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
在阴山山脚下如火如荼大战的同时。
赵德邦也带着呼衍部踏入了西域的地界。
飘扬的汉旗早已不是往日被诸国无视,恍若看笑话一般的存在。
接连攻克焉支山双王,剿灭阴山右贤王与右谷蠡王。
所有的消息,孟焕从来没忘记给西域的各位好邻居分享胜利的喜悦。
征西军一路畅行无阻,直接来到赤谷城下。
三万大军想要封堵住赤谷城,还是颇有难度的一件事。
可是赵德邦一点也不着急,就这么堵在赤谷城的南门一侧。
任由城中的乌孙人从其他城门外出,他也不会随意侵扰,仿佛是在等待什么消息一样。
与赵德邦的轻松惬意不同。
城中的军须靡远比汉军紧张。
“昆弥,如今汉人封堵,已经兵临城下,孩儿请命,出兵与那些汉人斗上一斗!”
乌孙王宫内,军须靡跪在自己爷爷的寝宫之外,希望能得到自己爷爷的同意。
继承人毕竟是继承人。
猎骄靡掌控乌孙三十余载,现在的乌孙国,基本都是靠他爷爷真刀真枪,一点一点的从大宛人和其他邻国手中争夺回来的领地。
猎骄靡不死,军须靡便永远只能是继承人。
曾几何时,他的好父亲,就已经帮他证明了这一点。
一直卧躺在寝宫,现在已经基本不理政事的猎骄靡,此刻却是丝毫没有惊慌失措的样子。
“你想和汉人开战?”
“是的,昆弥!”
“你有多少胜算?”
军须靡眼前一亮,立刻激动的说道:“孩儿有九成把握!不!十成把握!!”
担心猎骄靡不相信他,军须靡很是认真的分析道。
“他们当前才三万人,我在城楼遥望了一番,这些人都是以前休屠王麾下呼衍部的勇士。”
“我乌孙勇士自认不输于匈奴,如今赤谷城有兵五万骑,与其一战,孩儿有把握将他们尽数留在赤谷城下!”
自信满满的话语没有说法猎骄靡,反而让他苍老如枯树皮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嘲讽。
“我说的胜算,是在问你和孟焕对决,你有多少胜算!”
“你以为我会惧怕城外这群乌合之众?”
军须靡愕然,一想到昔日那个玄甲寨的沙匪,本来连他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乌孙想要原木立信,借助汉使出使一事,在西域宣扬强盛的国力,当时的孟焕根本就不会被他多么重视。
哪怕他与孟焕自称是好兄弟。
可亲兄弟尚且不能共存,又何况这种利益交换得来的兄弟?
“孟焕者,不过一个哗众取宠的小儿罢了,孩儿杀他如猎杀鸟雀一般轻而易举。”
“呵,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那么我可能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二,你是否真的适合接替我的位子。”
“昆弥您何必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那孟焕如今不是不在吗?草原上的单于恨入骨,估计这小子此时正在防御漠北匈奴的入侵,哪里能留有余力和我们较劲?”
“那你要是这么想,你是在图什么?想回去继续给匈奴人做狗吗?”
见到自己爷爷生气,军须靡立刻垂下了头,毕恭毕敬的跪倒在地上,不敢有丝毫反驳。
“唉!”猎骄靡一声长叹。
岁月催人老!
就算是曾经再怎么辉煌的英雄在面对时光的时候,都显得那么的脆弱。
“我且问你,我为什么同意你攻打大宛?”
军须靡略加思索,然后斩钉截铁的回道:“我知道,昆弥您是想趁着大汉的征西军暂时无法抽出时间来,故意想着多占据一些地盘。”
“当然,占领地盘可以往南,可以往东,可您偏偏选择一個最强大的对手,我想您应该是想尽快成为这一片土地上最强大的霸主。”
“效仿中原国那位强大的始皇帝,成为这一片应许之地的始皇帝!?”
