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站在铁窗前,遥望星光闪闪,那闪闪的星光就像阏氏的眼睛一样。”
“何日能重返我的家园?”
武威郡,新城天牢内。
马哈吉隔着被铁栏杆封死的窗户,遥望着星月,忍不住抹泪痛哭。
他哀嚎过,挣扎过。
只可惜那该死的大汉郡守无动于衷。
其实也不需要再做过多解释,一切都是徒劳的。
在他被郑当时关入监牢的时候,什么都清楚明了。
不讲武德害他锒铛入狱的,正是那个笑脸宴宴的武威郡守。
“马哈吉大使!!”
昏暗的牢房外,似乎有人正在呼唤他的名字。
不多时,黑暗中有一名身穿着夜行服的身影走出,焦急在各个牢房间穿行,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马哈吉,我是乌孙国的商人,曾经在赤谷城专门帮各位贵人,交易诸国奴隶,做人丁买卖的荼敏!”
自明身份后,黑衣人扯下了面罩。
其样貌,正是和他们无异的胡人样貌。
这张脸刚好马哈吉还真认识。
前些年给家中置办大宛女奴的时候,好像就是此人多黑了他二十個铜令。
卖给他的女奴还很不正宗,说好的金发碧眼,眼睛颜色不对也就算了,回家扔河里一洗还掉色,头发全是用染料假冒。
看着这张熟悉的丑脸,马哈吉恨得牙痒痒。
“贵人,小人虽然可恨,但是小人能救您的命啊!”
马哈吉满眼的不相信。
骗过他一次的人,很有可能骗他第二次,第三次。
“我不走,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不就是想把我骗出去,然后当成逃狱的犯人,好顺理成章的射杀我吗?”
夜行人荼敏哭笑不得。
你要说这人蠢吧,他还挺有警惕心。
可你要说他聪明吧,知道一路疾行,却不知道掩盖自己的行踪,路上给武威郡的郡兵摸了屁股,抓到这天牢中来。
“小人知道您不相信我,但是这一次您可以信我一次。”
“我出生于赤谷城市井,但是汉人有句古话说得好,位卑未敢忘忧国,纵使小人身份低微,可也有拳拳报国之心!”
马哈吉翻了个身,根本不想听这些言语。
汉人敢这么说,是因为人家有诸子百家的思想做依托,有华夏数千年的文化积淀。
他们乌孙的市井草根是个什么德行,他不比面前之人清楚?
乌孙建国也才三四十年,以前都是匈奴统治下,生活在漠南区域的一支草原部落。
草原上今天的老大是那位骨都侯,明天可能变成了另一家屠奢,有个骆驼的忠君爱国一说。
“好吧,我承认我的话语略微有些夸张。但是我说的想要帮您绝非虚言。”
“昆弥能让您如此着急的出使大汉,那肯定是有大事托您去办。”
“可现在您身陷囹圄,显然是没办法完成昆弥的大事,您一人身死事小,可据我所知马哈吉贵人的家族可都在赤谷城内生活着。”
听到这里,马哈吉的呼吸顿时就急促了起来。
从干草铺设的床上起身,锐利的眼死死盯着面前这个曾经都不配与他搭话的‘小人’。
“你想要得到什么?”
“嘿嘿,在下最近认识不少中原的商旅,曾听闻过一个百年前的故事,想与贵人您分说。”
“据说在百年以前,中原大地上有出现过一位了不起的商贾,他的名字叫吕不韦。
这个吕不韦可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啊,奇货可居,居然能拿秦国的王位做他惊天豪赌的筹码。
当然,故事的最后这位商贾赌赢了,所以他成为了秦国的丞相!”
荼敏此时笑起来很是谄媚,
可这一次却是与往常市侩不同,他的脸上多了一些希望。
渴望打破自身阶级,获取身份上跃迁的希望。
“那你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
“嘿嘿,贵人,我能带您安全的离开此地,但是我想让您允许我如同当年大汉孟征西一样,也让我相伴在您的左右,以副使的身份出使大汉。
至于报酬,只需要您在未来回到乌孙的时候,如实禀告昆弥,我对您出使的帮助。
我相信昆弥不会让任何一个热爱这片土地的国人寒心!”
