麾下的各大将纷纷集结,不出一会儿。
在卫青与伊稚斜之间,两支庞大的骑兵军队,便完成军阵整顿,隔着一片草场进入对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