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簇拥着查尔斯带着某些胜利的意味渐渐散去，犹太商人不为所动，只是往店里缩了缩，防备着被过激的人来上一拳。

只是红石镇的镇民素质确实不错，在达成某种胜利之后，怒火已经宣泄出去了，并没有跟欧洲人一样再揍他一顿。

医生走在最后面，他得意地瞪了商人一眼，“你输了，犹太佬，我们保住了正义。”

犹太商人面对医生的骑脸输出依然面不改色地拍了拍手：“是的，我们红石镇是个很棒的镇子，有整个亚美利加最棒的镇民。只是我的麦子依然被码的很好。”

他把“我们”这個词咬的很重，说到麦子的时候甚至脸上带着笑，他暗自嘲笑红石镇的镇民一边歧视他，一边又替他干着活。

“是的，但查尔斯的那两头役牛你别再想得到了。”

“那可说不定，比如今年的收成很少，收上来的还没有种下去的多；比如今年的收成很多，但又卖不上价。你知道的，以后的日子很长，我们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犹太商人这句话隐藏着最可怕的一点就是，他是红石镇唯一一家能收粮食的商家，如果查尔斯一家还想好好种地，那么以后被他拿捏的时间还多得很。只要在收购价上偷偷下探一点点，逼得查尔斯破产卖牛是分分钟的事。

“你!”医生怒目而视，他并不后悔出手帮助查尔斯，但是这个犹太人的嘴脸实在是太恶心了。更难过的是，自己并没有什么办法来反制他，自己只是一个医生，最多不过在犹太人需要看病的时候让他多一些痛苦。但这对于整件事情来说，完全无济于事。

他有些明白肖恩之前的说法了，犹太人就是跳进牛奶罐里的脏老鼠，他会把牛奶搞脏搞臭，最后自己全部吃掉。

红石镇的镇长已经承诺过红石镇不会有第二家农资店，等红石镇附近的农场主们被他盘剥一遍之后，他会有更多的资金下场收割，只要有经营不下去的农场，他都会抄底收购。不要说宁死不卖给犹太人的傻话，等真到了那个时候，谁多给一个硬币谁就是救世主。

如果没有这样的好机会，那就蛰伏在镇上高价卖化肥卖种子，到时候低价收购农产品，不是离谱到天际的话，他们也不会舍近求远跑到圣乔治镇去做买卖。

圣乔治镇的农资店又会比自己好心到哪里去呢？天下的乌鸦是一样黑的嘛。

这些镇民还想着团结一心，依靠热血和人力来帮助查尔斯对抗自己，到头来却是在给自己白打工，真是有趣又可笑。

到最后，自己确实是“损失”了两头牛，但仓库是修好了，小麦也码的整整齐齐，也没有“亏”太多不是？

事情告一段落，没有人会再想找他的麻烦了。

下午时分，和煦的太阳将农资店的门口照得暖融融的，犹太商人躺在摇椅上面迷迷瞪瞪打着瞌睡。经过了上午的事情，他相信自家的店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客人光顾了，至少在附近的人放下这件事情之前，是不会有人来了。

一个黑影如云彩一般飘在他的脑袋上，将太阳光完全遮挡在黑影之后。犹太人感觉身上一阵阴冷，他打了个寒颤，一下子清醒过来。

挡住太阳的是个壮硕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干净得体的西服，用料考究，暗纹在阳光下如水波一闪而过，一看就是高档服装，只是来人太过壮硕，上身的胸前略显紧绷，他戴着一顶宽檐大礼帽，还低着头，将脸遮挡在阴影当中。

举手投足之间，一根细细的纯银表链在衣襟间若隐若现，虽然材质一般，但看银丝的造型和工艺，就知道这块怀表亦是非常昂贵。

他的身后还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黑人男孩，虽然皮肤黝黑，但衣着也是干净整齐，给人一种有文化的绅士感觉。只是黑人和绅士在这个时代有着十足的反差，令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只能归结于主人家悠久的历史和良好的家风，这才能培养出这么一个有教养的黑奴。

简而言之，这是个有钱人，在废除奴隶制二十多年后还敢堂而皇之地带着黑奴的阔佬。

“哈，红石镇，最后一个小镇！但愿我们能找到那个东西。”那个阔佬自言自语，口音纯正，是东部费城一带的口音。

一个费城来的阔佬，想在卡农城附近找一样东西，但是找遍了周围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红石镇是他最后一站，如果还找不到，他就要回东部去了。结合着这个男人的穿着、跟班和话语，犹他人脑补出了这样一个场景。

