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如同纸蝴蝶一般飘落在桌面上,在堪萨斯的康利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抛下眼前所有的东西,跑去找她,帮助她渡过难关。
他颓然地搓了搓脸蛋和头发,猛地站起身,朝着屋外大喊:“怀特,怀特!”经过了一个来月的历练,他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惊动所有人的。
怀特管家正在厨房检查女佣们的工作,听到康利的叫喊立马跑了上去:“先生?”
“帮我买一张去佐治亚州布莱尔斯维尔的车票,我要出一趟远门。”康利从床下拖出一口大大的皮箱,将衣服和日用品胡乱地往皮箱里塞。
怀特不明就里地愣在原地,不知道康利这是要做什么。直到他瞥见桌子上的那封信。
“先生,你是要去找海拉小姐吗?”几乎所有的信件都是由怀特代笔的,甚至有时候在康利词穷的时候,怀特也会加上几句自己要说的话。
他的脸一下子严肃起来:“请冷静一些,先生。我想事情还未到这么严重到让您亲自过去的地步。更何况您的前往可能对事情也起不到太大的帮助。
另外,我想问一下,海拉女士出了什么事?”
虽然怀特帮康利写信,但非常有职业道德的管家只了解主人希望自己知道的东西,而不去打听主人私藏的秘密。
“海拉,海拉的爷爷生病了,她急需一笔钱救命!”康利急切地打开抽屉,将平日里藏钱的夹子也塞进箱子。
怀特的眉毛一下子扬了起来:“很抱歉先生,我想哪怕是你,手头的钱也不大够吧?我建议你等等,等待一笔款项到账之后你再借出来,这样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而等待的这几天里,我还建议你好好考虑一下整件事情的始末,友谊里一旦掺杂了金钱,就会有一些擦也擦不掉的污点。”
怀特说着一些摸不着头脑的话,朝康利鞠了一躬之后转身出去了。而康利也停止了收拾,把自己摔到柔软的床上,颓然地叹了一口气。
他在床上打了个滚,又一下子翻身下床,找到那個藏着所有信件的匣子,把一封封信一股脑地道在床上,开始翻看起来。
“尊敬的从未见过面的康利先生。”
“我是第一次给陌生人写信,也从来没有笔友,如果这封信能顺利寄到的话,我就十分幸运地得到了我第一个笔友,那就是您,康利先生。”
“我已经准备好去大城市打拼了......请给我一些力量,为我加油吧,亲爱的笔友!”
“亲爱的布尔金:在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大城市的生活是如此难熬.......”
“我未来的丈夫必须是一个拥有健康身体和强悍灵魂的男人,他温和谦逊,认真细致,有上进心。最好要会骑马,因为婚后,我要和他一起经营马场。”
“但是在远方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康利突然发现,佐伊·海拉的形象早已不局限在那一张张照片里,她已经深深刻印在自己的脑子里,她好像不是一个远在他乡的影子,而是一直在自己身边的老朋友。
甚至康利不仅仅想把她当做一个朋友,而是想更近一步,把她当做.......爱人。
他无比冲动要去见她一面,想感受她吹过的晚风,想碰碰她摸过的围栏。想坐坐她坐过的石头,想在夕阳中触摸她已经走远的影子。
“友谊里一旦掺杂了金钱,就会有一些擦也擦不掉的污点.......”怀特的声音又从他的脑子里冒了出来,他缓缓地说着话,像是个传授知识的老者。
康利不是一个蠢蛋,在了解了一些社会的灰暗面之后,他也察觉出一丝不对味来,只是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他重新掐了回去。
第二天,顶着一个鸡窝头和两个黑眼圈的康利照常到了办公室,他先是把上周需要处理的事情一一做完,又埋下头做起了下个月的计划,当他把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起身拉开门,缓缓往走廊尽头最深的那间办公室走去。
那里独属于阿尔梅纳最大的农场主——马里亚诺·康利。
布尔金在门口整理了一下头发,拽了拽衣服的下摆,轻轻地敲了敲门。
当当三下,不多也不少,声音清脆,音量不大也不小。
“进来!”过了三秒之后,一个浑浊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来。布尔金轻轻拧开门把手,挤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名贵的桃花芯木的办公桌边,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
那是一个极为严肃的老头,因为劳心的缘故,他的脑袋上早就稀疏一片,他特意蓄起了一些长发将那一片亮光盖住。他的身体很瘦,颧骨很高,因为皱眉和撇嘴的缘故,他的抬头纹和法令纹都异常深刻,但是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几乎没人敢跟他对视,他总能一眼把人看穿,仿佛眼睛是一把直插心脏的刀。
坐拥如此规模的农场并没有让他变得跋扈,甚至在接手之后,愈加谨小慎微起来。他总是在犹豫,思考,沉默。
他并没有抬头,他太熟悉布尔金的声音了,根本不需要抬头。他也没有出声,而是静静地等待,倾听,最后给出建议。
“......”但是布尔金却说不出话来。
“是要请假吗?”老康利瞥了他一眼。
布尔金还是没有说话。
“是要借钱吗?”
布尔金还是没有说话。
“是要离开我们,去佐治亚吗?”
“父亲,听我解释.......”布尔金开口了,但他不说是还是不是,而是直接给父亲解释起来。
“不准去。”
老康利根本不听布尔金的解释,一句话就将他怼了回去。
“父亲!如果您有一个朋友,您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亲人死去吗?”布尔金急了,他的急切心情已经压制住对父亲威严的恐惧,甚至走到了书桌前,跟父亲高声理论起来。
“如果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会去救他,哪怕耗尽我的钱财,哪怕是用莪的血去换他的血。”老康利声音不大,但他的声音却异常稳定且不容置疑,仿佛他说的话就是真理。
“但如果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呢?”