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史久丰一前一后下了西山,走在回村的路上。
我俩一路走的很慢,史久丰总是走走停停。
路边时而跳出几只小金蟾,史久丰傻笑着,也要学着金蟾的样子一蹦一蹦。
我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说:“别跳了,快走吧,还有很远呢。”
我体力有些透支,几乎就要走不动了。
我生怕史久丰哪一脚没站稳,摔个狗吃屎。到那个时候,我连背他的力气都没有。
“嘿嘿,月亮上有蟾,这里也有蟾……难道我们在月亮上……”史久丰望着夜空。
我知道这么走下去,第二天早上都到不了村子。
于是骗他说:“村子里可有陈年佳酿,你不想尝尝吗?”
“嗯?”史久丰瞬间来了兴致。
我继续说:“这酒啊色清透明、醇香浓郁,轻轻撮上一口,柔绵清冽,回味悠长,唉,想一想我都觉得馋人,如果回去晚了,可就抢不到喽。”
我喝过老班长的茅台,这才有了对美酒的形容。
史久丰咽了一口唾沫,说:“那赶紧跑吧,还等什么呢。”
说完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卧槽,别跑那么快,等等我……”
……
不一会的功夫,我俩就来村口。
村子里黑漆漆,静悄悄的,满目都是断壁残垣。
没有了昔日的犬吠和锯木的嘈杂。
远远的,我就望见东山之上,亮着一排排火把。
这些火把的光亮首尾相连,一路从东山,延伸到东村。
想必是林场的工作人员,正在组织村民们下山转移。
我决定带着史久丰去到东村,与大部队汇合。
“酒呢?酒呢?”
进村之后,史久丰就在一直问我。
好在他也是累了,只叫嚷了一会,就开始蔫头耷脑起来。
我俩穿过锯木厂,刚一踏入东村。
就听到附近的院落之中,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
“啊,啊,疼……”
“崔爷,放了我吧,真不是我……”
“啊啊,还打,格老子的,放我下来……”
我听着声音熟悉,不是山石榴,又能是谁?
我顺着残破的断墙往里一看。
就看到大嘴带着几个村民,将山石榴倒吊在院里的一颗老槐树上。
此时的山石榴已经被打成了血葫芦,嘴里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要说什么是血葫芦?
这词儿是安东地区的方言,大概的意思是,一个人受伤很重,满身是血。
山石榴的对面,站着一人,正是崔大嘴。
大嘴手里拿着一根手指粗细的槐树枝,也不管山石榴伤势多重,仍对着他“啪啪啪”一顿乱抽。
大嘴一边抽着,嘴里还一边骂道:
“去你马的,还不承认。”
“老子说过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老子今晚就要把你打死,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山石榴身上又绽开了数道血印子,他口吐血沫,几乎昏死。
“泼,继续泼。”大嘴见状,转头对一个村民说。
村民早有准备,立刻将一桶冷水倒在山石榴身上。
山石榴一个激灵,挣扎几下,又缓回神来。
“崔爷……我承认……”
“我承认还不行吗……”
“别打了,留小弟一条性命……”
大嘴说:“让你滚回老家,你不滚,还有胆去开深山大墓。你知道,就你这一下,差点害死全村的人……”
说到最后,大嘴语调里带着哭腔。
他转过身子,靠着断墙蹲下,在衣服兜里摸了摸,看样子是想要摸烟。
可是摸遍了全身也没有找到,于是折下一段槐树树枝叼在嘴里。
大嘴假装深吸一口,嘴里唱道:“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陈大夫,你说让我高唱国际歌等你凯旋,可是……”
说完大嘴掩面,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趴在墙头看着一切,知道这个时候现身,是最牛逼的。
于是我接着唱道:“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大嘴愣了一下,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张了张嘴,我也按着大嘴的节奏,一起合唱道:“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大嘴吐出嘴里的小枝,抬头一眼,正和我四目对视。
大嘴破涕为笑,从鼻孔中鼓出一个大鼻涕泡。
他也顾不上去抹,而是开口骂道:“卧槽陈天食,你命真他妈的硬,果然还活着。”
我说:“美DGZY亡我之心不死,同志们仍要继续努力。我陈天食一腔肝胆昭日月,双臂一展震八方,这么大的能耐,加之诸多未完成的事业,怎能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大嘴哈哈一笑,指着我说:“吹牛逼。”
接着他就将槐树枝递给我,“你也去抽几下,解解气。”
“嗯。”
我正有此意。
这个山石榴太恨人了。
我将迷迷糊糊的史久丰转交给其他村民,然后翻过矮墙,进了院子。
我问大嘴:“怎么抓住他的?”
大嘴说:“他让洪水冲下了西山,抓着一块板材,这才没被淹死。草,算这小子命大。”
这时,山石榴也看到了我。
“是陈爷吗?陈爷救我……”
“救麻辣了隔壁。”我扬起树枝就是一抽。
“哎呦,啊啊”山石榴疯狂惨叫。
待我抬手再要抽打时,就听身后传来一人声音。
“小陈……是你吗,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我转头看去,正是老李场长。
他被小伍搀扶着,双眼有些红肿。
老李场长说:“我听小龟说,你被吸入了墓葬群的漩涡里,我刚准备好绳索,准备安排人手,去到西山断崖下找你,没想到你就自己回来了……对了,断崖那么陡峭,你是怎么爬上来的?”
我说:“我命大,没有跌落山崖,大水又把我冲回了西山山麓上,恰好被史久丰救了……”
我没有提起混沌虚空中的英子。
那种事,估计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吧。
“史久丰?他救了你?”老李场长感到不可思议。
毕竟一个自己走路都不稳的疯子,怎么能救人。
我连忙岔开话题,问:“额那个……老场长,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看东西还是有点模糊,不过好多了。唉……”
说着老李场长叹了一口气。
我通过这声叹息,就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