听见军须靡的分析,老昆弥这才稍微没那么沮丧,心情好了不少。
“你比你父王,比你的那些兄弟姐妹都要聪明。”
猎骄靡的眸子已经有些浑浊,但是他的智慧似乎并没有因为年龄增长,而衰减多少。
久未打开过的寝宫被推门打开。
时隔多年,爷孙俩难得能在阳光下互相照面。
看着曾经被称之为狼孩的乌孙第一任昆弥,苍老形容枯槁,仿佛要行将就木的样子,军须靡也是心头沉重。
他做梦都想要快点坐上昆弥的位子。
可看到自己的后盾,一直为自己查漏补缺的爷爷,苍老成这一副模样,他内心又开始有些恐惧。
‘我真的能带领自己国家走向繁荣昌盛,屹立不倒吗?’
‘与阿爷相比,我真的能比他更加出色,将乌孙从大汉崛起的危机中脱离泥潭吗?’
他不知道,但是乌孙国没得选。
“我们都低估了那个小沙匪,你知道吗?每每听到那个小沙匪的消息,我就有种遗憾。”
“为什么那个野孩子他不是我的子嗣,狼孩配野娃才是绝配,不是吗?”
军须靡胸口有些发堵。
他承认自己嫉妒孟焕,一个年轻人怎么能做到那种程度?
如果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他绝对是远远不如孟焕做的那么优秀。
“时也命也!听着他的故事,我总会想起中原大地上那些突然出现的璀璨星辰。”
“就像是赵国的那位马服君,还有杀妻证道,被世人所诟病的吴起。真是一个令人感觉神奇的国度。”
这些人的故事,军须靡都不知道听自己爷爷说了多少遍。
吴起以前只是一介商贾豪强之家,赵奢也不过是给赵王征收田租赋税的小官吏。
这些人就好像从来不需要积累和学习,一入战场就恍若龙游大海,虎入山林,立刻就能绽放出绚烂夺目的光彩。
以前军须靡还觉得汉人喜欢撒谎,这些都是文学加工之后的幻想。
可真当他亲眼见证到孟焕的崛起的时候。
嗯,汉人史书的记录还是有些含蓄了!
“算了,少说这些无用的话,孩子,你要记住一点。
军臣单于已经四年不曾巡视他的领地,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于单与伊稚斜又素来不合。
而大汉当下的天子是一个具备雄才伟略的人物,他与匈奴之间,大汉必胜!
等待汉人战胜了匈奴,在我们的东方崛起了一条宛如天外之物的神龙,一盘散沙的西域必然会成为大汉天子下一步的目标。
我已经老了,未来这个苦恼就要交到你的手里,你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军须靡的心情随着老昆弥的话而沉重了起来。
“阿爷,您放心吧,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我不用你来表态,而是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内心,这非常重要!”
老昆弥苦口婆心的继续说道:“你帮助过孟焕,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事情,那小子虽然打仗的时候无耻,但是在外交上从不会让自己失信于人!
我们打大宛,这件事情和大汉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可他们还是出兵来干预我们,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军须靡接话道:“这证明大汉确实是想对西域用兵,此时不用,那么他们的主力一定是在和匈奴单于鏖战!”
“所以你要开始思考莪们的未来该如何抉择!”
“是卑躬屈膝,像往年朝贡匈奴一样,对大汉俯首称臣,还是奋起反抗,和大汉兵戎相见。”
“等你思考清楚这个问题,不妨趁我还活着的时候,听一听你的想法,这样……在我死了以后,我也能在下面有所期盼。”
跪下当狗?还是奋起反抗?
军须靡有些出神,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了些许动摇。
难怪赵德邦到了以后不攻城,也不围城,就这么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阿爷,我该如何去做?”
“这是你该考虑的问题,我已经老了,随时都会死去,与其让我教你怎么做,不如你自己下决定!”
军须靡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如何与猎骄靡对奏。
沉默许久以后,见到自己小孙子依然是木讷不言的样子。
猎骄靡终究还是开口提醒了一句。
“他们没想进攻,是在等待什么?”
“既然他们不攻打我们,那对我们来说难道不是好事吗?”
“且等着吧,看看我们去攻打大宛的军队如何,如果能胜,你不妨可以把胜算再调高一些,如果失利,你再做决定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