马哈吉露出了然的神情。
原来如此,他是想学孟焕当年的故事?
孟征西的发家史,在西域非常有名。
特别是在西域诸国的商旅之间,更是如雷贯耳。
毕竟以前孟大将军发家之前的主要生计,就是靠打家劫舍,专挑荼敏这种黑心奴隶贩子下手。
“贵人,你还在考虑什么?”
“我这次能混进来找你,已经是冒了天大的风险,您要是不走的话,以后可就真的要在这牢狱之中终老,您可千万考虑清楚!”
马哈吉咬紧了牙关,最终低骂了几句乌孙国啐,朝着荼敏伸出了手。
“你这一次如果还敢骗我,莪发誓,就算是死,我也会化作沙漠中的灵,诅咒你不得好死!”
紧接着,荼敏从怀中取出一根铁针,熟稔的在大牢的锁头上拨弄着。
咔哒一声,锁头打开,二人便准备逃离生天。
“慢着,光是我一个人走也不行,还得再救几人,把几名护卫将军,和礼仪官救出来。”
“贵人您以为来这里是郊游?讲文明懂礼貌就能逃出去?
珍惜时间要紧,我在城外有一支百人规模的商队,护卫三十余人,足够一路护送我们往长安而去。”
马哈吉鄙夷的看着荼敏:“我这下有些相信你不是故意坑害我的了。”
“护卫将军可以不救,但是礼仪官必须要救,只有他们才知道上贡汉天子的物品是有多少,也只有带上他们,我们才能证明我们是出使大汉的使团,而不是浑水摸鱼的骗子。”
是夜,月明星稀。
借助着天空中稀薄的月光,一行十余人鬼鬼祟祟的顺着还未完工的城墙缺口摸了出去。
逃出生天的快乐让马哈吉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狠狠宣泄一番自己心中压抑的郁气。
理智告诉他,得意必忘形。
现在都还没走出城墙范围,真要这么做,估计身边这些好不容易一起逃出来的同僚,都直接弄死他。
然而就在他们渐渐消失在黑夜中的时候。
城墙上,郑当时遥望着夜色的漆黑,忍不住对身边的都尉问道。
“这什么荼什么的胡人靠谱吗?我看他贼眉鼠眼的样子,你可别让人给骗了!”
都尉嘿嘿一笑:“就这种货色,只要你钱给够,他连自己老娘都能摆上货架给你挑选。”
见到郑当时还有些担心,都尉不停的劝解道。
“郡守您就放心吧!你我都是局外人,只知道陛下要他们重新启程,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让他们继续往前走。”
“难道这些乌孙人还能比你我更厉害,能猜透陛下的想法?”
郑当时点了点头,感觉也是这个道理。
“唉,真是造孽啊!”
“自从来了河西四郡,我感觉自己就没遇到过好事。”
“所做所行皆是违背曾经自己研读的圣贤之书,罪过,罪过啊!”
自乌孙使团好不容易穿过威武郡,一步一步艰难险阻抵达长安之后。
还没来得及上交出使文书,就听到了大汉出兵征讨夜郎、朝鲜国的消息。
而征讨的理由,正是因为两位国主未曾派遣使团,来长安朝贺。
长安西门,旌旗林立,看起来约莫有十万战兵规模,正在西门处接受皇帝的检阅。
马哈吉低垂着脸,不敢直视远处刘彻的身影。
直到……黄门高声宣读讨伐檄文。
他才知道,这支天军,正是准备往西域而去,与征西军合军,准备讨伐未曾派遣使团的乌孙国。
马哈吉顿时大惊,在一众使团和商队成员的层层开路下,奋力的朝着天子銮驾冲去。
这边的骚动也很快引起了羽林军的注意。
眼看着羽林军列阵,高喊“护驾”的口号。
在十万精锐北军与期门军的强大震慑之下,马哈吉尽力的用自己最大的声音,颤抖呼喊着腔调怪异汉语。
“陛下,莫要出兵!千万莫要出兵啊!!”
“乌孙使者在此,我就是乌孙国的使者,陛下~~饶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