不要质疑为什么费城来的人还有黑奴，身为亚美利加的第三任总统，撰写《独立宣言》，把人人生而平等的话写进宣言里的杰弗逊，还跟他的黑人女仆使劲生小孩儿呢！

“哦，可敬的先生，不知道您在找什么？”犹太商人立马从摇椅上崩了起来，好像屁股上长了个弹簧似的。

“找什么？听到这句话我就来气！三天了，我已经听了无数遍的‘您在找什么’，也回答了不知道多少遍。但是没有人能让我满意！我已经完全没有了耐心，莱纳德，我要求你对这位先生说一遍，我们需要什么！”费城来的阔佬非常暴躁，几乎一点就着。

“嗯......我的主人在做一项十分重要的农业研究，如果实验成功的话，能让整个亚美利加的农业再上一个台阶。他的论文需要实验数据来做支撑。算啦，我和你说这些你也听不懂，我说什么，你准备什么。记住，不能多，更不能少！如果你这里全有的话，我慷慨的主人会给你一些额外的小费。”他的黑奴也趾高气昂。

说完这些场面话，黑奴拿出一张纸条开始念叨起来，一开始犹太商人还只是点头示意，到后来却抬手叫了暂停，开始拿本子记了起来。

“我的主人需要一些种子和肥料，你记好了！5磅硫酸铵，5磅氯化铵，5磅磷酸钙，5磅磷矿粉，5磅钾基氨，5磅泥肥，5磅熏土，还有70磅去年秋天的小麦，小麦不能有虫蚀，不能有病斑，不能有干瘪破损，不能有生芽。如果你这里有的话，我们会付给你300美金。我的主人有的是钱，但你一定要记住，不能出错！”

“这......”犹太商人面露难色，倒不是这些东西准备不出来，而是太费功夫，类别多，用量少，最主要的是小麦的要求太过分。如果是上午来，散落的小麦还能挑挑拣拣凑出70磅来，但散落一地的小麦经过一上午的劳作，都已经全部装袋，整齐码好了。这会儿去哪挑这70磅完完整整的小麦？

他刚想拒绝，年轻黑奴的手里已经开始清点纸币了，30张绿油油的十元纸钞随意地放在柜台上，就等着他将这些东西准备好，钱都是他的了！

瞬间，犹太人已经忘记了这个货的辛苦，他的眼睛已经变绿，满眼都是钱的影子。

“你们稍等，一个小时，不，三刻钟，只要三刻钟，我给你把东西全都准备好，需要将纸袋一一分类吗？我可以把它们的名称写到纸袋外面。”犹太裔老板一脸殷勤。

不等黑奴说话，费城来的阔佬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需要三刻钟这么久吗？你们这里该不会就你一个人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还是去普韦布洛别的地方看一看吧，卡农这里真的不行。”

“不，先生，莪这里就行，只要你再多给那么一点点！再加两百美金，我在两刻钟之内把所有的材料全部找齐！”犹太人满脸着急，面容露出更多的贪婪。

“不愧是犹太人哈？胆子够大，已经开始算计我的钱包了是吗？”阔佬不高兴地哼哼两声，“不过我不跟你计较，只要你把东西备齐，500美金也给你了！但是你也记住，到时候麦子里有一点点霉变出芽的，我可是一分钱都不会付给你的。”

“哎，哎！您坐在这里稍稍歇息，我马上去准备！”犹太商人急匆匆地往仓库跑去，发财了，天大的活计，一次就能赚500美金的活终于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急匆匆地走出商店门口，被明晃晃的太阳照得炫目，他遮了遮眼睛，先是到隔壁邻居门上拍了又拍，“来活了，我亲爱的邻居，两刻钟的劳动，换10美金的报酬！这样的好事我可是优先想到你的，没事的话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我们现在就要去干了！”

邻居家的门啪啪响了好大一会，门里面才悠悠传来邻居的回答：“不了，‘慷慨’的犹太人，我怕到时候钱赚不着，我家的牛也成了你家的。”

邻居对犹太人爱答不理的，上午的时候，就在他家门口，他全程目睹了犹太商人是如何盘剥查尔斯的，无论是出于对犹太人的痛恨，还是对普通农户的同情，他都不想再和犹太人有任何往来。

“该死的穷鬼，伸伸手就能赚到的钱，你却满心唾弃，所以你穷是上帝的旨意，怨不得别人！你不干，有的是人干！到时候你就抱着成见去哭吧！”犹太人在门外高声唾骂，又急匆匆往下一家去了。

只是接连两三家都跟第一家一个样，根本没有人出来理会他，只是一上午的时间，他就把红石镇的人得罪了个遍。

时间可不等人，眼看着三分钟已经过去，他也只能狠狠地跺了跺脚，赶紧跑回仓库准备了。

70磅的小麦是最花费时间的，也是犹太商人优先要挑拣的目标，他费力地从麦垛上扛下一袋小麦，却在封口的系绳上较上了劲，绳子被人泄愤似得系成了死结，还生怕再被打开似的系得很紧。他花了几乎一分钟的时间也没有解开，自暴自弃的拿出小刀将袋子划出来一个大大的口子。

小麦如同砂砾一般从破口处滑出，一阵霉味和尘土的味道弥漫到他的鼻腔当中，让他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该死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霉小麦和土啊！”

这就要问问为什么他要低价收购这些发霉的小麦，晒干之后掺着好的往育肥工厂卖了。

他整个人趴到地上，将完好的小麦一颗颗捡起查看又装进袋子当中，这样的工作虽然细致，却肯定无法在规定时间完成，于是他随意地划拉了几把小麦，又来到麦垛跟前，手起刀落，在码好的袋子上面噗噗来了几刀。

更多的小麦如瀑布般流下，原本整齐的麦垛又开始如上午一般凌乱不堪。

二十分钟之后，满头大汗的犹太商人提着一个大袋子返回商店，那袋子当中装着70磅已经筛选出来的麦种。

接着还有肥料，他端着一台精细的黄铜天秤在几十种化肥中来回翻找，就为了找齐顾客要求的那些。泥肥和熏土是最好找的，这些属于有机肥，软趴趴的一堆随处可见，但剩下的那些化肥就有所不同了，里面氮磷钾成分都不尽相同，所掺和的比重和配料也各种各样。他要的分量还少。简直要把犹太商人的眼睛晃瞎了。

费城来的阔佬坐在椅子的软垫上也不安生，他时不时地掏出掐丝珐琅外壳的怀表对照着时间，还时不时地抬头看犹太人两眼，似乎是个悠闲的监工。

三十分钟后，大包小包的纸袋摆满了柜台，最大最重的布袋里装着70磅的麦种，被丢在柜台下面。“先生，所有的东西已经准备完了。”犹太商人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喘着粗气把所有的袋子交付给坐在椅子上的费城阔佬。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那50张绿油油的票子，只要费城佬一点头，这钱就是他的啦！

“很好，我还以为你做不到呢，可是为你捏了一把汗。”费城佬也假模假样地松了一口气，好像真的为犹太人担心似的。“不过先生，刚才我的黑人伙伴在沟通上出了一些问题，有些关键肥料没有跟你说明白。

把硫酸铵换成硝酸铵，氯化铵换成碳酸氢铵，磷酸钙换成过磷酸钙，磷矿粉换成钢渣磷，泥肥和熏土也不要了，换成厩肥和堆肥。统统都是5磅。再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法克！为什么不早说！你知道我从这么多肥料里挑出你需要的花了多少精力吗？你这个该死的混蛋!”犹太商人破口大骂起来。

费城佬只是轻轻拍打了一下膝盖上根本不存在的飞灰：“如果做不到，我们就走了。”

“没问题，一刻钟给您换好。”

一刻钟之后，犹太商人靠在柜台上稍作休息，他的鼻子充塞着肥料的奇怪味道，他的嘴巴也干得够呛，好像生嚼了一口答辩一样苦涩。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柜台上的包装往前一推，示意费城佬清点。

“不用点了，我相信这位犹太人的品格，有这样坚毅的性格，他准备的东西是不会出问题的。”费城佬挥挥手，让身后的黑奴将一袋袋的肥料提起来装走。

“哎！等等！你还没给钱呢！说好的500美金呢！”

“嗯？先生，这些肥料是我用上次你拿错的肥料换的，我为什么要给钱？”

“那上次拿错的肥料呢？你也没给钱啊！”

“那些肥料已经被我退回去了，我为什么要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